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离开京城,是由枕玉安排车马随行,才顺利通过了城门。
按照枕玉的说法,目前占据京城的是在临江自立旗号的反王,这只队伍人马虽多,却不擅管理。进城后只知道烧杀抢掠,城门守得也不严。
前两日是因为外头士卒杀红了眼,医馆不好冒头。
现在外面渐渐平息下来,趁着看守松散,加上外面有人接应,医馆的人都转移出去。
等远离京城,惊鹊回首望向那个生活了十五年的京城,居然想不出有什么快乐的回忆。
收回目光,她随着车队又行了好些天,才得知蝉鸣要离开了。
车队里的大夫询问她决定好了没,若是她想留在医馆,就与车马一道走,枕玉大夫也会给她安排好。若是她要跟着蝉鸣,便就此别过,以后的路,要她自己走了。
之前与枕玉交谈,惊鹊也知道了些事情,虽然对方说得不太明白,但枕玉的意思是,她若选择蝉鸣,日后想离开,怕是没有那么方便了。
惊鹊毫不犹豫下了马车,她谢过车队的负责人,便抱着小包袱,跟着面无表情的蝉鸣离开。
原本她还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蝉鸣不愿带着自己。她从未离开过王府,现在在外面跋涉,只怕会拖后腿。
但渐渐地,她发现蝉鸣走得并不快,行了一段路,就会停下来歇息。
察觉到蝉鸣的体贴,惊鹊便不那么怕了。
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她会凑上去闲聊。
“蝉鸣,你今年多大了?”惊鹊会孜孜不倦地问一些不太要紧的问题,关于他的身份,只字不提。
这几天与医馆的人相处,惊鹊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她没有见过其他医馆的大夫和侍从,但枕玉手下的人明显不一样,他们做事有条不紊,一个个动作都很利索,甚至还有对外联系的手段。
毫不夸张得说,这些人比宁王府的侍卫还要有序。
但面对惊鹊的各种询问,蝉鸣不大回复,惊鹊渐渐习惯了,也没觉得失落。
枕玉大夫也说了,蝉鸣就是个闷葫芦,要不是认识蝉鸣时间够久,她都要以为蝉鸣是个哑巴了。
“十七。”
少年低沉的嗓音响起,语调依旧无波无澜。
惊鹊诧异得抬眸,侧过头去看他,看见得还是那副木头模样。
但刚才的回答不是幻象,惊鹊高兴的笑起来,眉眼因为笑意分外明媚:“我十五了!”
......
两人相伴赶路的日子过得很快,等他们到达安宁村时,已经入冬。
这是一处荒僻的小村子,若不是蝉鸣领路,惊鹊都不能找到这里。
村子里人不多,总共也就三十多户。
但村子里的人,都认得蝉鸣,也不在意他冷着脸,都笑呵呵地与他打招呼。
“蝉鸣回来了......”
“蝉鸣又长高了......”
“就这脾气还是老样子,死倔不说话......”
也有与惊鹊打招呼的。
“哎呦,这是蝉鸣带回来的小丫头?也太俊了吧......”
“收敛些,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样子更吓人了!”
惊鹊还有些无措,王府里尊卑分明,她又是个可有可无的挂名郡主,从小到大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她紧紧跟着蝉鸣,带着局促笑容,和路过的村民打招呼。
好在这些人都有分寸,打招呼问几句就作罢了,倒不会真的抓着她问东问西。
“你回来了。”
一个清朗悦耳的男声自前方传来。
惊鹊探出头,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个身着墨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这人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俊秀,身形高瘦。乍一眼看过去,便觉得他是哪家大户出来玩耍的公子哥,显得与这山野小村格格不入。
蝉鸣轻轻嗯了一声,倒让惊鹊感到意外。
看来此人颇有地位,能让蝉鸣听话认可,定有过人之处。
“这便是惊鹊姑娘?”那人看见惊鹊,轻笑着说道,“那你先带惊鹊姑娘回家,晚些时候再去议事堂回禀。”
那人向惊鹊颔首,便转身离去。
“他是无咎大哥,安宁村的主事人。”蝉鸣简单解释了一句,便带着惊鹊走到了一处屋舍。
是一间大瓦房,围着一个小院子。
其实进村后惊鹊就有发现,这里的房舍都是砖瓦房,与她在赶路时看见农家房舍不太一样。
她跟着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不少杂草,但看得出有人在打理。
“我住哪一间?”
