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大家或许都描绘过一幅画卷,大同小异的元素被天马行空的想象拼接在一起。
作为一个有天生缺陷的人,阮槐霜的世界是很安静的,摘下助听器之后,细微的声音陷于空寂之中,一切的嘈杂被淡化,波动的声波被悄悄抚平。
别的东西,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她的画里,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也有蓝蓝的天,几片漂亮的云,还有一栋简单的小房子。却只画了一个人,她会一直孤独,在画中,在现实。
她醒来的时候抬头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她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偏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床上了,仔细一瞧,手腕上又被磨出来的红痕,其中可见连成片的血丝密布。
至于为什么会被绑成这样,她其实有点忘了。
门外有人敲门进来,交谈声响了一会,视线里多出了一个生面孔。
她鼻梁上加了一副半框眼镜,于是就自然而然的将人们的注意力聚焦在她的眼睛上,眼尾上扬的弧度十分有韵味,于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多了坚毅和稳重感。
而她身上有鬼魂的气息。
她俯视着阮槐霜,片刻后蹙了眉,温声开口。
“跟我走吧。”
阮槐霜的眼神是空洞的,里面没有东西,连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都没有在上面留下什么柔和的痕迹,一如她的生活,难以被美好入侵,被许多悲戚据为己有,只因为她生来不同的缺陷。
这时有一个男人走进来,她凭着本能去辨认,这人是那天带着她去警局的那个男人。
“你想带她去哪?她高烧刚退。”
“既然管理局不愿意,交给我们这种人不是正好吗?张警官要是想跟着我走程序我倒也不介意。”
这个女人将束缚她的绳索一一解开。也不准备再理会那个男人,动作轻柔地取下外套给她披上。
“听说你在找一面镜子。”
阮槐霜坐在床边,抬眸聚焦视线,还是恍惚,却因为这些话隐约回忆起来了一些。
她的那面镜子不见了。
“看着我手上的怀表,回想一下案发当天你正在做什么。”
那天,她的父亲来到房间里,他满身的酒气,酡红的色泽铺开在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胡茬细细碎碎地点缀着,似乎连呼吸都混浊。
他抽开自己的皮带,开始例行公事一般进行着每日的酒后助兴活动,阮槐霜一贯隐忍,她本就不太爱说话,这下更是被疼痛感占满了全部身心,忍不住也得忍,因为叫得太大声会被进行又一次的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泪痕已经干在脸上,她躺在地上,和被挥洒一地的杂物糅在一块,她融在里面,在一片凌乱中保持齐整。
地面上有一面小镜子,是她之前还挺喜欢的那一个,现在也跟着一起躺在身边,她伸出手,触碰那一点毛毛刺刺的边角,殷红的血流出来也毫无察觉,只是染红了镜面的边缘,悬着的一滴泪溅落,镜子里跟着出现了她自己模糊的身影。
出租屋里的水龙头总是关不紧,滴滴答答的声音格外吵人,它又出现了一次,□□的**皎白如玉,上面却突兀地点缀了几粒血玉,色泽晶莹,随着它迈步走过来的动作流淌成为一幅抽象派的画,阮槐霜读不懂,它似乎也不需要阮槐霜去读。
它上前亲吻,将阮槐霜身上的衣物一点点褪尽,唇瓣轻启,自肩胛骨一路而上,落在锁骨处,它冰凉的唇停驻片刻,伸出舌尖舔舐,它的身体发凉,而阮槐霜顶着不知道发烧到多少度的身体,沉入混沌中。
她们唇舌交缠,它用舌尖送进来一粒药,发涩,发苦,同她泫然的瞳,喷薄而出的泪水和呼吸一样苦涩。
它总是这样,似乎身体的交缠能带给阮槐霜全部的慰藉一般,所幸确实有所作用,可那只会让她更沉醉于和它的每一次**之中,期待下一次的到来,在大汗淋漓中忘却过往的一切,任其东流,又在清醒的那一刻尽数归还。
阮槐霜会不想清醒。
这回她带上了助听器,朦胧的浅眠之中,她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她什么都不知道,人不是她杀的。”
“谢谢。”
女人坐下,拿出手机静待阮槐霜的苏醒。
“她的记忆里有一个很奇怪的……”
女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是鬼。人……是……她……”
阮槐霜睁开眼,催眠室的布置很简单,白净的天花板,还有一个遮光的窗帘,现在窗帘被拉开,阳光照在她脸上,这时已是余晖暖阳,金黄如锡箔碎粒落在她面庞上,还有那双眼睛。
催眠师忽然走进来说,“小妹妹,你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蓝色的瞳孔,这显然不是亚洲人会有的基因表现,这理所当然的意思就是,同她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父母,也就是死者,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蓝色的眼睛很特别,也很漂亮。可特别的,突出的东西,就意味着在他人眼里是不一样的,或许还是不详的,是会被人排斥的。
阮槐霜麻木的想起,她曾经似乎就因为这双眼睛,被辣椒水喷过。
心脏骤然卷起一阵狂风骤雨,无处藏身。她并不想回忆起来这些,可是她显然也忘不掉,不经意间想起的时候,被动地被那些霸凌者的话语凌迟。
好疼,她这么想着,却找不到是哪里,似乎这疼痛感自四肢百骸而来,无药可医。
为什么它不能时时刻刻都出现?
