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粗壮的绿蛇，伸出血红的信子发出丝丝的声响，灯笼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人瞧。
突然！“嚯！”一下张开血盆大口，直起身子，窸窸窣窣地，眨眼蹿到了跟前。
“啊！”
浑身颤抖了一下，蓦然睁开双眼，大口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粗重，姜氏瞳孔微缩，抬起手，摸了摸颈脖，深深的窒息感。
看见床顶的拂尘，好一会儿，才发觉是彩绘江南水乡的，回过神来，紧蹙的眉头，她的眼皮直跳！
“映雪！” 略带沙哑地嗓音。
“哎！夫人？”
映雪听见有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箩子，挑起幔帐，一手拉过后面的软枕，小心地服侍姜氏起身。
“您这是怎么了，才不过将将未时。”往日老夫人都是要睡到三刻，才起身的。
她就着映雪的手坐起身，喝了一口温水，缓了口气，才惊觉一身冷汗湿透了背心。
顾不上换衣裳，急急道，“你问问四爷现在在哪里，去叫了姜嬷嬷过来！快去！”
恐怖的场面在她脑海中重现，令她不寒而栗，老夫人神色焦急，映雪叠声应了，不敢耽搁。
在隔扇旁，喊了西稍间的春梅带人过来伺候老夫人梳洗，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
姜嬷嬷掀开帘子进来时，一股热气笼罩，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火红火红的炭盆子烧得正旺，姜氏手心里还捂着汤婆子坐在炕上。
一旁伺候的春梅脸烧得红扑扑的，递了个眼色给她。
有些不寻常，往日老夫人这会还在午睡中，今日早早起身便罢了，还烧了这么旺的火。
“夫人。”姜嬷嬷低声唤她一声。
姜氏拉着她，细腻的手心有些汗迹，“湘晴，你帮我想想，杨府的姑娘，是什么属相。”
姜嬷嬷回握着她的手，回想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属蛇，夫人怎么问起这个了。”
姜氏半磕着眉眼，仍有心悸开口道，“我做了个梦，梦里有条青绿色的大蟒蛇一直追着我，我起身要跑，她一甩尾巴，就禁锢着我的脖子……”
骇人的场景在脑海里重现，呼吸加重，冰冷黏腻，缠绕的感觉无所不在。
“我这会浑身冰一般冷，还记得第一次见那姑娘的时候，她就穿了件碧绿色的杉子，还梳了灵蛇髻，我看……这门亲事还是不好。”
姜嬷嬷赶忙叫春梅去拿披风来，劝她，“夫人！您可要慎重啊，这是四爷第三回定亲了，这回，再是退亲，外面，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
其实何止外面的风言风语，就是李府，奴仆也私下议论着呢！
不过是场噩梦，杨府姑娘正好是属蛇，只是赶巧了，之前她也看过那姑娘，待人很是和气。
“再者说，四爷这回顺顺当当的……”
“夫人！”一声惊呼在外面响起！
映雪不等丫鬟掀开帘子，带着一身风雪进来，到了腊月，外面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她回来的急，甩了远安递过来的纸伞，赶着过来报信。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姜嬷嬷心里一咯噔，平日里映雪很稳重的，绝不会如此，下人大声呼喊，这是很不符合规矩的。
映雪匆匆福身，不敢耽搁，“……四爷，坠马了！”
“什么！”
姜氏脑袋嗡的一声，四周的景象变得模糊，天旋地转间，似乎只有身旁姜嬷嬷的惊呼声。
姜嬷嬷一把扶住她往下栽倒的身子，才发觉她的手心冰凉，在这样闷热的屋里。
“具体是怎么个情况，青归他如何，怎么没人来禀报？”用力捏了捏手心，让自己清醒过来，推开搀扶的手。一叠声的冷声质问，平日里和善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她起身就往外面走，她要去看看，看看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情形。想起她小儿子，总是担惊受怕的，泪水划过眼角，留下一串泪痕。
姜嬷嬷拿着披风追在后面，外面还在下雪，夫人身子一向体弱，可不要着了风寒，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到了文心阁，果然乱糟糟的一片。平日里随侍的小厮远安在廊下焦急地来回踱步，丫鬟端着热水进进出出的。
在里面伺候的远平见惊动了老夫人，暗暗瞪了一眼跟着后面的远安，爷说不许告诉老夫人，看他到时候怎么跟爷交代。
远安瑟缩，躲着他的目光，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早晚老夫人都得知道，今日这事，怎么都得褪层皮！
姜氏看出他们二人的眉眼官司，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厉喝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还敢瞒我，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爷的！”
里面的痛苦的呻吟声隐隐约约传来，青归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最是顾及面子，从没有让别人看见过他这么狼狈过，可见是痛的狠了！
“母亲！”压抑沙哑地声音传入耳畔。
是吾儿在唤我，姜氏强压着怒火，快步穿过屏风。只见一男子痛苦地蜷缩在床上。鲜血从他胸膛里渗出，渐渐染红了披着的外衣。
走得近了，俊秀的脸庞上毫无血色，眼中布满了血丝，嘴唇太过用力咬破了皮，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旁边的盆子里面搭了一条棉布，也染成了红色。
姜氏眼泪不住的流，哪里也不敢碰，唯恐碰疼了他。高声喊，“大夫来了没有！”
李青归哆哆嗖嗖抬起手，颤抖着手拉过衣衫，不想母亲看见这么可怕的伤口。勉强扯出一丝笑，断断续续地说，“母亲，您，怎么来了 ？”
“我怎么不来，你也是坏心肠，这么严重，还想着瞒着我……”
姜氏知道他顾及面子，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强忍着不去看那触目惊心的伤，惨白的一张脸，他何时这么狼狈过。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远安守在门口，赶忙迎了大夫进来，直往四爷床前拉。
李青归按着远平拉开他衣裳的手，咬紧牙关，“母亲，大夫来了，您先出去吧！”他不想让母亲看见。
姜氏低声应了他一声，放下手中绞好的帕子，递给一旁的远平。他总是这么固执，退到了外间，叫住了远安，“……你跟我过来！”
她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远安闭了闭眼，这回是躲不过去了。
姜嬷嬷招呼丫鬟送了炭盆过来，夫人一路冒雪过来，鞋袜肯定都湿透了。
远安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吞吞吐吐，“是爷听说集文堂新出了文集，急着去看看……”
上方一拍桌子，远安咬牙，以头触地，“是奴给准备的马。”
姜氏脸色阴沉可怕，“真是平日里纵得没边了，一人赏二十个板子，长长记性！”
李青归从娘胎里出来就羸弱，大夫说要好生将养，不可剧烈运动，骑马也要少去，更何况是冬日里，又下着雪！
“是什么文集？这么紧要！”
“你们一个两个的，是木头吗？不知道规劝着爷，还撺掇着爷下雪天骑马，实在该死！”
姜氏委实恼火，碍于李青归在里面，只能低声呵斥！他伤的那么厉害，总不能对着他发，只能冲下人们撒气了。
主子受伤，就是下人不尽心！
远安跪在地下，结结实实地磕头，一时只听见脑袋砰砰砸在地上的声响，夫人没说，磕红了脑袋他也不敢停，“……是壹相志新出的文集，爷等不及要先睹为快，这才匆匆地去。”
壹相志的文集是这几年新崛起的文集，在京都很是流行，点评实事，科举押题，无不涉及，京都才子各个趋之若鹜，无一不以之为荣，可偏偏每次头回刊印才不过数千卷，实在紧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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