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丝敛回，霎时间，无数叶片共振，“簌簌”声响密集，云知仰面望去，余光瞥见时铭唇畔阴险的笑容。
被算计了。
她再度对上时铭，正要攻击，蓦地，眼前变成金黄色，过度刺目的颜色让人本能要闭上眼睛，可她偏偏睁着，睁得眼睛刺痛，也没有闭上。
又过须臾，徒剩苍茫的白。
“哒。哒。哒。”
是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
一道修长瘦削的身影走近，模糊的轮廓慢慢清晰，来人模样完全显现出来，一袭墨黑风衣，身材高挑，如一根直立的竹。她脸上布满沧桑皱纹，可那丝毫不影响她不凡的气质。
是祝仪文。
“云知，你为什么又用灵术伤害素灵体？”
浑厚的质问砸来，卷着肃杀感，云知不怵，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果然是天生的恶人。”祝仪文双眼如鹰，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宣判惩罚的审判长。
心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突突地疼，凉风不断灌入，云知有片刻的哑然。
只是片刻，她行云流水地握手召出灵力化出刀型，然后直直地朝面前劈去。
没给“祝仪文”任何反应时间，她毫无防备地栽倒下去。
幻境消失，重回银杏树下。
玻璃幕墙前的时铭刚要迈步出门，一股力量牵扯住他的脚踝，回身，云知在一步之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怎么会……”时铭惊得合不拢嘴，“你……你怎么能这么快逃脱？”
迷幻术，制造假象，将人困在幻境内，幻境往往是人心底最深的痛苦。时铭的综合实力之所以能达到B级，是靠他那超出S级的迷幻术。在遇到云知之前，他从未失手过。
云知冷冷地睨着他，他忽地笑起来：“六亲缘浅，天煞孤星，有点意思。”
唯一的制敌技被破解，自知不是云知的对手，时铭束手就擒，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
裴洲清醒过来，看见的是云知给已再次被裹成蚕茧的时铭一拐肘。他沉眸望了会，待云知泄愤完，问时铭：“你和银杏共灵？”
所谓共灵，是将自己的灵与其他灵联系起来，以此达到共生的目的。这是比裂灵术还要古老的术法。
“裴大人好眼力。”时铭痛得五官扭曲，依然不改谄媚的姿态。
“你……”裴洲眯起眼，“多大年纪？”
“年龄是男人的秘密。”时铭贱嗖嗖地抛媚眼。云知收紧灵丝，他腰腹一紧，急忙道：“我说我说，我今年应该是一百九十八岁，也有可能是一百九十七，记不清了，上年纪之后，就不在意年纪了。”
“别胡说八道！”云知还要再收灵丝，裴洲制止了她。看裴洲那一脸认可，云知震惊，什么？居然有人能活将近两百岁？等等，这棵银杏树也是一百多岁。这就是共灵？共享长寿？
时铭咧嘴：“我只是碍于朋友之间的面子，所以这边那边都投资了点，不是真的要干坏事。二位大人就饶我一命。我给你们磕头！”说着话，他要往地上跪，灵丝飞到他膝盖下，将他抬起。
云知：“老封建，别动不动就下跪，时代早就变了。”
时铭笑着，“好，好。”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云知用灵丝幻化出一个锤子，“你最好老实交代，要是敢骗我，我就捶死你！”
裴洲扶额，转头去查看银杏。
遭到恐吓，时铭连连叫唤自己绝对不敢骗云知，云知问：“你知不知道春行哪里还有灵力高深的银杏？”
她又补充：“是强大到连叶片都能施展灵力的那种。”
闻此，裴洲扫了云知一眼。
时铭：“树灵无法移动，能随意操纵叶片，起码得有上千年的寿命了。这……这春行恐怕是没有。”
瞟着旁边的这棵，云知又问：“这棵呢？也不行？”
“我与它共灵之后，顶多是我们在一起时能够借它来施展灵术……”
猛地想到什么，云知打断他：“倘若你死了呢？这银杏会怎么样？”
一个“死”字吓得时铭扑通跪地，云知无语凝噎，用灵丝拉他起来。“不杀你，我就问问，如果共灵的一方死了呢？银杏灵会怎么样？”
“对于树灵而言，共灵的一方死了也依然能存活。”
听着时铭的话，云知思绪飘远，通过前面两个恶灵的交代，送它们来的是一位女性，这世上对她生活关心的女性就那么几个人。会不会是她们在世时使用了共灵术，让她们的一部分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呢？
“如果只是寻找一般的银杏，在城东，有个叫白果园的公园，里面有一片银杏林，您……您去那边看看？”时铭恨不得带她去。
作为春行的老牌景区，白果园的运营是失败的，不做营销，几乎被人淡忘，云知上一次去还是小学春游的时候。
“多谢。”她收回灵丝望向裴洲，“我先走了。”
