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上的气温比临港低许多,夜里九点钟开始下雨。一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点逐渐变大,砸在二楼的陈旧木窗上,又寂寞又凄清。南劲锋在这小楼的布置上,确实花了很多心思。本该灰蒙蒙的老房子,走到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屋里有破有损的地方也都精心的修缮过,床垫很软,被子轻飘飘的,不冷也不热,床头柜上摆着一支金属烛台,还有供晚上饿了吃的可口点心。
或许是认床又或许是时差没倒过来,花姿辗转反侧睡不着。夜里听见院子门口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轰鸣声,起先以为是山坡上来往的车辆,醒来才知道南劲锋已经走了。小院里多了三个陌生人,一名中年女管家,一位职业打扮的女翻译以及男保镖,他们告诉花姿,南劲锋临时接到工作通知,需要连夜返回国内处理,担心花姿一个人在小岛上度假不方便,所以叫来他们负责照顾花姿的生活起居。
刚来就走,还用这么牵强的理由,花姿是压根不信的,她可没有以前那么好骗了。留着这三个人,照顾她的同时也看着她,大约她是没办法轻易离开这个小岛,也别想随便回去了。
花姿不怎么爱跟那三位说话,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房间里睡觉,午后天晴了,户外空气好,花姿想要一个人去外面走走,女翻译说要跟着,花姿黑脸不让,她就没有坚持,并给了花姿一大笔兑换好的当地货币。
绕着老城转了一圈,看看大树、看看草坪,也从山坡上看远处的大海。在城区,花姿去逛了超市,在集市上买了一些好玩的小东西,也顺便,买了一张离开的船票。来一趟维斯比不容易,花姿想在走之前去一趟沙滩,大海这么美好的存在,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的。
第二天吃完早饭,花姿租了一辆自行车,沿着查好的路线骑行过去,除开一路都是上坡、骑得比较吃力之外,沿途风景是真的不错,有不知名的黄色小野花在山道两旁摇曳,峡湾里海风肆虐,宽旷的水面波光粼粼,一艘舰船归港,海鸥绕着桅杆翻飞。骑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达了海边,坐在沙滩上,任海风吹干满身的汗水,蓝天白天一望无际的大海,几乎聚齐了花姿认为浪漫的所有事物,如果南劲锋也在……
对着大海发了一会儿呆,海风扬起沙尘迷了花姿的眼睛。她从包里取出手机,透过镜面反射清干净了脸上的浮沙,镜头往右一偏,就见那个保镖戴着墨镜、鸭舌帽站在坡上盯着自己这边,或许是看今天自己出门带着包,担心她玩消失,所以跟着她过来的。
今天的运动量有点大,坐了一会儿花姿便觉着有点饿了,海边没有像样的餐厅,只能骑行回市区觅食,幸好这一路下坡比较多,不用费太多体力,路程也节约了一半时间。进入城区,花姿随便找了家餐厅吃了碗意面、薄脆煎饼,保镖一直跟着她,吃饭的时候就坐在花姿斜后方的位置。用完餐,花姿心血来潮想去吃根冰激凌,店铺在另外一条街上。保镖跟着花姿转过拐角,迎面撞上一个遛狗的老太太,仅低头道歉的功夫,花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街道上。
……………………
“对不起老板,是我的过失。您说花小姐只要不离开岛上,不可以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所以我疏忽了,没想到她昨天散步私下买了一张船票……”女翻译在院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前夜骤雨,蔷薇花零落了一地,正准备下午打扫,花姿失踪的消息打乱了原定的计划,一番查证,才知道她已经乘船离岛了。三人不敢怠慢,立刻把事情原委汇报给了南劲锋。
“查一下机场那边有没有她的行程信息,尽快锁定她现在的位置,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国外。”
“好的老板,有结果马上向您汇报。”
南劲锋从维斯比赶回粼港,刚落了地与接机的特助汇合,女翻译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他特意选在凌晨悄无声息的离开,就是担心情感的绑缚舍不得走。维斯比之行,是南劲锋已经被安排好的行程中临时改变的意外,所以来去匆匆,甚至来不及跟花姿多待一晚。下次再见面,她一定会埋怨自己为什么把她一个人丢下。
宋家选择这个时间点公布婚讯很有深意,他们急需一针强心剂来稳住持续性下滑的股价。宋氏重创,看似是因为年初的黑料,实际亏损早已发生。宋家的商业模式已经不再适应今天的市场,新科技被秦家牢牢压着,房地产又困在南氏的封锁中难以突破,近几年企业规模不断压缩,断了哪一条产业链都会引起一连串的经营危机。傅市长主政粼港后,宋家的灰色产业更是连连遇冷,实力早已不堪与其他三家巨头角逐。
公布婚讯的两周前,去年已经病退的罗宝林书记被工作组秘密带走调查,到今天依旧没有回家,调查详情不得而知,但事件本身就已释放出不详的信号。宋钰跟罗书记的关系,外人不知,南劲锋却清楚得很,一旦罗宝林出事,宋家的丧钟就要进入倒计时了。
如果没有李甜甜的帮助,南劲锋绝对拿不到罗宝林与宋钰利益输送的证据,谁能想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红,曾经跟罗宝林关系匪浅,并且许多次宋钰和罗宝林私下碰头李甜甜都在……南劲锋答应李甜甜绝不出卖、并在扳倒宋钰之后捧她上一线,保她后半生荣华富贵,这才换来了珍贵的“录音录像资料”。
工作组来到粼港多天,调查一度陷入瓶颈,正在大家苦于没有线索继续深入挖掘之时,一神秘人寄来一张硬盘,隔天便有两辆警车前后开进干部退休所把罗宝林带走了。
几天后,宋家公布了宋钰跟江崎的婚讯。这大大出乎了南劲锋的意料,原以为宋钰听到风声会逃去国外……要么就是他对形势的判断太过乐观,要么就是他想挽大厦之将倾,试着以将死之躯换宋氏苟延残喘几年。江琦知不知道宋钰的病情?知道的话,她竟心甘情愿为宋钰陪葬自己的婚姻?既然如此,那就祝她达成所愿吧。
按照南劲锋原先的设想,扳倒宋家之后,他会带花姿游山玩水、环游世界,或者去维斯比定居,暂时远离粼港的是是非非,时间一长,家里知道自己心意坚决总归会妥协,等一切尘埃落定,从前的事情花姿就永远不会再知道了。
可惜……千算万算没料到竟在一只狗身上漏了马脚!
