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无论贺逢怎么问他,余北南都没有再回答一句。
这天他去镇上时,遇到了一个眼熟的男人。
余北南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和阿婆说了声,没呆几天就离开了。
走之前,他给阿婆和姜如音各一笔钱。
看着她们不舍的模样,贺逢轻嗤一声,除了那点不爽,他还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要是我走了,你们也会这么不舍得?”
他没有当着阿婆她们的面问,而是问春灵。
“你和北南哥不一样。”
贺逢偏要问到底:“哪不一样?”
春灵原本想给他留面子,可他偏要穷追不舍。
她放下笔,揉了揉眉稍:“北南哥,算是我们的家人,贺逢,你来到我们家只有几个月而已。”
她平静的一句话让贺逢有些说不出话来。
春鹏还没有去城里时,余北南就是跟在他身后喊他师傅的。
严格说来,他也算是看着春灵和春起长大的。
他年龄不大,却很照顾他们,尤其是在春鹏离开后。
说他是家人,一点儿也不违过。
春灵说完,偏头咳了两声。
她最近有些感冒,鼻音很重,一手撑着额头,脸色透着些病态虚弱的白。
贺逢瞬间将余北南抛在了脑后,他拧着眉:“你吃过药没?”
“吃过了。”
她面不改色,贺逢揪不出一丝异常,却心知她在说谎。
吃完饭就上来了,肯定没吃。
他起身要去给她拿药,春灵拦住他,“不用,吃了药会头晕,我写完作业会吃的。”
贺逢没好气地推了下她发烫的脑袋,“写写写,都要烧坏了还怎么写?”
“......”
贺逢不知道药放哪,阿婆又睡了,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又重新烧了一壶开水,等再次上来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春灵的房门没有被关上,他走进来,却瞧见原本坐得端端正正的人,此时已经趴在了书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只见她一手还拿着笔,边上的台灯还亮着。
还说自己可以,逞什么强。
贺逢没有喊她,他将药放在另一侧,拿起她写好的卷子开始检查。
几张卷子几乎没什么错的地方,贺逢检查完,目光不由落在她沉睡的侧颜处。
即使睡着了,她秀气的眉依旧拧着。密长的眼睫轻笼,落下一小片淡青色。
这时候的她,倒是少了些平日那些冷淡的防备。
贺逢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冷冰冰地扫向他,浑身像是带着尖锐的刺,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但逐渐的他发现,她这人口是心非,只是防备心重,心底却柔软而细腻。
春灵应该是他见过,最努力的人。
她是烧不尽的野草,有野心,有目标,坚韧却柔软。
饶是贺逢这样得天独厚的人也觉得,上天对她挺不公平的。
春灵灵,她所付出的,也应该得到相应的回报。
他突然很想知道,春灵以后会做什么样的职业?
但她这样聪明有毅力的人,应该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也不知道未来的她,是不是还这么冷冰冰的,起码,对他总得好点吧?
他一手撑着下颌看她。
以前没这么仔细看过她,但这么一看,春灵灵其实挺漂亮的。
睫毛长得像小扇子,皮肤也白,眼睛像颗宝石一样,标准的鹅蛋脸。
初见时,她就穿了一见普通的短袖,扎着高马尾,粉黛未施,眼眸毫无笑意,甚至带着些明目张胆的挑剔与不屑。
就像是生长在野草中的茉莉,也染着些难以靠近的,疏离而坚韧的劲儿。
他以前不理解钟泽说的初恋脸是什么模样。
但现在一提到这个词儿,他就想到了春灵。
不知是不是有些发烧,她脸颊有些红。
空气似乎变得干燥,莫名的,贺逢伸出手——
等反应过来时,他屈指,几乎是要碰到她脸颊的距离。
她似是睡得很不舒服,眉头拧得愈深。
他喉间滑过一道弧度,就这么轻轻的,悄无声息地碰了下她的脸颊。
好烫,好软。
平时这么凶,生病后看上去倒是挺乖。
贺逢口干舌燥地舔了下唇,他轻轻推了下她,春灵头疼欲裂地醒来。
“喝药。”
许是因为生病,她反应有些慢,就这么低头咬住他递过来的药,牙尖轻轻磨过他指腹,似是掠起了一阵滚烫的热意。
他猛地收回手,将水塞进她手里。
春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茫然地看向他,有些不解:“你脸怎么这么红?你也发烧了?”
