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苘没有父母,自小无依无靠的生活养出了她凡事拼尽全力的性格,她在福利院的支持下上学,因此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学习上能更好就绝不马虎,同时,因为童年亲情缺失,她在与人相处上总是木讷一些,当然,这对一心学习的白苘从来不是什么阻碍,但人生在世,总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摔跟头,好比现在,白苘握着笔踌躇了一下午,便利贴撕了一张又一张,也没想好怎么解释之前的误会,眼见她的便利贴即将耗尽,被偷瞄一下午并且装作没注意到的滦湫终于开了口:
“你有什么事情吗?”
白苘眼神清澈且迷茫。
滦湫只好笑笑:“看你犹豫一下午了,有事快说吧,要放学了哦。”
周围同学们熙熙攘攘,聊着接下去一小时的安排。
白苘又被那笑晃了眼,呆愣片刻后回答:“年苍南说你要住校,你和我一个寝室。”
一班住宿生不多,白苘年纪小被特殊照顾,一直是单人住。
“你犹豫了一个下午的就是这个?”
白苘又低下了头,耳尖红红的。
气氛一度尴尬,好在年苍南从不让人失望,适时地插嘴进来:“她害羞了,那会儿不是呆住了吗?她怕你误会又开不了口。”话语间,那只雪枭飞到了白苘肩上,伸出翅膀拍了拍白苘的脑袋以示安慰。
滦湫“噢”了一声,看着小同桌越来越红的耳朵轻笑:“没事的啦。”
白苘没有抬头,年苍南看透一切地解围:“我们出去吃什么?秋秋你第一次来这,我请你吃饭,白苘你要一起吗?”
白苘点点头。
滦湫被她这副摸样逗乐了,主动问:“白苘?你的名字挺特别的,哪两个字呀?”
白苘她一问,比上课被点名了还紧张,手忙脚乱地找笔,在为数不多的便利贴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苘‘字我以前没见过欸,挺特别的。“
白苘点点头。
见前同桌一副即将就地圆寂的态度,年苍南只好替她救救场,拉回了话题:“校外有一家新开的火锅自助,我们晚自习请个假,一起去吃吧?”
附中从下午放学到晚自习有一个小时的自由安排时间,这段时间可以进出校门,再晚点就要有班主任的假条才能进出了。白苘作为兢兢业业的卷王,从高一入学到现在,从来都没请过一次假,这破天荒的第一次让老班着实震惊了一小会儿,但毕竟班长学委的信用在那,加上借口又是“帮新同学搬宿舍”这么正当的理由,老班在斟酌过后还是同意了。
年苍南找的这家火锅自助看着十分火爆,三个人在门口排了很久,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
白苘个头不大,但饭量惊人,滦湫光是看着她盘子里叠起的小山,就已经是目瞪口呆。年苍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留下新晋同桌组尴尬地坐在一起。白苘看了滦湫一眼,后者回以微笑,相对无言,白苘只好挫败地低下头沉默干饭。
“你是跳级的吗?年苍南好像和我提过,今年十六?”滦湫好不容易搜刮出一点话题,想要打破这微妙的氛围,可惜对方最擅长的就是把天聊死:“十五,为了省学费。”
滦湫一句“你好厉害,但是这样会不会适应不了?”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
白苘回答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美女姐姐是在和自己搭话,而自己的耿直回答把话题直接终结了,她有些懊恼,于是又大口干了两块肥牛。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半晌,白苘终于鼓起了勇气,再次打破了安静。
“白天的时候,我不是给你脸色看,是真的呆住了……那个,你太好看了……”
白苘爆完这惊天发言,羞赧地低下头,不敢在和滦湫对视了。至于被夸的当事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被小同桌的直白发言整不会了。
白苘埋头吃着,忽然感到脑袋上被揉了一把,顿时连咀嚼都忘了,抬头直愣愣地看向身边美女。滦湫因为扳回一局,心情十分愉悦,眉眼弯弯的道:“既然这么认为,你可要好好关照我啊……新同桌。”
白苘僵硬地点点头,随手扒拉了两口饭。
一阵剧烈的咳嗽在二人之间响起,白苘的吃饭不专心终于遭到了报应,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一边手乱飞着找水。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白苘在慌乱中接到了递来的水,想也不想就吨吨吨灌了下去,滦湫哭笑不得地给她拍着背。
“你慢点。”她的声音颇为无奈。
白苘花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眼泪汪汪的看向滦湫。
“你们干嘛呢?”
