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悦跳进门,就见到焦木堆里坐着的两人,他们穿着一黑一白,面无表情,在废墟中一动不动,活脱像对黑白无常。
姚思悦冲他们问道:“可有查到什么?”
周桓征听到声音,呆愣着抬头,看见一个红衣姑娘逆光跑来,她弯下腰,伸手在他眼前摇晃。
虚虚实实看不分明。
姚思悦:“他这是咋了?刚才扑火不还好好的?”
乔昭昭:“他心里有事,还没想明白。”
这不耽误事吗?
姚思悦“哦”了一下,直接手刀击在周桓征的后脖颈,利落极了。
姚思悦打完解释道:“他这样会越想越乱,不如好好睡一觉。”
乔昭昭似乎也同意,扶着晕过去的周桓征后仰在阶上,姚思悦上前托了他一把:“不行不行。”然后又朝旁边的几个衙役喊,“麻烦几位兄弟把他送到巷口的马车上。”
两个衙役也不含糊,一左一右架着周桓征就往外走,正撞上踱步赏景的时憬淮。
时憬淮侧过身子让他们先出去,然后摇着扇子扇走院子里刺鼻的焦臭味。他环顾一圈,啧啧叹气,想象到侯府若是这副景象,又一阵肉痛。随即他摇摇头,幸好侯府还有恪安侯撑着,天打雷劈也用不着他操心。
他绕到姚思悦与乔昭昭跟前,不解地问:“周兄弟刚是怎么了?”
姚思悦:“他神情不对劲,我就敲晕了。”
当着这么多官府的人,敲晕一个捕快,时憬淮敬佩道:“女侠!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姚思悦左右看看忙碌的衙役,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才蹲了下去,像要密谋。另两人立刻心领神会,也跟着蹲下。
三个浆糊脑袋挨凑到一块,晃晃都能出半桶水,却煞有其事地讨论起来。
姚思悦先拿了主意:“我反正不信衙门那群人能查个明白,这事还得靠我们自己。今日这个火就不像是巧合,说不定与我们的案子也有联系。最好能先衙门一步,把纵火的人抓到,顺藤摸瓜。”
说完,姚思悦看向两人,时憬淮跟着点头,乔昭昭分析道:“我刚看过屋里,基本烧的差不多了,小舅那屋更严重些,火可能是先从他那燃的。”
姚思悦:“所以凶手想害的是周桓征?”
乔昭昭回忆道:“今早小舅本该喝了安神汤睡下的,但是听陈文,就是刚才路上提醒走水的捕快,他说你们被放出来,小舅便执意要去县衙一趟。”
时憬淮:“听上去,这个陈文没有什么嫌疑。”
姚思悦:“照这样说,应该是整个县衙里的人都没有嫌疑了,没有人会要烧死一个不在床上的人。”
姚思悦早上两度击鼓,动静不小,知道他们这身在何地的,不止是衙门内的人,还有街上围观的百姓。如果要从全县排除起来,找到纵火的凶犯,跟大海捞针也没多少区别,费时又费力。
原本还有几个镖师能做帮手,可惜早被姚思悦先遣回镖局。更何况城门已开,说不定全都跑了。
姚思悦继续想着抓人法子。
时憬淮却从她的话里找到另一个思路:“会不会凶手只是想烧个屋子?”
姚思悦:“好端端的烧屋子做什么?”
时憬淮用折扇抵着下巴,思索半天,得出个结论:“啊,乔姑娘,你家今年没拜菩萨吧。”
乔昭昭被他一提醒,她心下一沉:“好像是没有,现在确实需要去一趟。”
怎么突然要求神拜佛了?不是要找凶手吗?
姚思悦仿佛错过了好几轮交流,鼓着一双满是疑惑的杏眼,在时憬淮和乔昭昭之间来回看,刚建立的三角稳定信任关系,有即将从她那崩塌的趋势。
今天上马车的时候,姚思悦确实对同行的几人有过期待——周桓征作为追凶缉盗的捕快自不必说,乔昭昭会验尸还懂点医理,时憬淮虽然文武不行,但冷不丁也会冒出几句有用的信息。大家的目标一致,追凶路上相互配合,也不是不能查出真相。
姚思悦内心顿时苦兮兮道,如今时憬淮是个傻子就算了,乔昭昭也跟着傻了,周桓征还昏迷不醒躺在马车上,谁也指望不住,连赶车的重任也压在她一个伤患身上。
过惯众星捧月、衣食无忧日子的镖局大小姐,再一次感受到历劫般的痛苦。
如果烧高香有用,她这趟镖都不会出意外。
奈何乔昭昭与时憬淮二人神色坚定,一股非去不可架势。
姚思悦沉默片刻,才认命地吐出一口气:“说吧,要去哪座寺庙?”
乔昭昭:“天禅寺。从城南门出去一直走二十里。”
……
且说孟茹棠这边,她与张小丰在茶铺等了大半天,行人来来去去了几轮,还没遇到要等的人。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孟茹棠终于坐不住了。
按照她原本写的故事情节,周桓征几人晌午就该赶到茶铺查探,因镖车停驻在此被调包藏尸的可能性。
难道又想错了?