“你、你才发烧了。”
他脸颊带着可疑的红晕,就这么突然站起身,眼神飘忽,看上去有些奇怪。
“我先走了,你吃完药早点休息,别写题了,状态差还不如多休息休息。”
他说完,像是落荒而逃般。
等卧室的门被关上,春灵茫然一瞬,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发烧了。
.....
第二天,春灵刚吃好早饭,贺逢下楼。
也不知他发什么疯,一见到她就眼眸瞪大,似是转身就想跑,但阿婆喊他,他只能直愣愣地走过去,但背影看上去有些僵硬。
“阿婆,我走了。”
“哎好,注意安全啊。”
春灵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身后传来动静——
“卧槽。”
她回头望去,只见贺逢顶着个鸡窝头,一边弯腰,一幅龇牙咧嘴痛苦的模样。
春起在一旁嘲笑他:“贺逢笨!贺逢笨!”
“哎呦小逢啊,是不是很疼?”
脚趾撞桌角,大概是贺逢最疼的一次了。
他抬起眼,春灵还来不及多说一句,他倏地收回了视线,眼神飘忽,像是在躲着她。
春灵心底一顿,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她转身就要走,贺逢又突然喊住她。
她回过头去,只见这人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就是不看她,“那什么....你药拿了没?”
“拿了。”
“哦.....”
眼见着他没有其他要说的了,春灵回过头,但不知想到什么,她还是看向他道:“你也发烧了?”
贺逢愣了两秒,张春蛮立刻紧张地摸他的额头。
“我没。”
春灵点了点头,她下颌轻扬,说话时还带着些鼻音,却依旧淡淡的:“那看来你是没睡醒,拖鞋穿反了。”
“......”
待人走后,贺逢故作淡定地将鞋子换回来。
春起吃完饭,就和小花去玩了。
张春蛮剥了个鸡蛋给他,贺逢接过:“谢谢阿婆,您自己吃就好。”
阿婆笑了笑,她慈祥地看着他:“昨晚没睡好?”
贺逢微微一顿,确实没睡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昨天,居然梦到春灵了。
梦里全是她冷着脸骂人的,不屑的,懒得搭理的模样。
他像是个受虐狂似的,觉得她这模样,该死的有趣。
“小逢,你耳朵怎么红了?”
张春蛮满是担心,贺逢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顿时有些心虚:“没事没事,就是今天穿太多了。”
“那你赶紧上去换衣服。”
“好。”
傍晚的时候,突然下了大暴雨。
阿婆正焦虑着春灵没带伞,贺逢主动道:“我去接她吧。”
天气黑压压笼罩下来,乌云密布,春灵站在教室门口有些发愁。
姜如音今天请假去镇上办事了,没来学校。
她等了一会儿,雨势小了些,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冲出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贺逢穿着黑色的羽绒服,他手腕上挂着袋子,一手撑着伞,一边还拿着手电筒。
雨势太大,他的裤腿都有些湿了,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怎么过来了?”
“你没带伞,阿婆担心你。”
春灵哦了声,她接过伞:“谢谢。”
“先把围巾裹上。”
贺逢还带了一条张春蛮让他拿着的围巾,春灵裹在了脖子上,下巴缩进去,只露出一双冷静清澈的眸子。
“走吧。”
走了才不到一半路,雨势如同瓢泼大雨般,两人只好临时找了个小亭子躲雨,这亭子还有些破旧,只能挤在一块不漏的地方站着。
贺逢的裤子全湿了,因为受不了这黏腻的感觉,他脸色看上去有些崩溃。
春灵从包里拿出纸巾给他,“擦擦脸吧。”
贺逢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也被淋湿了一大半,头发沾着水雾,她随手擦了擦衣服,面色平静,倒是没他这般矫情。
“感冒好点了么?”