有些人就是这样,需要他的时候找不着影,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出来坏气氛。
年苍南端着精挑细选的食材坐下,迫不及待分享着自己的新奇发现:“他们家居然有海鲜,真是少见,现在大家都很少吃这些了吧……”
餐桌上一阵诡异的沉默。
海洋,或许是这个时代的人最大的痛。
在经历了塑料污染、无数次石油泄漏、过度捕捞后,人类终于又毁灭了一次海洋——排放核废水。
这来源于一个小国与世界的同归于尽,起初人们是震惊的,愤怒的,反抗声在太平洋沿岸无数国家响起,这场抗议持续了数月,但随着热度的散去以及采取措施的有限,这一话题渐渐从人们视野中淡了出去,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牧渔业的何去何从,于此相伴的,是可食用海产品价格的暴涨,过去随处可见的海鲜,也就淡出了人们的生活。
白苘下意识抬头,发现这里并不是教室,没有抬头可见的大海,烦闷不自觉地涌上她的心头。
大海的美丽正在褪去,或许再过两代,就没人能理解文艺作品中的海洋了。
“人们正在自取灭亡,”一位已经去世的老学者悲伤地感叹,“无论是政治还是经济上的事情,都不应该牵扯海洋,海洋包容了人类,而人类忘了海洋。”
“不用,我海鲜过敏。”滦湫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她低头看看手机,然后头也不抬的说:“老班找我有事,我先走了。”说完,起身就离开了。
“可是你还没吃多少啊!”年苍南茫然的挽留,结果一扭头就见白苘也擦擦嘴起身。
他刚想说不信白苘也吃饱了,就听白苘说:“我陪她回去,你一会儿再替我带点吃的。”
雪枭飞到白苘面前试图挽留,白苘十分自然地无视了它。
工具人年苍南:……
滦湫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回学校,而是在白苘不紧不慢的尾随下,走到了海边。
一轮新的涨潮正缓缓进行,滦湫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鞋,走在被浪冲刷的边界上。不得不说的是,滦湫的脚也很符合她的颜值,秀而翘,纤而白,白苘看着,无端想起《洛神赋》里的那双仙女足。
太阳只剩一半露在海面上,夕阳打在海面,打在掠过的海鸥身上,还打在白苘尚且稚嫩青涩的脸上,此情此景,白苘由衷觉得,如果滦湫身穿一袭白裙,将是一副绝艳动人的风景画。
——要不怎么说白裙子真是人类永远不会过时的XP呢?
风吹在白苘脸上,吹得她眼睛干干的,忍不住去揉,于是很轻易就揉出几滴泪来。
滦湫不高兴,哪怕光是远远跟着就感觉得到她的情绪,可白苘分辨不出那是何种情绪,只是直觉告诉她,现在默默跟着她就好。(rocking waves)
潮水又长高了一些,听着浪冲上岸的声音好像更响了,远处火红的云在一点点转向紫色,然后变黑,太阳在海面上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星光亮堂,穿云而来,映在海面上,粼粼波光看得人有些怅惘。不知走了多久,白苘的鞋子有了几分湿意,她不禁有些发愁地看滦湫,琢磨着对方什么时候打算回去。
就在白苘以为自己这双鞋要光荣牺牲时,滦湫停下了,没有回头,只是转身面向大海,目光里是说不出地情愫。
海浪冲上来一只塑料瓶,
“你印象里的海是什么样的?”滦湫问。
白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同样扭头看向海平线。
——她的家乡不在沿海,没见过从前的海。
滦湫并不关心她的回答,她只是说:“海不该是这样。”
那语气里满是哀伤,像在缅怀一个再见不到的故人。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白苘像是没听她的自言自语,而是像做一道阅读理解一样,在郑重思考后给出了答案。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歌声唱得如此轻快,永远年轻永不老迈,向世界捧出每天的红日,又向天地献上浪花的丰采,不怕狂风不怕暴雨。”
滦湫没料到她的答案,震惊的眼中映出白苘坚定的表情,她像每一个优等生一样,无论自己给出什么样的答案,都毫不动摇地相信,这就是正确答案。
她没见过另一个大海,但她想,这一定就是大海的样子。
海无声的退下了,浪潮声在一点点的消散,天地静默,唯有滦湫眼中震惊不减,像一个绝望的神明在坠入深渊数千年后,终于见到一缕来自世间的光,明亮且没有商量地,刺痛了她的双眼……
而投下光芒的那个人,在海面远处听到了一声鲸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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