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姓秦的福,书然头一次见识到了晚上十点多的公园是什么鬼样。
行人寥落,路灯黯淡,树影深沉,但不往偏的地方钻,倒也没有社会新闻中描述的那么恐怖。
更何况他还有个一米九的保镖陪着。
公园围绕着一泊面积巨大的人工湖而建,湖面有灯,亮起一整排绵延至正中央的湖心亭,到了地方后,秦显牵着书然的手就往湖边走。
但只走到一半,就因其中一方的不合作不配合,改在半路就停了脚步。
湖边有一小片芦苇荡,芦苇荡前筑着高及宽都一米多的围台。被半哄半拽走了十来米的书然还在想着办法跑路,他已经铁了心不管这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听不理,然而却忘了不要脸的人自有不要脸的办法。紧接着视野里芦苇荡被风一吹,书然双脚就离了地。
秦显托着他的屁股,直接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动作快且准,稳稳当当,轻轻松松,甚至把人抱在怀里还往上颠了颠。
简直奇耻大辱。
“秦显,你特么有病?快放我下来!我要回家你听不懂人话?!”
声音末梢陡然一颤儿戛然而止,托着书然屁股的手十分不要脸地在同一个部位掐了一把。
抱就抱了,还掐他屁股算几个意思?!身体僵了片刻,书然开始新一轮的声讨,一个“你特么”刚出口,听不懂人话的秦显开始说起鬼话。
“不放,称称体重,看是不是瘦了。”
“那你掐我屁股干嘛?”
还是鬼话:“确认屁股上是不是肉少了。”
几秒钟后给出答案:“是瘦了点,更硌手了,屁股上本来就没二两肉,现在更少了。”
说完鬼话说人话:“然然,我错了。”
闹腾的动作瞬间安静下来,书然趴在秦显身上,乖乖不动了。
缺席了好几天的称呼回归,从前嫌肉麻的两个字现在却如一个钩子,将一连几天的委屈勾了出来。又仿佛最珍贵的宝贝失而复得,迷失在失魂落魄状态中的一颗心脏终于得以安宁。
书然脑袋安静地枕在秦显肩上,委屈巴巴却装着凶:“错哪了?”
说话间呼吸洒在秦显颈侧皮肤上,如带着温度的羽毛,扫得人发痒。秦显自认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被喜欢的人这么“严刑拷打”还会毫无反应,托着那两瓣屁股又往上掂了掂,回答得有些艰难:“哪都错了。”
刑讯官显然不满意:“别想蒙混过关,说具体点!”
夜风摆弄着芦苇的腰肢,疯狂而凌乱,秦显此时心猿意马,连风都嫉妒,抱着肖想的宝贝,心里说着骚话,嘴上却只能老老实实道歉:“没照顾好你,没遵守好约定,耍小性子,这些我都做错了。”
“还有呢?”
“没有想跟别人跑,我们然然永远第一,然然说去哪就去哪。”
“油嘴滑舌的,我不信。”
“不信的话。”秦显不想做人了,低头嘴唇朝书然凑近,“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只剩三公分的距离,书然全然不知地扭开脸:“还嫁给我?刚给你牵手你都不要。”
“谁说不要,那是半个小时前的秦显不要,他没眼力见,跟现在的我没关系。”
秦显难耐地用嘴唇碰了碰近在咫尺的耳垂,红色的小痣缀在上头,应该是羞的,有点烫。
但很可爱。
书然没察觉到被吻了耳朵,只感觉有些痒,伸手挠了挠。
他作惯了,秦显也哄惯了,这靠他练就出的一嘴花言巧语,他都抵挡不住,更何况其他人,书然更坚定了不能放任这人去祸害人的决心。
“媚眼抛给瞎子看,刚还装忠贞,怎么现在又不装了?不是很喜欢那个人吗?”
“只喜欢你。”
真得不能更真的话,说出口的瞬间,秦显心脏几乎快爆炸,但一方面他却又心知肚明,混在一片哄人的话语里,当事人并不会相信。
“转进如风啊你,前几天还喜欢别人要死要活,现在一开口就只喜欢我了?”书然伸手去捏秦显的脸。
其实可以解释的,只要说一句“没有喜欢别人”就可以,但秦显承认他在这件事上是个胆小鬼,以当前情况在没有预判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前,他选择小心翼翼地蛰伏前行。
到底谁才是小聋瞎?
秦显抱着人,任书然捏他脸,无奈地笑。
“就是只喜欢你。”再强调一遍。
书然被哄得有些开心,可好不容易发飙一次,他不想被觉得太好哄,不然显得他太好拿捏了点。而且他还有点想再听这逆子给他这当爹的说好话,于是仍然装得拽拽的,干脆支起身捧起秦显的脸:“罪状还没列举完呢,别想藏着掖着。”
“还有什么?”秦显被捧着脸,眨了眨眼。
“装傻吗?”书然声音低下去了,仿佛在揭自己的短,有些不好意思,“我为什么重新搞信竞你心里没数?”
