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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岛

江遇雪支起船橹,往岸上一撑,船身没入水中。夜色已深,江面上只有些许凉风,吹送着小船驶往墨色深处。

江遇雪一边划船,一边沉思。她猜想,宫中也许有人暴露了踪迹,所以被人顺藤摸瓜找到了玉皇庙。只是不知这主使者是谁?她和兄长来到京州不过三月有余,一直谨慎行事。除了在扶柳轩弹琴,也只是为了接近权贵,探听一些消息。未曾想,短短数月,竟有如此多的变数。

而魏浔又为何会出现在玉皇庙?他一身黑衣,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又为何会救自己?

江遇雪只觉脑子里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她转过脸去看船尾的人,此刻他正抱着双臂侧身坐着,长睫掩眸,似乎是睡着了。

江风吹拂着他额前几缕头发,江遇雪见他眉心微蹙,不知是否是梦见了什么。

她收回目光,长呼一下吐出胸口那团闷气,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江中突现一巍峨山峰,将水面一分为二。江遇雪船头一转,往右划去。此处水面宽约两三丈,左右皆是峭壁。其间树影森森,不时还有动物啸叫,倒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又划了大约半个时辰,江水被前方峭壁拦截,壁上有一矮小山洞。山洞宽度仅能容下一个船身,高度也只容一人站立,像是为行船而专门开凿。被拦截的江水皆往洞中流去。江遇雪将船划至山洞门口,便收了船橹,坐了下来。

“魏公子,坐好了。”她提醒道。

洞口急速的水流拖着船身往里移动。蓦地,流速越来越快,船速也跟着快了起来。原来这山洞里的地势竟是倾斜的。船一直顺流而下,驶出十丈有余,便从山峰的另一面出去了。

出洞之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只见四面山峰环绕,簇拥着中心一汪江水,水面上有一小岛,上有灯光映缀。竟有人住在此处。

魏浔进山洞前便醒了。他看着眼前景象,也觉得有些奇异。

江遇雪拿起船橹站了起来,从脖颈上取下一节小小的骨哨吹了几声。哨音清透,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没过多久,只见那岛的上方出现一光点,正缓慢向下移动。

江遇雪往小岛划过去。那光点已经停在了岸边,待近些了,才看清是一提着灯笼的老者。老者身后是蜿蜒的石梯,石梯之上,竟矗立着一座偌大的山庄。

船身抵岸。江遇雪和魏浔下了船。老者提着灯笼过来,有些讶异地问:“小雪,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五爷,叔伯在哪里?”江遇雪问。

“在书房。方才我俩正在下棋,听见你的哨音,便赶下来接你了。”

事不宜迟,得赶紧让叔伯帮忙解毒。江遇雪扶着魏浔登上石梯。

石梯尽头便是山庄大门,魏浔抬眼一看,门口有一楹联。右书:明月庄中得静趣,左书:飞花岛上自风流。横批:怡然自得。

此情此景,竟如到了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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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伯!叔伯!”江遇雪冲进书房大声喊道。

楚于飞正端坐棋盘之前,思考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来,佯装生气道:“你还知道回来?”

江遇雪一刻也不耽误,拖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快跟我来!我的朋友中毒了,需要你解毒!”

楚于飞随她赶到客房,见床上躺着的居然是一男人。他觑了江遇雪一眼,暂未说什么,先查看起魏浔的伤势。

一番检查过后,他唤了人去取药箱。江遇雪仍旧站在屋内,不知避讳地盯着已褪去上衣的魏浔。楚于飞瞪了她一眼:“这里没你什么事,先出去!”

江遇雪吐了吐舌头,转头出了屋,正好见五爷过来帮忙,便拦住了他。

“五爷,你的神仙丸可带在身上?”她腆着脸问。那神仙丸可是个极好的东西,若是受了内伤,吃上一粒便能立即回血生气。她今日被那少年击了一掌,伤及了内里,方才已经撑了一路了。

“你受伤了?”五爷问。

“小伤、小伤。”江遇雪心虚道。她现在可不想细说今日被追杀的事儿,否则又会被唠叨个没完。

五爷从身上拿出一精致小瓶,从中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与她。江遇雪吃了下去,又伸出手来要。

五爷拿眼睨着她:“吃这么多干嘛?真以为吃多了可以当神仙?”

“我给我受伤的朋友要一粒儿。”她眨眨眼,实际当然是想私吞。魏浔受的是外伤,神仙丸起不了什么作用,也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他若用得着,我自会给他。”五爷说完哼了一声,推门进屋去了。

真小气。江遇雪在背后嘀咕。她凭栏望着远方黑色的山影,突然反应过来要赶紧将今日之事告知兄长,免得夜长梦多。她来到书房,简明扼要地将今日之事写在了一张小纸条上,抱来一只信鸽绑了上去。

看着鸽子飞出去的身影,她在心里祈祷,望兄长那里一切安好。

江遇雪在客房外又守了好一会儿,楚于飞才从里面出来,对她说道:“毒已经解了,只是右肩和手臂暂无知觉,需过两日才会恢复如初。左手刀伤较深,已重新上药。他现下双手都无法活动,我会安排一个弟子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楚于飞说完,又一脸严肃地说:“你先跟我过来。”

江遇雪跟着楚于飞进了书房,她往椅子上随意一坐,琢磨起他和五爷方才的棋局来。楚于飞见状摇了摇头,心知她没规矩惯了,便也由着她去。

“你给我说清楚,你带回来的男人是谁?是不是京州发生了什么事?弈儿怎么没一起回来?”

