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三清观檐角滴着水，萧烬蹲在十里外的老槐树上数瓦片。龙瞳能清晰看见观内飘出的炊烟，却看不清那个正在廊下煎药的身影。
他攥紧怀里半湿的饴糖纸包——这是昨日路过镇子时买的。楚云昭总说药苦，却总把最后一块糖塞进他嘴里。少年突然狠狠捶向树干，惊起一群寒鸦。那些零碎的好此刻都成了淬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发麻。
观内的药香混着当归黄芪的味道飘来，萧烬的胃部突然抽搐。他想起七天前的雨夜，楚云昭咳着血还在给他煨鸡汤。砂锅里浮着枸杞的红，那人苍白的手指捏着瓷勺，说龙族少年正在长身体。
"谁要喝你的破汤。"萧烬把糖纸揉成团。
暮色漫上来时，观内亮起了符灯。萧烬看着那道清瘦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楚云昭正在整理晾晒的符纸，时不时掩唇咳嗽。少年突然发现那人束发的绸带不见了，泼墨般的长发垂在腰间，显得后颈的疤痕愈发狰狞。
当陈皮混着党参的香气飘到鼻尖时，萧烬的龙鳞不受控地浮现。他记得这个味道——三年前被玄冥教追杀至雪原，楚云昭就是用这锅药膳吊住他最后一口气。那天他烧得糊涂，死死咬着对方手腕不放，醒来时却看见那人颈间新添的齿痕。
"混蛋..."少年翻身跃下树梢，龙爪在泥地上抓出深痕。他明明该恨这个骗子，可双腿却自己朝着观门挪动。檐下铜铃轻响的瞬间，他听见药罐打翻的声音。
楚云昭扶着门框咳嗽，指缝间漏出点点金芒。地上散落着碎瓷片，药汁正顺着青砖缝蜿蜒成奇异的符纹。萧烬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龙族祭祀时才用的安魂咒。
"回来啦？"那人笑着抹去唇边血迹，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场暴雨中的对峙，"灶上温着..."
"闭嘴！"萧烬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党参，却在看到楚云昭赤足踩在碎瓷上时僵住。殷红的血顺着苍白脚踝流下，在青砖上绽开红梅。
少年突然暴起，龙爪擦着对方耳畔砸在门框上："你以为装可怜我就会心软？"木屑簌簌落在楚云昭肩头，映得那抹笑愈发刺眼，"三百年前的事..."
"鸡汤要凉了。"楚云昭轻轻拨开抵在喉间的龙爪，指尖金线缠住少年手腕，"你闻，当归放多了是不是？"
萧烬的怒火突然泄了气。他怔怔望着灶台，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氤氲水汽里浮着某人刻意多放的香菇——那是他唯一爱吃的配菜。记忆突然闪回某个雪夜，楚云昭顶着满头冰碴从集市回来，怀里揣着用玉佩换的冬菇。
"喝不喝？"青瓷碗递到眼前时，萧烬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饭桌前。汤面上漂着熟悉的油星，那人总是悄悄把鸡腿埋在碗底。
楚云昭的咳嗽声混着瓷勺轻响："周伯的玉佩，我埋在后山了。"他忽然推来半块玉珏，缺口处泛着血丝，"等你能化出龙翼..."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萧烬摔了汤匙，却在看到对方腕间溃烂的金纹时噎住。那些凤凰血脉化作的锁链正在反噬宿主，而源头正是自己暴走的龙息。
月光漏进窗棂时，萧烬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给那人包扎脚伤。楚云昭冰凉的脚踝贴着他掌心，龙血不受控地沸腾起来。三百年前锁链摩擦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回响，混着冰棺开启的吱呀声。
"当年换婴的长老..."萧烬的喉结动了动，"是不是我母亲？"
瓷碗突然落地。楚云昭望着满地狼藉轻笑："药王谷白芷长老，曾是最出色的医仙。"他撩开衣袖，腕间蜿蜒着蜈蚣状的旧疤，"她剖开自己血脉给我续命时，你还在蛋壳里打滚呢。"
萧烬的龙瞳倏地收缩。记忆深处突然浮起女人哼唱的摇篮曲，还有浸透血色的襁褓。他颤抖着摸向楚云昭后颈的疤痕，这次对方没有躲。
"共生咒不是诅咒。"楚云昭突然咳出金血，凤纹在月光下流转，"是母亲们留给孩子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子时的更漏响起时，萧烬抱着昏迷的楚云昭冲进丹房。龙血顺着腕脉滴进药炉，炸开朵朵红莲。少年望着鼎中浮现的凤凰虚影，突然看清了三百年前的真相——哪有什么调包，分明是两个母亲拼死将婴孩的命格缝在了一起。
"我会解开这个结。"他擦净那人唇边的血，将玉佩按进自己心口，"用龙族最锋利的爪，撕开所有阴谋。"
晨光熹微时，楚云昭在药香中醒来。枕边放着温热的饴糖，窗台上刻着歪扭的龙纹。少年站在崖边迎着朝阳练剑，龙爪划过山石时溅起的星火，隐约凝成凤凰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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