三间屋子,外加一个独立的茅房,自然比不得京城的王府,但在惊鹊看来,这里比她之前的闺房要好上千倍万倍。
蝉鸣似乎再犹豫,最后将她带到了中间那个屋子:“这边是厨房,这边是柴房,不好住人,你先在这间屋子歇息,等我把柴房清理出来。”
与蝉鸣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惊鹊有些新奇,以至于没能细思他说了什么。
等人站在卧房,她才后知后觉,这里原本是蝉鸣的卧房!
......
惊鹊在蝉鸣的家里住下,她住卧房这几日,蝉鸣都在厨房用长椅歇息。
她心中愧疚,有意帮忙。
可惜十五岁的小郡主手不能提、肩部能抗,连饭都烧不熟。
惊鹊忍不住想,蝉鸣也真的倒霉,遇见个报恩的竟是个废物累赘。
“你可识字?”
某日,蝉鸣见惊鹊费力地搬运柴房杂物,忍不住开口。
惊鹊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不解地点头:“识字的。”
蝉鸣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惊鹊却从中看出了他似乎松了口气。
“我带你去议事堂,领一份教书识字的任务。”
“啊?”惊鹊诧异,懵懵懂懂地被蝉鸣领出家门。
到了议事堂,惊鹊才知道,这教书识字的任务,就领村里的小孩子玩,晌午一个半时辰,午后一个半时辰,不让孩子乱跑,再顺便教着认几个字就行。
孩子学习的地方叫无愧斋,听闻是现在的教书夫子魏先生取得名字。
无愧斋的主管人是青萝,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性子火爆,很是直爽。
不过惊鹊初见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原因无他,只是青萝脸上的火烧疤痕过于明显。
凹凸不平的疤痕盘踞在女人右半张脸上,张牙舞爪,形态可怖又引人怜惜。
惊鹊能从那完好的左半边脸颊看出,青萝是个貌美的女子,不说多么倾城倾国,至少也是位清丽佳人。
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灾厄,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心中惊诧,却不敢乱问什么。
青萝却一眼看出了惊鹊心中的诧异,大声笑了起来,整个人明媚耀眼。
“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笑过之后,青萝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
她说自己出身在一个还算富足的家庭,父亲是个屠夫,母亲性格柔弱。
在青萝的叙述中,父母的感情很好,她从小也是衣食不缺,直到八岁那年的花灯会,她被拍花子拍走,之后辗转卖到了娼馆。
青萝说买她那家娼馆不是那种风花雪月的青楼,也接待不了什么贵人。
她十三岁开始接客,都是些花钱办事的主儿,能耐心聊几句,已经算是怜香惜玉的。
青萝容貌出众,又识趣温柔,渐渐也有了些名气,竟接待起富贵家的公子哥。
“那时候我还得意,觉得自个儿与馆里的其他姐妹不同,是有富贵命的......”青萝似是回忆起曾经,无限的感慨,“都是进楼的嫖客,谁比谁高贵,都是卖身讨活儿的苦命人,又哪来的富贵命......”
按青萝的意思,她风光了好一阵子,直到十九岁那年,一位喜欢玩花样的熟客用烛台烫她,不小心点燃了床帐。
她的脸就是那场大火烧的,治伤耗去了她的积蓄,好在馆主妈妈没将屋子着火的补偿算在她头上。
“那个客人赔了一笔钱,事后还经常来馆里,每次都点我,而手段也比以前更加凶狠,我伤了脸,赚不到钱,根本不敢拒绝他......”
青萝的声音平缓,像是在旁观别人的故事。
“我以为我迟早死在这位客人手下,直到那一天,这位客人被一根木棍钉死在娼馆的大门口......当天,阿若就拿了一包袱的银子来赎我......”
阿若是青萝的丈夫秦若飞,也是安宁村的村民,比青萝小三岁。
提起秦若飞,青萝眼里到带了笑意:“我哪里知道他这么厉害!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一身是血倒在巷子里,我还以为他是别处来的乞丐,和人抢地盘被打了呢!那天下着暴雨,我看他可怜,端了碗温水给他......”
秦若飞将青萝带回了安宁村,后来还陪她去找亲生父母。
循着记忆找回家乡,她才知道自己被拐后,母亲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了。后几年里,父亲一直在查找她的下落,竟真的让他找到了拐子的踪迹,但这伙拐子人数众多,最后她爹莫名其妙的淹死在了小水塘里......
“阿若替我报了仇,我随他在安宁村安家,总算过了十几年安稳日子......”
惊鹊听她这话,倒是想起一桩旧案,大约十五年前吧,沿着烟江水畔,接连死了不少人,都是一刀毙命。后经过调查,才知道那些受害死者都是拐子,调查此案的官员觉得是有人报复,却一直找不到线索,此案也成了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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