家里边也不让他顺心。带花姿去维斯比的那天上午,父亲偷偷告知南劲锋,说祖母最近频繁联系媒体,还在书房重看过好几次严放和花姿的“那段视频”,不知道要干什么,让南劲锋自己注意。
也不知道老头子这时候跟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目的,但南劲锋不敢赌,无数个不好的念头涌现在他脑中。如果老头子说的是真的,那么祖母大约是在盘算着公布那段视频,一次性踩得宋家永世翻不了身,毕竟视频里面的内容可以直接证明宋钰经营的会所存在不法行为,顺带着拉秦家下水、毁了花姿的名声。至于严放,祖母大约会裁掉他的脸,或者,压根就没人知道他是南家人。
其他人怎么样南劲锋不管,但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花姿有事。一旦视频泄露出去,她将成为众矢之的、人人笑话的谈资,无论走到哪都会有人戳她的脊梁骨,她要怎么活?
此刻南劲锋真的无限后悔当初把视频交给祖母看,他的本意只是希望祖母看过那段视频后了解当年事件的前因后果,洗清那些不该背在花姿身上的污名,只是没想到,祖母似乎并不在乎真相,更不打算共情花姿的屈辱。
粼港这趟水越搅越浑!南劲锋决定将计划提前,无论花姿肯不肯,哪怕是打晕了塞包里也要把她带走,去维斯比,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静静地度一段时间的假期,他会回粼港把一切处理好,什么都不会发生。
“董事会已经开完了?”南劲锋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思索着花姿会去哪里,忽然反应过来特助刚才向他汇报的工作内容。
“嗯。”
“要调我去哪里?”
“……咱集团下属地产公司,暂代部门经理一职……”特助顿了顿,才说。
“呵,连降六级,祖母这是把我罢免了呀!”南劲锋忍不住冷笑。
“老大,您这次不听劝强带花姿小姐出国,可是把老太太气狠了。她这么对你,也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过几天等她消气了,自然就好了。”
“没必要,地产公司也挺好的,去历练历练也不错。”
“老大,你是想强撑到底?”
“我只是想把选择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而已。”
“算了,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了,那我就不劝了,希望你一切顺利。”特助瞅了瞅后视镜。
“这条路……你是往老宅开吗?”南劲锋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发觉不对,于是问道。
“对呀,不回老宅吗?”
“先去奶茶铺住一晚吧,这个点,家里人怕是都睡了,回去也没有意义。明天你帮我联系一下咱们常合作的几家媒体,我想确认一下老太太到底想干什么。时间紧迫,事要抓紧办了。”
南劲锋顺势看了眼手表,那是花姿送他的礼物,忍不住擦了擦镜面,已经十一点钟,赶回老宅怕是要凌晨了。机场离渔村近些,不如在奶茶铺休息一晚上,况且他还要等女翻译的消息。
“行,那我在前面路口掉头。”
少了花姿的奶茶铺,安静、寂寞。特助把南劲锋送到门口就先回去了,他一个人走进家门,以前每次回来,花姿要么在厨房做饭,要么在院子里摘菜,家里总弥漫着烟火气。仅仅三天没有回来,空气里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很累,但南劲锋睡不着,他去了后头院子看装修好的民宿楼。花姿已经把这里打扫一新,窗户开着通气,有穿堂的风吹来一张纸片落在他脚边,捡起来,纸上写着“旧港听风”,是她取的客栈的名字吗?
继续走上二楼的阳台,坐在沙发上眺望远处深色的大海,南劲锋思绪万千。自己是那样的自私,这两栋小楼,倾注了花姿所有的心血,自己却为了私心想要守护的安宁试图让她放弃这一切。真是个人渣呀!
手机响起,是女翻译打过来的。
“老板,查到了。”
“她去哪了?”
“青森,北海廊道。”
“……”
“老大……”
“知道了。你尽快赶过去,千万保证她的安全,只要她不回粼港,无任何地方你们都不能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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