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暗自点点头,不枉费她多年调教 ,放下帘子转身,袖里拿出紫色的帕子擦了擦额头,漂亮的宝相花纹若隐若现。
姜雲听后暗地里撇撇嘴,嬷嬷是说过,但是嬷嬷从不对二姑娘说,转身端了清水来伺候姑娘洗漱。
撩起珠帘时,隐约觉得刚才帘子微微晃动,她进来有一会儿了。姜雲没有多想,把帕子拧干递给她,打开食盒盖子,冲鼻气味扑面而来,黑乎乎的药汁,不必尝,都知道那苦涩的味道。
“那您也该歇息歇息,这会天色渐渐暗了,仔细您的眼睛。”
说罢姜雲拿起盒子一旁的小碟冬瓜糖,献宝似的捧了起来,这是她央厨房特意做的,给姑娘甜甜口的。
赵静蓉擦过手,接过碗几口就喝下了苦涩的药汁。
至于冬瓜糖,赵静蓉摇摇头,嬷嬷不许她吃药后吃甜食,说是会影响药效。
姜雲跟着不自觉拧眉,那药汁太苦了,姑娘眼睛都不眨,就喝了。
要是她,非得一口蜜饯,一口药,一口药,一口蜜饯才能咽下去。
赵静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汁水,又用清水漱口,姜雲又捧起糖果,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赵静蓉笑了笑,从她捧起的盏里挑了一颗,长长的条状上裹满了糖霜,看起来很是香甜诱人。
“姜雲。”她开口唤了一声。
姜雲高兴地应了一声,姑娘终于肯甜甜口了,这才对了,许嬷嬷的话说了那么多,不见得句句有道理。
她暗自嘀咕中,猝不及防口里塞了一嘴冬瓜糖。
“嗯?”甜甜的!
“姑娘!”
姜雲含着冬瓜糖,傻傻地望着姑娘。
这是特意给姑娘吃的,不是她该吃的,奈何到嘴里了总不能吐出来,只能先抿一抿,正要说话。
赵静蓉亲昵地拍了拍姜雲的手,安抚她,“我不爱吃,你吃了就是替我吃。”
她都习惯了,习惯了不吃糖。
抬头望了一眼外面,九暑已过,霜天时节,天色暗得快。“是不早了,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姜雲含着冬瓜糖点点头,要她说,姑娘就是被嬷嬷教坏了,正是青春年少的,性子却似四五十岁的老太太,寡淡安静。
西时,赵静蓉去安居苑给祖母请安。
去吃席的许莲和赵宝芝已经回来了。大老远就听见许莲的嗓音和赵宝芝清脆的声音,细听伴随祖母低声打趣声,几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门口的丫鬟芽儿撩起门帘,禀告,“大姑娘来了。”
几人稍稍坐正,止了话语。
在门口的赵静蓉其实在院子里就听见笑声了,等她进入内室,一时间就静下来了。
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轻声细语,“给祖母、母亲请安。”
行了福礼,又喊了一声坐在榻上和祖母同坐的妹妹赵宝芝。
“宝芝妹妹。”
赵宝芝梳着双平髻,左右个带了两朵红色珠花,珠花是由米粒大点的珍珠串成,中间还用了玛瑙点缀,两条丝带垂至肩膀。带了四合如意样式的云肩,绯红色宝相花纹杉,月白挑线裙子,胸前佩戴了真珠璎珞。
真是宛如观音坐下的神仙童子啊。
“咳咳。”沉浸在思绪里的赵静蓉听到咳嗽声,是祖母身边的袁嬷嬷,她回过神来,见她使眼色,顺着目光,看祖母轻皱眉头,宝芝还在给她行礼,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妹妹不必多礼。”她连忙道,上前扶起了她。
赵宝芝顺势起身,贴心地问起,“姐姐今日在家休息的好吗?身子可好些了?可惜姐姐没有随我们一同去吃席,那婚宴办的得好生热闹,要不是母亲拉着,我还要去婚房里,看漂亮的新娘子!”