没等裴洲多问，云知扭头离开。
乘坐出租车横穿偌大的城市，云知望着窗外，胸腔暖暖的。
难道……姑姑或者奶奶还活着？
即使或许只是她们的一部分灵，也足以让云知心潮澎湃。
她的家人要回来了。
……
医院。
靠坐在病床上，严岱脸色苍白，低气压笼罩，顾慎之站在一旁，抿着唇，担忧地望着他。
许久，严岱苦笑，问：“我身上的灵被驱除了吗？”
顾慎之点头。他扫了眼床尾。苏棠在那站了许久，可是严岱看不见。
像是掉进冰窟窿里，严岱整个人散发着寒气，失魂落魄。又沉默了一会，他轻轻发出一声讽刺的笑声。
“顾慎之，你帮我和严岱说，让他不要难过，好不好？”苏棠着急，话声断续，藏着难掩的哀伤，“我现在就去找云知，云知能够给素灵体开天眼，就像颜槐那样，我现在就去找云知。”
见顾慎之偏头望着别处，严岱问：“苏棠在这里？”
他问话时，苏棠已然飘走，顾慎之平复了心中波动，转述了严岱的话：“她去找云知了。想让云知帮你开灵眼。”
不过，顾慎之认为云知不会帮她。但这句没说出口。这话对于当下的他们太残忍。
严岱表情淡淡的。在云知说出那句以为他们是朋友时，严岱真切地感动了，他想，原来他们是朋友啊。可今天，这个朋友给了他出乎意料的一击。如果真的把他当做朋友，怎么会那么利落地把他推向危险呢？瞥见床头柜上的解约合同，严岱心间苍凉，缓了会，说：“替我谢谢她，毕竟是她帮我拿到了解约合同。另外，帮我给她带一句话，她把我推向恶灵的事，我不怪她，我们就此两清。”
“你说，云知把你推向恶灵？”顾慎之愕然。虽然她一向知晓云知行事不按规则，但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罔顾别人性命的事。
严岱垂眼：“都过去了。”
顾慎之哑然一瞬，嗓音变得干涩，“她，她应该是有自己的衡量。”
“嗯。”严岱理解顾慎之的偏袒，没再说什么。
午后仍旧是阴天，放眼都是灰蒙蒙的景色，低沉地垂在天际，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口。
……
白果园。周末，公园内人不少，多是一家三口来遛娃的，豆丁大的小朋友挥舞着胳膊在石板道上跑来跑去，咯咯的笑声回荡林间。
云知眼中看不见其他，只剩下那茂密的林子，一棵棵树检查过去，从午后时光到日薄西山，再到夜色四合。
仿佛是眨眼间天色就黑了，云知将手从最后一棵银杏树上撤下，了无生趣地盘腿在地上坐了会。
回到玉兰坊，已是八点多，在楼下遇到等候已久的苏棠。
见面，苏棠泪汪汪地扑来，抱着云知胳膊，“云知，严岱看不见我了，你去给他开灵眼好不好？”
饥肠辘辘又身心疲惫，云知累极了，不想过多解释，只说：“你回去吧。为严岱驱灵的任务结束了，以后不必每天都来了。”
“为什么？我不懂。”苏棠眨着眼，两抹晶莹的泪花闪烁，她十分疑惑，“云知，我们在一起不开心吗？”
踩上一节台阶，云知扒开她的胳膊，“开心又怎么样呢？迟早要结束的，不是吗？生离死别，才是每一段关系的终点。”
苏棠更加懵懂，飞身拦在云知身前，再度拉住云知的手，拼命摇头：“不是的云知，不是的，只要严岱继续看见我，我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聊天吃饭了。你，我，严岱，顾慎之，司徒翎，我们是坐在一起吃饭，像一家人，你也很喜欢的，不是吗？”
云知双眼满是漠然，“不是。我不喜欢。”
腕上的手逐渐滑落，苏棠茫然地喃喃：“不喜欢吗？云知，为什么啊？”
沉沉叹了口气，云知道：“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走吧。”
云知从她身边走过，不回头地朝更高处走去，苏棠在身后望着她，声音很轻很轻，却是那样扎耳：“云知，我好像……有点讨厌你了。”
讨厌。苏棠第一次说出这个词语。这代表她作为比人类低阶的灵体生出和人类一样丰富的感情。只不过，云知万万没料到，苏棠的第一个负面情绪是她带来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去难过，留下一句“随便”，然后继续上行。
开门，进家，一眼望见沙发上坐着的顾慎之。电视没开，像是特意坐在那等她。再看餐桌，空荡荡，等候她的不是热气腾腾的晚餐，而是莫名的压抑，云知有点失望，努力打起精神：“我回来了。”
换了鞋，抬眼见顾慎之站了起来。凝视着她，顾慎之神情严肃：“我们聊聊。”
又生病了。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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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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