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拎着红木食盒，穿过宏大的宫殿群，利用追踪术定位到他的位置。这也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出来见他。
开始有几个侍女拦着我，我没有跟她们废话，而是迷晕了她们。
刚推开大门，就看到在床上病病歪歪的鹤戾面色苍白倚靠床榻，手里不知看着什么书，满脸通红。
我将他手里的书拿走，却意外看到居然是春宫图，生病居然还想着那事。我装作没看见，扔在桌子上。
看着他扇子般的睫毛微颤，唇色泛白，周身阴翳的气质也因病态柔和了不少。
「要不要尝尝我做的粥？」
「不要。」
我有些心惊，他是发现了什么吗？不对，像他这般阴狠毒辣的人，如果发现我在害他……不可能留我到今天。
「我要你亲自喂我。」最后四个字被他咬的极其暧昧。
他顷身凑到我眼前，摁住我的手，将粥一饮而尽。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我接过那只空碗。
「姒儿的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谁又知道这句话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假意呢？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他死在一个雨夜，那天雨很大似乎要洗清这里的罪孽。
当看到他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却没有想象般的高兴，心里十分平静。
他那乌黑的头发竟然全部变白，却丝毫没有破坏他的美感，反而增添了一种破碎感。
鹤戾抬起眼眸，像是积蓄了许久的力量，「再见到你真好。」他的声音苍劲有力，像是透过我在和另一个人打招呼。
我看着他涣散的眼睛，挑了挑眉，笑着说：「鹤戾，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死了？」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你想不想当妖帝？」他的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微笑，一如从前不羁放纵的少年。
「不过你要帮我个忙，帮我葬在桃花源。」
我没有拒绝他。不过，他为什么要葬在那个鬼地方呢？
桃花源位于仙妖交界处，位置极为偏僻，并不是块宝地。
他睁着眼睛似乎格外费力，缓缓闭上，「姒儿，你还记得当初你强吻我？」
「我原打算放过你了。可因为那个吻实在过于甜美……」
鹤戾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似乎不清了。
「对不起，姒儿，我只想让你永远的记……」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过。
谁能想到威震四海八荒的妖帝就这样终止了他辉煌又短暂的一生，永远闭上了眼睛。
鹤戾有很多关于她的秘密，都无法亲口告诉她。就如他喜欢桃花，没有人知道是因为她如枝头盛开的桃花。
我看着他一点点消失的生机，心里竟不知道为什么心痛。
按照他的遗愿，我来到了桃花源。
我在那片桃林里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那棵眼熟的桃树，将他葬在那里。
「呵，到死你都放不下那个贱人吗?」
「那我就大发慈悲，将你葬在这里吧。」其实我也挺喜欢这里的，葬在这里算你有福气。只可惜那里是冬天，光秃秃的，没有一朵桃花。
「那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把手放在树干上，突然干枯的树枝竟开始抽条，发芽，开花。以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盛放的桃花，刺痛了我的双眼。
不知为何，我的心格外的疼痛。我倒吸一口凉气，压制住自己莫名的生出的想法。顷刻间，所有桃花竟全部落下。
我看着自己施法的双手，充满了疑惑。
满地的花瓣像是嘲讽我，刚才的所作所为，顷刻间成为了一场笑话。
我久久缓不过神来，不是因为被竞数凋零的桃花震撼，而是因为那绚丽绝美短暂的生命竟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闯入我的眼前，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自己。
8
「姒儿！」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司镜天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寻你多年，见此处有异象便前来看看。竟真的寻到了你。」他有些激动的抓住我的胳膊，我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他：「你怎知我没死?」
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姑娘了，这些年我见识过太多的虚与委蛇，阴谋诡计。
他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丫头，怎么还和当年一样笨，忘了我掌管司命殿吗？」
司命殿，断性命，阅过往。
呵，就连神仙也逃不过，不过对我这种身上流淌上古血液的神来说，司命殿的功能也只能是断性命。
「你就没想过司命殿也许弄错了呢？」我笑着打量着他，「再者当初你早已和我断绝师徒关系了。」
「姒儿，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他死死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是你亲手将我推开的。」我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准备离开。
「姒儿，跟我回去吧。」他祈求地说。
我的脚步一顿，如果当初你这么说，或许我还会考虑。不过现在嘛，玩玩倒也不错。
「好啊。」我天真的对他笑了笑，仿佛当初那个单纯无害的女孩又回来了。
他将我紧紧揉进怀中，将我带回了司命殿。
当年我真是爱惨了他。
他的年纪明明与父帝差不多，可却拥有令所有女仙疯狂的容颜，偏生一双淡眸透着清冷，那份清贵，仿佛这世间一切都入不了他眼。
只是父帝他要弟弟不要我，司镜也只要名声不要我。我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凭什么？