赵静蓉微微一笑,“多谢妹妹关心,已经好多了。”
宝芝点点头,她迫不及待转身和祖母说起,她们去的时候吃了哪些席面,边说边比划,又招呼随侍的大丫鬟元宝,“我给祖母和姐姐带了东西。”
她也就不语,静静地立在一旁,袁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大姑娘未免太拘谨了。上前端了一个绣凳给她,她低声道了谢,浅浅坐了凳子的一个小角。
元宝呈上来的是一个鼓囊囊的桃红绣蝴蝶的荷包,那蝴蝶栩栩如生,好似要飞出来一般。
赵宝芝接过倒出,香囊被随意扔在一旁,冲着赵老太太娇声道,“祖母,这是席面上的,我吃得觉得好,和我们家的味道不一样,您也尝尝。”
说罢,分了一些给赵静蓉,她眼神微闪,迟疑地起身接过,是桂圆干。
余光瞥见赵宝芝拿了桂圆干,用帕子剥了壳,亲手侍奉祖母吃。又示意元宝分给祖母身边的嬷嬷丫鬟品尝。
祖母伸手欲接,赵宝芝不依,非要亲手喂她,她推辞不过,只得吃了,神色很是宠溺。
就着宝芝的手,袁氏品尝了一番,微微嚼劲,甜蜜香甜。
“我吃着也觉得好,是与我们家的不同,不知道是哪家铺子买的,芝姐儿若是喜欢,我着人去打听打听,我们过年的时候也买来吃。”
赵宝芝蹲了蹲身,“多谢祖母。”
无意掠过一旁捏着桂圆干发呆的赵静蓉,眼神一转,娇俏道,“祖母待我这样好,我给祖母绣个香囊吧,里面放些安神的草药,您挂在床头,晚上歇息也舒适些。”
赵静蓉闻言抬头望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眼里有掩饰不过的疑惑,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拉过她的手,干燥的手摩挲着她的头,给她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满眼都是疼爱,“我们芝姐儿长大了,知道心疼祖母了。”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这热闹的声音,可是芝姐儿在闹您?”
赵柏行亲手撩开了门帘子,大步走来,“给母亲请安。”
“祖母,您看爹爹,一来就说我的坏话,我这般乖巧!”赵宝芝见爹爹来了就说她坏话,她跺了跺脚,几步上来,挽着赵柏行的胳膊,拉着他到祖母面前,要祖母给她做主。
“哪有你这么说姑娘的,我们芝姐儿再乖巧不过,今日去吃席,还记得给我带了桂圆干回来。你呢,可有给我带回来?”赵老夫人闻言当真要问责他。
“娘——”
赵柏行一脸无奈,他是去喝酒,哪里带什么桂圆干,真在席面上抓这个,岂不是让人笑话。
赵宝芝一看祖母板着脸责问爹爹,焦急解释道,“祖母,不怪爹爹 ,爹爹那般忙,哪里想得到这些。况且……也是我自个儿贪吃。”她一脸羞涩,不好意思起来。
赵柏行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她回头看,祖母母亲也在笑她,原来是故意吓唬她,她放宽心,也跟着傻傻笑起来。
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在家里已经上演多次了。手心的桂圆干,有些黏腻和潮湿,是她捏破了壳,手心里起了汗,赵静蓉自父亲进来,起身行礼后低垂着眉眼,那般热闹,与她似乎不相干。
这时候碧云走了进来,问饭摆在哪里。
赵静蓉顺势说,她有个花样子,突然想起来,要回去了。
赵柏行正被赵宝芝缠着要吃桂圆干,随意地点点头。
出来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不过繁星闪烁,赵静蓉没有提灯,走在青石小径上。到底是秋日里,树叶沙沙作响,轻薄的衣衫过了风,微弱的月光下,单薄的背脊挺立着。
天地之大,只有阵阵寒蝉鸣叫,与她相伴。
廊庑下剩下几对红红的灯笼穗子在摇曳,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欢笑声随着风吹似乎飘了很远很远。
到了茵芋院,姜雲倒了一杯茶给她,才发觉赵静蓉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她着急要去提热水,饭菜估计还温在蒸屉里。
被赵静蓉按住了,伸手进了袖子里,拿出香囊,淡淡地说了句,“拿去收着吧。”
姜雲接过紫檀色的葫芦式香囊,上面绣了八宝吉祥,打了漂亮的穗子,做的很是精巧。
淡淡的清香,闻起来淡雅宜人,很是舒适,里面有艾叶,沉香,茯神……这是她一样一样看着姑娘做的……
为了绣好这个香囊,姑娘还推了许嬷嬷的功课,熬了几个晚上,就着豆大的烛光,她看着都觉得眼睛酸。
到了霜秋,袁氏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姑娘早早预备了这个香囊。
姜雲心疼地捏着香囊,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家姑娘,又不知道怎么开头,她懊恼她的笨嘴拙舌。
二姑娘就是存心的!姑娘送给二姑娘的生辰礼物被随意拿来装什么桂圆干,那可是姑娘家的绣样,心意是不一样的。这也便算了,左右是个物件。
又在老太太面前说要亲自绣药香囊,那这时候姑娘在拿出来算什么,况且!二姑娘明明知道自家姑娘这几日都在绣这个!
夜色静谧,月色探出头来,柔和的光晕照拂在大地上,越过满庭院的花木,影影绰绰间,一颗破碎的桂圆干孤零零的散落在圆桌上。
香销被冷残灯灭,秋风冷瑟,今年天气怪出奇,巡逻的周婆子瑟缩着肩膀,裹紧了棉布马甲,冬天就要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