七年前,孟茹棠进入这个让她不知所措的世界,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没有史书上的历史做参考,她独自在人地生疏的江湖里摸爬滚打,熬过了惶惶孤寂。而后,她慢慢学会了放任本心,习惯了安之若命。
有段时间,她活得像风一般自由无羁,已不管从哪来,也不论去何处;有段时间,她又活得像滩泥,妥协于命运的揉玩把捏,随便溶进何种模具。
做个古人,也没什么不好。
她一直劝慰自己,甚至觉得到死也就这样。
但天道似乎也看厌了她的无趣生活,让她意外得知这个世界有与她笔下同名的人事物。
说不清是恩赐还是诱惑。
试探着孟茹棠的选择。
孟茹棠没有半分犹豫,她从一个极小的村镇奔赴到海陵县,在周桓征家外遇到乔连牵着还是小孩的乔昭昭,也在曲州城里见到正在买糖吃的红衣小姑娘姚思悦。
仿佛一块巨石敲裂了泥塑的假面,打破了内心的平静,血液汹涌着流奔向四肢百骸。
没有人能懂她看到希望时的激动颤抖,如死火山骤然喷发,如极地冰川顷刻融化。
孟茹棠在未知命运的等待中下注了一场豪赌。
赌的便是七年后的今日,她既能从写完的情节穿越进来,便也能从中穿越回去。
也自那天起,她从一颗随波逐流的石子,迸发出惊异的生机力量,不断地打磨扁平,在江湖中划出一串串涟漪。
旁人只知秋向晚网罗江湖情报,却不清楚孟茹棠成立它的最终目的——找到回现实世界的方法。
此刻,孟茹棠摩挲着茶碗,看似安静地坐在茶铺,等着张小丰从城里带消息回来。
不安于衔鸢传来的内容太过简洁,她没有把握一切能如预想,顺利发展。
一种不似老者的锐利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洞悉到她的紧张情绪。
杜无眠招呼完茶客,坐到孟茹棠的旁边:“庄主,是在担心?”
虽然杜无眠对孟茹棠来说只是一名分公司的员工,但他的江湖阅历摆在那里,孟茹棠心中也偏向于将他尊为解惑的长辈。
只是她所求的安心过于骇人,实在难以托出。
她沉默了片刻,斟酌开口,剖了半颗心出来。
孟茹棠:“杜老,你赌输过吗?”
杜无眠笑道:“赌圣自然不会输。”
孟茹棠:“如果有一场赌,需要压上整个人生,该如何赢?”
杜无眠用着他那双灵巧细长的手指把玩着胡须,没有解答:“这么大的赌注,如果不是必赢的局面,老夫都要掂量几分。”
孟茹棠:“掂量之后呢?”
杜无眠自信道:“当然是压了。赢之一字在于心境,我掂量的自然也是心,世间本没有必赢的局,但待得失心守正,输未尝不是赢。”
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孟茹棠,没被安慰到,在她心中,输赢都是客观存在的,她做不到把输当赢,输了便是输了,她需要承受后果。
她只是不想输——有的东西得到过,努力过,就不可能回到不明不白的日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也不想现在与杜无眠争论唯物唯心的问题,实在没有心情。
杜无眠见孟茹棠不再问,以为是自己那番理论起了效果,便想着趁热打铁说说好话,让她答应把张小丰给自己做徒弟。
尽管相处不长,但他看那孩子莫名投缘,正好老来传个衣钵,百年后也有个扶灵之人。
杜无眠这般打算着,还没来及开口,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便几步闪现到了他的跟前,用身体隔开他看向孟茹棠的谄媚视线。
来人正是从海陵县回来的张小丰。
张小丰言语不见丝毫气喘,如临大敌般瞪了一眼杜无眠,便转身道:“阿姐,海陵县出大事了!”
还能有比镖箱里发现尸体更大的事?
孟茹棠心下一跳,没等她问,张小丰便竹筒倒豆子,把县城里的所见所闻一股脑说出来。
“我刚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外围挤了几圈人,听说扬威镖局的镖头乱敲鸣冤鼓,被成甫阁叫人痛打了一顿,于是我就在外面等着,想看看是不是阿姐提到的几人。”
“对了,当时县衙外还停了一辆花里胡哨的大马车,里面有个打扮得像锭金元宝的男人,围观的人都说他是什么刻什么猴的柿子。”
孟茹棠:“恪安侯府的世子?”
杜无眠奇道:“还真有他在?”不禁怀疑前几日的耳目出了问题,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世子在车里坐着都没有发现。
张小丰没理杜无眠,拍手叫道:“没错,是这名!还是阿姐懂得多。”
孟茹棠有些无奈,平日让张小丰记的江湖情报,都喂狗肚子里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按回秋向晚,一字一字把江湖榜都背给她听。但是,她现在更关心县城里的人物线没有偏离她的小说,该在的人是否都在。
孟茹棠继续问道:“那成甫阁打完了人,放出来没有?”
张小丰:“放了放了,我数过了,一对黑白双煞,一个红衣阎王,还有一个金元宝,一共四个人,各个都像阿姐描述的模样。不过他们本来都驾上车了,我想着摸上去,顺道跟着回来,才到半路,就听见黑面鬼的房子被人烧了,他们一群人又往火场方向跑。我怕阿姐等得急,就赶紧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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