秦显轻轻一笑:“为了我?”
“才不是为了你。”书然此时又不想承认了,“是为了考清华北大。”
秦显看着他:“为了和我一起考清华北大。”
两个人一起把正确答案补齐了,书然别过眼:“你既然知道我搞信竞的原因,为什么还反应这么冷淡?”
眼前这张脸蛋漂亮得过分,即使光线昏暗看不太清,秦显也能想象得出这张仍有些稚气的脸上,平日里总带着的那几分任性和俏皮。
“因为比起我主动问你,我更想听你亲口跟我说。”秦显回答。
“为什么?”书然不理解。
“偶尔也想被你哄两句,可不可以?”
“……”
这答案匪夷所思,却让书然心跳莫名有些加急,他举一反三:“好不要脸,这也是这几天你对我这么冷淡的原因?”
“嗯,算是吧,我错了。”
“骗人,肯定还有我不让你谈恋爱的原因。”
这莫须有的醋书然非要吃,秦显也不拦着:“那我突然被剥夺了谈恋爱的权力,还不许我生气了?”
“我说过你不许生气的,你还答应了。”书然理不直气也壮。
“算我食言。然然,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秦显第三次道歉。
这厢做错事的人认错认得从善如流,那厢书然却又自顾自重新纠结上了:“我不理解,干嘛非得找个人谈恋爱,咱俩一起作伴白头偕老不挺好的?”
他语文一般,不知道用词对不对,反正就那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他重新对上了秦显的眼睛,以证明他是认真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打算的。
芦苇荡后的湖面传来波浪声,一层层泛起的涟漪仿佛摇摇荡荡进了他视野下的一双眼里,晕开的情绪浓重得书然挪不开眼睛。
这人会怎么回答他?
下一秒,秦显给出了答案。
“大概我贪心吧,光白头偕老不够,偶尔还想干点坏事。”
“什么坏……”
最后一个“事”字还没说完,书然屁股往下一坠,电光火石间,从尾椎处传来一阵异样感。
须臾,秦显胳膊抱着他的腿和屁股往上一托,含笑在他耳边低声问,语气带着点调戏的恶趣味:“知道是什么了吗?”
书然整张脸几乎熟透了埋在秦显肩上,闷不作答。
知道是知道了。
……但,他怎么也没料到是这种事啊……
良久,才出声:“姓秦的你耍流氓!”
.
比说好的时间晚了将近半小时,书然被秦显送到家,进门的时候,饶是平时再懒散,抱着豆柴在客厅等待许久的书亦云也不免面露急色,看人回来了,起身便问:“多学了一会儿?咋这么晚?”
书然换了鞋,不答,像一条死鱼,将书包与自己一同扔进沙发里。
脸上余热未消,又或者是每消下一分,回忆一次便又增添十分,导致根本忘不掉,脸上也就更退不了烧。
见他不答又不动,只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书亦云关心则乱地伸手抚上儿子额头:“发烧了?额头不烫啊?”
书然捂脸,不让他妈再摸,回答说“没”。
哪是他发烧,是某个人发骚。
三两句话随便应付了书亦云,摸了摸豆柴,书然找回了几分脚踏实地的现实感。回房间洗漱,脱了全身衣服站在淋浴头下,书然垂着眼看自己,又开始无法控制地,字面意义上地“睹物思人”。
按刚在公园里不小心触碰到的感受来看,某人好像比他大。
书然不服。
但某人意志力明显没他强。
书然扳回一局。
可某人为什么偏偏是在抱着他的时候硬的?
书然琢磨不清。
脑子里乱成一坨浆糊。
早该想到的。同是十七岁,同是高中生,同是男的,同龄人对哪些事情关注度高,私底下又在悄悄聊什么流传什么,即便他较少主动接触,却也不能说两耳不闻窗外事地毫不清楚。
正是对这种事情最好奇最向往的年纪,又正是血气方走个路都能撑起擎天柱的时候,一个大男生既然想到了谈恋爱,又怎么会只想到单纯谈恋爱呢?
书然自己清心寡欲,反倒忘了,秦显可不一定跟他一样。
白纸一片的书然可谓受到极大震撼,原来一个高中生对恋爱的期待这么复杂,除了牵手,抱抱,还有无穷无尽更亲密更限制级的内容。但除了前两个,他可满足不了对方更多的。
俩男的,总不可能直男掰弯直男吧?
不然,这岂不是如了林洛洛的愿?