他找了个话题,春灵点头:“好多了,昨天,谢谢你给我拿的药。”
贺逢牵唇一笑,“不客气。”
眼看雨势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动静,春灵翻着书包,想背书。
贺逢却阻止道:“这么暗,眼睛不要了?”
春灵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他手中的手电筒上,贺逢瞬间将手电筒收了起来,“我可不给你当工具人。”
“我可以自己来。”
贺逢也是没想到,这世上有这么爱学习的人。
但他难得强硬地拒绝道:“此情此景,你确定要学习?难道不适合放松放松么?”
“......”
一眼望去,雨势磅礴,地面噼里啪啦溅起水花,冷风习习,野草被吹得乱晃。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放松的好契机。
“不管。”他一把夺过她的书包,“反正你还病着,现在,好好休息放松。”
“.....”
春灵无言看了他两秒,随后收回视线。
贺逢本以为两人可以聊会儿天,只见她目光落在不远处,静静的,好像是在放空,唯独指尖,似是有节奏地敲着膝盖。
贺逢顿时警惕地喊她:“春灵灵?”
她没直接应他,直到他喊了第二遍,她才眨着眼看向他。
“你不会....在背书吧?”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春灵也不瞒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
贺逢真是服了她了,“你真是我见过最爱学习的一个人了。”
春灵懒得理他,正准备继续默背下一篇课文,贺逢低头拿出手机。
“听歌吧,对了,我之前给你的mp3,你有用吗?”
春灵面色不变,也懒得骗他,“没有。”
他哼笑一声:“你倒是诚实,都不愿意骗我下。”
“.....”
春灵也不是故意不用,她学习空余的时间都用在睡觉或者帮阿婆干活上,哪里能想得起mp3这东西。
贺逢点开一首歌,有些专横道:“现在不许背了,听首歌,放松下。”
春灵有一个很特殊的本领,就算再吵,她也能心无旁骛地扎进学习里,不会受到一丝干扰。
所以他要放歌,她完全可以面上答应他,继续在心底默背。
但莫名的,随着bgm响起,她的心开始沉下来,冷薄的空气中只剩雨声与歌声交叠。
男歌手的嗓音很有个性,她看了眼他的手机——《裂缝中的阳光》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一曲结束,转换下一首的间隙,她突然出声问道。
算起来,他在春灵家住了有半年了,按理说他应该去大学了,但一直没有。
“我不知道。”
贺逢低着头,他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晃来晃去,神色有些看不清情绪,可莫名的,看上去似是有些低落。
春灵因为生病大脑还有些浑沌,她缓缓收回视线,今早起来,贺章林给她发了消息。
她看着面前的水花,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恍惚,她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贺逢缓解好情绪,一撇头,就瞧见她似是也在发呆,马尾辫有些耷拉,头顶还落着些水珠。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等反应过来时,他的指尖落在她的乌发上,视线一垂,撞进了她清泠泠的眸子里。
他喉结上下一滚,有些不自然道:“有水,我,我帮你擦下。”
春灵的脑袋被他揉了两下。
除了外婆和姜如音,从来没有人这样摸过。
男生的力道,似乎和她们的都不同。
春灵也难得有些呆呆的,任由他的动作,也不反驳一分。
贺逢收回手,瞥见她乖巧的一幕,不由翘了下唇。
还挺可爱的。
触及他的笑,春灵顿时一恼,刚想瞪他,只见贺逢脸色骤变,直接蹦了起来,在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猛地将她扯了起来,随后——
躲在了她身后。
“青青青青青青青蛙我靠!好恶心!!”