听到楚于飞这一连串的问题,江遇雪不禁头都大了。她抬起头:“叔伯,你一个一个问。”

楚于飞继续说:“我看那男人身上有许多鞭伤,不知从何而来。在给他解毒的时候,探知到他内力深厚,武功应不可小觑。他是什么人?”

“他是魏贺言的儿子。”江遇雪把近段时日所发生之事都告诉了楚于飞。

楚于飞听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忖了良久说道:“你先别回京州,等弈儿回信再做打算。我会派人去南都打探消息。总之,你俩切不可轻举妄动。至于这位魏公子,既救了你,那便让他养好伤再走。但他目前动机不明,你需得小心提防。”

看着眼前不停叮嘱的楚于飞,江遇雪莫名生出一丝感伤。她觉得叔伯好似也老了,全然不复当初的放浪无羁。

作为单九思的两名关门弟子,年轻时的楚于飞与江行舟性格迥然不同。

楚于飞天生反骨,任性恣情。他不喜医术,只爱练武,后又开创了飞花派,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他的武功也曾一度在各大高手排行榜上排第一。

而江行舟温文尔雅,一颗仁心。他将单九思的医术领悟到了极致,并自成一派。在民间和朝堂,都备受赞誉。先皇帝成宣帝,曾召他进宫让他执掌太医院,但被江行舟婉言谢绝。因为相比庙堂富贵,他更想行走江湖,去解黎民之苦。

要问这二人中谁是外祖父最得意的弟子,江遇雪也不清楚。但她想,自己的父亲一定有一处是楚叔伯所不及的,那就是男女之情。。

否则,在如此多的倾慕者中,单见月为何单单选择了江行舟?反观楚于飞,至今也是单身汉一个。

另有遗憾的是,这二人都没能将单九思的毕生绝学传承下去。江行舟死于钺国灭国之战,而楚于飞在多年前与另一门派门主比武,身受重伤,自此退隐江湖,隐匿在这飞花岛上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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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遇雪起身准备去看看魏浔,却见楚于飞一脸踌躇,似是还有话要说:“对了,你柳姨......可还好?”

江遇雪按捺住笑意,一脸认真地回答:“挺好的,酒楼现在生意不错。对了,前不久,还有人给她说媒呢。说是朝中一位二品大官,妻子去年去世,想要续弦。那日他来扶柳轩喝酒,对柳姨一见钟情,回去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第二日便托了媒人前来说和。”

“那你柳姨怎么说?”楚于飞焦急地问。

那日媒人来时,江遇雪实则在场,柳姨当场便作了回绝。后来她也有打听,那官员年纪都快七十岁了,膝下还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居然还想老牛吃嫩草。

不过她觉得,或许不管是谁,柳若芝都不会答应。

但江遇雪故意卖了关子:“这我就不知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是门极好的亲事。虽说开酒楼赚钱,但事事都得柳姨亲力亲为。若是嫁给官家贵胄,可就有人伺候了,哪还需这般辛苦。”

楚于飞闻言不再言语,背过身兀自叹了一口气。江遇雪抿着唇,出去之前说了一句:“黑子落平位三三,扑吃。”

楚于飞反应过来她在说棋局,低头一看,若落子于此,便是主动让对方吃掉一子。这招是以退为进,能让黑棋在焦灼的局面里缓上一口气。

不知她暗示的是棋的解法,还是别的什么。

江遇雪走到魏浔客房外时,正好看见关玉青从里面出来,他是五爷的独子,比她小两岁。见她过来,脸上露出求助的表情:“遇雪姐姐,你的这位朋友不肯喝药,这如何是好?”

江遇雪忙问:“怎么回事?”

“我爹说他双手不便,让我送药过来,再亲自喂他一下。可我方才端药进去与他说话,他都不搭理我。”关玉青一脸莫名。江遇雪让他先下去休息,她进去看看。

江遇雪敲了门,里面传来男人略显疲惫的声音:“请进。”

她推门而入,见魏浔肩上和手上都缠着纱布,**着上身半躺着闭目休息,床边的柜子上正放着一碗汤药。她想了想,这种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便走到床边,出声问道:“我师弟说你没有喝药,是哪里还有不舒服吗?”

魏浔睁开了双眼,冷眼看着她:“我不要男人喂。”

这是在国公府被丫鬟伺候惯了吗?让男人喂个药都不行?江遇雪也有些莫名。最重要的是,楚于飞不收女弟子,也不让丫鬟伺候,故明月山庄里除了做饭的云嫂和五娘,便无女人了。

江遇雪刚想开口解释一番,却见魏浔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强调似的再次开口:“我不要别人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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