浴室里蒸腾的水汽将书然全身浇得通红,洗了许久,书然终究也只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不然让姓秦的自宫吧。
一刀解千愁。
洗完澡上床,手机还未放下,最麻烦的事暂时放一放,书然先跟庄秋池汇报今天的学习情况。
大体还算凑合,该记得的都没忘,再加上书然也没真把编程知识都丢了,更没原地踏步,因为感兴趣,初三考完提高组后他时不时也会在网上找些公开课看找些题刷,基本的编程手感倒还在,主要问题在于知识点零散不成体系,需要梳理。
是以四十天拿下NOIP,大概不成问题。
他简短地发了过去,这么晚了庄秋池居然也没睡,几乎是秒回。
【zqc:除了学习状态,其他状态如何?有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分心?】
这显然是在关心他整个人的身心状况。但不怪乎庄秋池会这样问,主要一直以来,他确实是学习很容易受平时状态影响的那一类人,不然初二那会儿庄秋池也不会成他家教老师了。纵使到现在,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书然虽已尽可能地掌握了调节方法,但也不能完全消弭影响。
书然老老实实回答。
【SRRR:没有到最佳状态。】
【zqc: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给你出出主意?】
书然不太想说,既不好意思,他和秦显之间的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
【SRRR:还好,不是什么大事,暂时还能解决。】
但其实压根解决不了。
【zqc:行叭,不想说就不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找我哦~】
书然就知道庄秋池会猜到。
【SRRR:嗯嗯,谢谢秋池哥。】
返回列表,书然望着天花板放了会儿空,视线重新移回手机界面,看着熟悉的头像和备注,或许他该跟秦显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说,敢对爸爸造次,允你自宫谢罪?
还是说,湖边吹个风都能硬,剁了吧?
万变不离其宗,反正那根玩意以后注定派不上用场,废了,然后两人一起做和尚才是正解。
又或者,秦显如果是个女的就好了,虽然他不想谈恋爱结婚,但为了发小牺牲自我……他勉强还是愿意的。
只可惜,这人是个一米九几比他还大的男的。
一整天的高强度学习使人疲惫,书然耷拉着眼皮,正想随便说句什么清清某人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好睡觉,黄色废料却先他一步发来了消息。
【狗儿子:在没得到你的准许前不会干坏事,晚安,老伴儿。】
书然盯着“老伴儿”三个字出神。
所以这人是同意和他“白头偕老”,一辈子不谈了?
答案并未十分确切,书然脑袋却已拱进被窝里,轻而易举被一声称呼弄得缺氧心脏狂跳,翻来覆去。
深呼吸后,他回:
【SRRR:你是要考省状元的,当然不允许干坏事,收收心吧。晚安,老伴儿。】
.
与此同时。
不到百米开外另一栋房子内,“老伴儿”坐在浓重得推不开墨的黑暗中,拿起突兀亮起的手机。
身上还残留着几丝未消弭的烟草味儿,以及送完人后,又绕着小区骑车溜达了好几圈,被风染上的寒气。
却仍然还未清醒。
大概人在最不理智的时候,总是更倾向于在一片信息中提取出最利于己的片段。是以,黑暗中,这条消息在秦显眼里自动删繁就简,最后就只剩下不到十字的一段:
【考省状元,允许干坏事。】
那岂不是很简单?
他坐在早已熄灯的客厅里,楼上传来响动,他姥姥打开壁灯正在下楼。
秦显知道他姥姥是想找水喝,十分自觉地起身拿起杯子倒满递过去。
举止端庄稳重的老人接过,些许诧异:“不睡觉坐客厅干嘛?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呢?”
“嗯。”秦显乖巧点头。
“说说看?”
秦显想说就说了,反正迟早该说的:“姥姥,我喜欢男的。”
这柜出得突然,他姥姥面上不惊,只水抿了半口便放下端在手中:“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点意识到了,确认,大概初中那会儿吧。”
“这么早,有喜欢的人了吧?”
他姥慧眼如炬,会看穿不意外,秦显点头:“嗯,有,但不仅仅是喜欢,是很喜欢,非常喜欢。”
姥姥在他旁边坐下:“大概猜到是谁了,是不是然然?”
秦显:“……”
有些惊诧:“这么明显吗?”
同时叹气,他姥一老花眼都能看出来,所以被暗恋的本人到底为什么这么笨?
他姥看了他一眼,拍拍他大腿,突然发笑:“但你还没追上人家吧?”
“没。”
连正经表白他都不敢。
“像你姥爷。我跟你姥爷也是邻居,从小一块长大,当年也是,你姥爷不敢跟我说,倒先敢跟家人坦白。现在你也这样,还没谈呢就先出柜了,你怕以后把人领回家的时候,我们会为难人家,所以想自己先把这坎迈了是不是?”
她摸了摸秦显的头:“成不成熟另说,起码比你爹妈都靠谱。”
秦显有些不好意思:“不是的姥姥,我被你们养大,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提前出柜固然是有这一层原因在,但,我更想说的是……”
姥姥抬眼看向他。
秦显也没想到原本该对着某人说的海誓山盟,居然第一次会是对着他姥姥。
脸色爆红。
“不成功便成仁,我只喜欢他一个,我非他不可。”他压低声音,却很确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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