入了伏,长安的暑气便浓得化不开。谢景行索性告了假,带着全家回了江南故园小住。
院子里的老槐树比当年又粗壮了些,浓荫铺了半座天井。江宛秋坐在竹榻上摇着蒲扇,看谢昀和谢语追着一只红蜻蜓跑,蝉鸣声从树桠间漫下来,织成一张懒洋洋的网。
“当年你总说,江南的夏天太长。”谢景行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放在她手边的石桌上,“如今倒爱煞了这蝉鸣。”
“心境不同了。”江宛秋抿了口酸梅汤,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那时总盼着日子快点过,如今倒想让时光走得慢些。”
她指尖划过石桌上的纹路,那是去年谢昀学刻字时留下的,歪歪扭扭的“爹”和“娘”,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卖莲蓬的吆喝声,谢语立刻停住脚步,扯着江宛秋的衣角晃:“娘,我要吃莲子!”
谢景行笑着起身:“我去买些,再带两串糖葫芦回来。”
“都多大了还吃这个。”江宛秋嗔怪道,却在他转身时补充了句,“要山楂的,裹厚些糖。”
孩子们跟着谢景行出了门,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江宛秋走到廊下,看着墙根那丛凤仙花——还是当年她亲手种下的,如今已蔓延到石阶边。她忽然想起刚嫁过来时,谢景行总爱坐在这廊下看书,她便搬个小凳坐在旁边捣花汁染指甲,蝉鸣聒噪,却吵不散满院的甜。
不多时,院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谢景行提着莲蓬和糖葫芦走进来,谢语举着颗剥好的莲子跑过来,塞进江宛秋嘴里:“娘,甜不甜?”
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江宛秋笑着点头,却见谢景行袖口沾了些泥,便知是方才陪孩子们在河边玩水弄的。她取来布巾替他擦手,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那只戴了二十多年的银镯子,镯子已被磨得发亮。
“还记得吗?那年你染了红指甲,举着给我看,倒像偷喝了胭脂水。”他眼底漾着笑,“我当时就想,这姑娘怎么连指尖都这样好看。”
江宛秋脸颊微红,拍开他的手:“又胡说。”
傍晚时分,暑气渐消。谢景行搬了张竹床到院里,孩子们早已趴在上面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糖葫芦的糖渍。江宛秋挨着他坐下,看他用蒲扇轻轻给孩子们扇风,月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下来,在他鬓角的银丝上跳跃。
“你看谢昀,睡姿倒和你小时候一个样。”江宛秋轻声道,“总爱把胳膊架在头上。”
“谢语才像你。”谢景行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睡着时嘴角总带着笑,像偷着什么好东西。”
蝉鸣渐渐稀疏,远处传来几声蛙叫。江宛秋靠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像院中的老槐树,不声不响,却早已把根扎得很深。
谢景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像许多年前那样轻声说:“往后的每个夏天,我们都回这里来。”
江宛秋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得更近了些。夜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什么。月光下,竹床上的孩子们翻了个身,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而这故园的夏夜,正伴着渐起的露水,和满院的花香,慢慢走向又一个蝉鸣不止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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