我抚摸着他的脸，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唇珠，媚眼一横：「你心悦我？」
「岂止如此。」他拥上我的腰肢，将我圈入怀中。腰上不安分的手似乎诉说着他日日夜夜思念不得的煎熬。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而是将衣服一件件褪下，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件衾衣。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却没有理他，自顾自继续褪下露出背部，他索性闭上眼睛。
呵，还在装什么好人？我现在就是看不惯他这副虚伪的样子。
「司镜，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禾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要将身上的伤痕通通让他看清楚，看看当年那个骄纵的帝姬如何被他一步一步推向深渊。
「怎么？不敢吗？当初你亲我摸我时，可不是这般畏畏缩缩啊！」
就在我以为他要当缩头乌龟时，他却在睁开眼，划过一滴清泪，紧紧抱住我的后背。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当初你忠心辅佐他时，可曾想过我？」
「他要你如何，你便如何。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当年如果不是你，我便不会负气去那个战场。那场大战明明是我那个好弟弟姒旭该去的……」如果我没有去，会不会一切都会重新来过？
我无力地垂着他的胸膛，眼泪浸满了他的衣服。「禾儿，对不起。」他的手指划过我丑陋的疤痕。
「我才不要你假惺惺道歉。」我猛地推开他，捂着耳朵，拼命摇着头，「不要……我不要……」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去杀了姒旭。」我诡异的笑了一下，他们自相残杀，一定会非常精彩。
「怎么这么一点小事你都不愿意？」我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禾儿，我知道你有恨，但你不能勿入歧途。」他担心地看着我。
「勿入歧途？呵，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是正途？」
「是你的愚忠？是父帝的偏心？还是我那弟弟的狠毒？现在告诉我不要误入歧途……哈哈哈……」
「现在的我，不是你们希望的吗？」斩断羽翼，跌入泥潭？
从前你们是执棋者，这次我要我说了算。
「司镜，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9
运气真是不好，刚从司镜那里跑出来就被抓到了。
不过也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倒是方便不少。
这熟悉的天宫，真是久违了呢。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旭儿。」
「怎会。」
「可我却不高兴，旭儿将我送与鹤戾，将我困在那里上万年。」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看着他淡定的模样，我失笑，看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点长进，不过这可不是装傻充愣就能混过去的哦。
我取出鹤戾的幻镜，这个男人似乎一切都算好了似的，临死前紧紧握住幻镜要交给我。
「不知天帝看了这个还会不会这么说。」
画面中一位蒙面男子与鹤戾在妖宫里，忽然那面具粉碎，赫然是姒旭的脸。
「你以为别人会信吗？就算你活着回来又怎样？不过是仙界的叛徒罢了，污蔑天帝可是死罪。」我看着他现在得意的模样，真是和当初的我很像呢！下场都很惨。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一颗怀疑的种子埋下究竟会结出什么样的果？」我笑的格外甜美。
「哈哈哈，用你一人换取整个仙界不是很划算吗？」
「我是你的亲姐姐。」这句话我本是不想问的，可还是脱口而出。
「你配吗？你轻佻，愚蠢，嚣张，从始至终也就只有司镜爱你罢了。我的姐姐从始至终只有姒清一个。」
又是那个贱人，凭什么所有人都爱着她？
「本来你只需要乖乖待着鹤戾身边就好了，非要跑出来干什么呢？」
「你以为他爱的是你吗？他爱的是姒清啊。可怜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做了她那么久的替身。」
他拿出那把我送给他的匕首，一步步向我走来。
司镜，这次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住手，你糊涂啊！」
「师傅？」他丝毫没有停下了。
「难道你不知道姒清就是姒禾吗？」此刻他手里的匕首滑落在地。
「你说什么？」他歪了一下头，眼睛通红看着不远处的司镜。
「当初姒清误闯仙妖边境桃花源，对鹤戾一见钟情，后来不惜偷走仙界至宝去救他。你父帝知道后，要将姒清处以极刑。鹤戾却手拿万妖令，威胁天帝饶姒清一命，否则就要踏平仙界。后来，鹤戾又来到司命殿逆天修改姒清的命格，此后只有帝女姒禾，世上再无姒清。」
「所有人都认为姒清是被姒禾杀了，而这也不过是逆天而为的代价。但我竟没想到你如此糊涂，姒禾对你的爱一点都不比姒清少。」
「是吗？」
「哈哈哈哈……鹤戾你竟敢骗我！」
「哈哈哈，如果鹤戾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他……」他看了看我和司镜。
难怪，他死时，我的心会这么疼。原来爱一个人是会深入灵魂，与记忆无关。
「殿下，仙族已全部拿下。」
我一抬眸，两人四目相对。
眼前男子的这双杏眼真挚的很，明眸柔肠百结，薄唇轻启，乌发如瀑布般散而下。
说着他便低头将万妖令呈上来。
「你可知我曾想除掉你？」我似笑非笑看着他忠心耿耿的样子。
「你又可知我曾经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我拿起万妖令把玩着，「你还要继续把这个给我吗？」
「臣说过，并不在乎那个位子。臣只想与殿下永远厮守！」
「哦？哪怕爱的人不是你？」
「臣……愿意。」他于光明中来，却愿为她隐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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