“我,的镜子。”
女人走过来,拿过一面普通的镜子。
门外忽然有一个人闯进来,她穿着职业装,胸前挂着一块闪着金光的胸牌,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袋。
“管理局要接手这个案子。”
女人抬眸。
“先来后到吧,龚文员,这人既然到了我手里就没有让出去的道理。”
那个跋扈的女人嗤笑一声。
“我给颜小姐留了个大礼。”
稍微温柔一点的女人走过来,眼里盈着浅笑,看着阮槐霜死命瞧着镜子的动作。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如果你还想要这个东西,请跟我走。”
“这东西真是怪事了,你们用的什么法子让她出来的。”
管理局和警局有着相似的构造,却比警局要大的多,毕竟这些年鬼怪横行,对于鬼怪的刑法又尚未完善,自然就需要更大的规模去处理这种事了,不过这地方也说不上有多大用处,要不然民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私人事务所出现。
此时收押区的审讯室里,一个女人戴着手铐被扣在椅子上,它每一寸的眉眼都和阮槐霜完全相似,唯独那双眼睛,是最为不详的血红色,那种红色很冷,连同阮槐霜这张柔和的面庞都跟着冷艳起来,她低着头,不知正想些什么。
“管理局有的是办法,只不过为什么上面突然要接这个烫手山芋?”
那个人压低声音嘘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
“阮总。”
阮总。阮槐霜。显然不简单。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两人立马收起会意的神色,严肃地将座机接起来。
“阮槐霜被人带走了,你们把镜子弄走了没?”
对方的心情似乎很差,语气都是命令式的。
“是,龚姐,这鬼已经被弄出来了,现在在审讯室呢。”
“行。”
对方撂下这一句话,听筒里就传出了挂断的忙音。
二人例行公事,开始对阮槐霜(?)进行审讯。
“人是你杀的?”
它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指节,一根一根摸过去,在她最喜欢的食指关节处落了一个吻。而后展开手掌观察掌心的纹路,用食指沿着纹路走向划了一圈。
阮槐霜看着女人面前站着的鬼魂,她很漂亮,有着一双很诚挚的眼睛,眼里闪着光,她在潜意识里就想亲近她们,所以在女人说要带她走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
“你能看得到我。”
阮槐霜点头,对方便伸手碰触了她眉心上方,于是眼神便有些哀戚了。
“她居然和你一样。”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想收这个案子,恰好又在路上见到了那个镜子,也算是有缘。可现在那只鬼被人带走了。”
阮槐霜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便是困惑。
“什……”
女人看了看她,将那堆镜子碎片取出来。阮槐霜立马就想要伸手去碰,被她用手挡开了。
“她被人带走了,现在不在这里面。”
无名的怒火忽然被激起,阮槐霜一把打开她的桎梏,将一片碎镜片握在手里,透进去看,里面的人是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和蓝色的瞳孔。她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拂下,大大小小的符纸散落一地,有几张飘在半空,她像僵尸一般停住,倏忽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
女人弯腰捡了几张起来。
“或许你需要自己冷静一下,这件事有我的责任,我也会尽快想办法。”
女人给她买了自己平时吃的药,她就着水咽下了一颗又一颗,渐渐的就有些机械麻木,似乎为了让她安心似的,房间放了三个大小形状各异的镜子。
可凌晨三点,她还是被吓醒了,耳边的嘈杂声蜂涌一般出现,她惊慌失措地摸上耳朵,发现助听器并不在上面。
于是她只能将自己完全裹在被子里,蜷缩在角落,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和幻影,里面可能还参杂着几个无害的鬼魂,影影绰绰,像要将她团团围住,将她吃掉,或者将她同化融入一样的机械之中。周遭的空气像是要被压缩,而她在世界濒临崩塌的一角苟延残喘,握着被角的手指在发抖。
阮槐霜举起被子想要将眼前的黑影挡开,却不小心碰到了一面镜子,她就像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捧着它,望着里面的蓝色瞳孔发愣,不小心用了力,镜子碎了一小块……
“你好好交代,我们这边也不想为难你,加班很烦知道吗?”
这时审讯室上的钟表嘀嗒嘀嗒的走,时针已经偏向四的位置,秒针跳脱的弹走着。阮槐霜(?)忽然抬起头,对着发着光的摄像头勾起红唇,下一秒,便消失在镜头的监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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