“.......”
春灵无言地与面前的癞/□□对视着,它鄙夷地瞅了眼两人,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身后这人简直快要攀在她身上来,春灵深呼了一口气,她忍着脾气,“松手。”
贺逢感觉从骨子里渗进来那粘粘恶心的感觉,他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行,我有阴影了,你都不怕青蛙啊,啊好恶心啊啊啊啊啊啊!”
“.......”
春灵真的从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什么都怕,怕狗怕黑怕鸭子怕青蛙,怎么会这么怂。
贺逢委屈的要死:“这又不是我决定的,条件反射。”
“松手。”
她又说了一遍,贺逢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春灵灵,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春灵扯了下唇,“你胆子这么小,能找到女朋友么?”
贺逢心跳莫名咯噔一声,他看向她,春灵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说不定,我可以让我女朋友保护我。”他开始胡扯,“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我未来女朋友面前还会怕?”
春灵敷衍一笑:“行行行,希望你在未来女朋友面前做个什么都不怕的勇士。”
“我怎么感觉你在嘲讽我呢?”
春灵懒得搭理他,大雨逐渐停了,两人往回走,贺逢的手电筒没电了,只能用他的手机照明。
“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把手机带上啊。”
春灵晃悠着伞,“带手机干什么?我是去学习的。”
贺逢不由摇了摇头,“春灵灵,你是不是绑定了什么系统?不学习就会被电的那种?”
“.....有病。”
贺逢被她骂了也不生气,他轻哼一声,刚想再说点什么,他的手机滴滴两声,自动关机了。
“......”
他有些无语,刚才急着出来,也没提前充好电。
比起他的懊恼,春灵却格外淡定。
此时也不算全黑,这道路上的路灯已经老旧了,却还是亮着灯,就是有些暗,几乎和没有一样。
春灵才走了两步,身边的脚步慌乱跟上她,似是有什么扯住了她的袖子。
她偏过头,只见贺逢这么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手还紧巴巴地抓着她的袖子。
她突然停下脚步,他黑亮的眸子看了过来,声音如同面色般紧绷:“牵一下....行不?太黑了...”
“.....”
春灵无言看了他两秒,她知道他怕黑,却没想到,他这么怕黑。
贺逢也真不是装的,他以前被朋友框去鬼屋,出来时眼眶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碎了一样。
他是真怕黑。
但也确实,此时藏了点私心。
春灵无奈,她解开围巾,似是知道她要做什么,贺逢得寸进尺道:“不要围巾。”
她大概是想让他牵着围巾的另一端,他咽了咽喉咙,“围巾没安全感,我就牵你袖子,行不?”
“.....”
春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拒绝,她瞥了眼他手中拎着的书包,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扣住他的手往上,让他抓住自己的手腕。
贺逢完全没想到会这样,他原本想的,是牵个袖子就行了。
就像是旧衣服的口袋里突然掉下来一张纸币,意外的惊喜。
春灵的声音依旧平淡,“别太用力,别烦我,我要背书。”
贺逢静静看着女孩子的侧脸,他唇角轻翘:“行。”
女生的手腕很细,她的手躲进了棉袄的袖子里,隔着厚厚一层,他依旧轻而易举地能够收紧。
虽然是隔着羽绒服,只是抓着手腕,但严格意义来说,这也是贺逢第一次与一个女生牵手。
他从来没和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过,原来和人牵手是这样的感觉。
静悄悄的道路上,贺逢惧黑的心跳也逐渐换了频率,雀跃的鼓动与昨夜的慌乱交错,似是有什么逐渐清晰。
他静静看着女孩子安静的侧颜,她目光平静,冷风吹拂着她的碎发,她随手一捋,许是背书太过专注,唇瓣还不自觉地翕动。
“春灵灵。”
他突然喊她的名字,春灵平静地看向他,昏暗的视线中,他似是弯了下唇——
“你一定要考上,做我的学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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