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廊道旅馆餐厅内,花姿静静坐在靠窗位置上,望着外面的大海出神。
南劲锋匆匆来又匆匆走,花姿已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他的意图:宋钰和江崎的婚礼就定在后天上午,届时几乎整个粼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他们南家怕也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以报宋钰当年害了严放的仇。南劲锋故意在这个关口,非要带她来这边散心,就是想把她支开,甚至他的计划里,可能还有利用她的部分,怕互相撕破脸不好看,特意让她先走远一些,免得不受控制碍了事。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花姿心里明白,靠她自己的力量想要对抗宋钰无异是以卵击石,如果南劲锋能做得到,即便是利用她,她也会乖乖地配合,心甘情愿当他的垫脚石。只要能扳倒宋钰,无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可以承担。可是有一点,她永远无法原谅,那就是秦锝佑的死,如果真的是南劲锋干的……她始终没能在南劲锋那里得到答案……
花姿不想就这么傻傻的被人骗,粼港即将上演一出好戏,她怎么能不去看呢?从维斯比飞往青森的路上,她就已经买好了回国的机票,要尽快赶回去,而且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南劲锋派来的人,跟着她跑了一路,还得想办法甩开他们。
上街买了两套新的衣裳,与花姿平时的风格大有不同,等回去那天,随便找个地方换身衣服,不熟悉她的人便看不出来了。
做好万全的准备,只需要再蛰伏一天,不露任何马脚,她便可以偷偷回到国内。这一次回去,怕是彻底地要与南劲锋分个清白了,装作若无其事在他身边待着的每一秒,都十分煎熬。这样的话,那些曾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都不该再回忆起。
花姿一个人重游了深山中那座白梨寺庙,因时节不对,白梨树已过了花期,站在山脚下便能看见远处山上,那一簇庞大壮观的青色巨树。一路上山,再次站在树下,却不是成双成对的两个人了。那一天,花姿在树下哭了很久很久,她未曾奢想她和南劲锋的感情可以像白梨树一样恒久,却没想到爱情如同花期一样短暂,仅仅一季的时间,便零落成泥。
中午她坐火车回到旅馆,去年冬天,她和南劲锋在柜台上还存着一瓶很贵的酒,是圣诞节那天喝剩下的,那时南劲锋生病不宜多饮。她把酒取了出来,离开时酒保说期待她下次光临,她笑了笑没说话,大概……不会再光临了吧。
花姿坐在壁炉前喝完了所有的酒,本以为按这个量她会一醉不醒,结果头疼欲裂脑子比不喝之前还要清醒,看来借酒消愁对她没什么作用。她盯着窗外逐渐昏沉的夜色,眼泪再次情不自禁流下来。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从前枫月海湾的同事凌芳打来的电话,其实自从辞职以后,花姿除了和徐丽娉联系得比较多,其他人几乎已经没了来往,尤其是凌芳,从前她们俩就不大对付。这次她打来电话,花姿没来由地忽感一阵心慌,右眼皮狂跳个不停。电话里,凌芳的情绪非常低落,她先问她在干嘛,叫她找个僻静的地方,让她听完她说的之后一定要稳住,然后她告诉花姿,徐丽娉没了!
花姿愣了几秒,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叫没了?
“她抑郁自杀了,从很高的楼上跳了下来。”
谁没了?
“丽娉姐,徐丽娉。”
那一刻,花姿感觉世界全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冻结、破碎的声音。明明她走时,徐丽娉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点时间她怎么就跳楼了。她不信,虽然心慌,但还是觉得凌芳是在撒谎唬她的。但凌芳却说:“你还是快快回来吧,要帮丽娉姐处理后事。”
是了,此刻,花姿恨不得立刻赶回粼港,她必须立刻马上就要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打开手机想要把机票改签到最近的一班,却发现最近的就是自己原本买的那一班。
现在,她只能滞留在这陌生的地方,什么也做不了。偌大的房间,空荡冰冷,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生明明这么努力,日子却越过越荒僻?
靠着壁炉,花姿小憩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整个人虚弱无力,她从下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一站起来脑子晕晕乎乎往床上倒,嗓子生疼,喉咙间有一股子血腥气,不期然看见镜子里面的自己,睡梦中她流了满脸的鼻血,面色惨白。强打精神吃了点饭,不然她真怕自己撑不下去。
收拾行李时,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消息:“你好,我是秦芷萱,关于南劲锋,我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谈谈。我知道你在北海廊道,也知道你在哪家旅馆,一个小时后在市中心的**咖啡屋等我,你不来,我自有办法找你。”
花姿很是无语,关于南劲锋的任何事情,她完全不想与别人提及,尤其是她都没见过什么秦芷萱,有什么可扯?于是她按着号码拨了回去,电话里她就想直接说清楚,明天一早她就要回粼港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件事情更加要紧。
可惜电话并未接通,一直响到自动挂断,那头都没有接起,也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有什么毛病。她不接花姿的电话,却反倒立刻又补上一条消息:“不必给我打过来了,明天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断干净。我再说一遍,我知道你在哪,你不过来我就过去,并且以后回国,我也搅得你过不安生。”
什么玩意?花姿气得心脏疼。
所幸时间富余,思前想后花姿还是决定去了,她倒想看看还有什么等着她。行至如今,再大的风浪也是不怕了的。
餐厅里,花姿干巴巴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的咖啡从热气腾腾端上来到彻底凉下去,她都始终没有动过一口,方糖像积木一样堆放在碟子里,和这个位置上的客人一样,了无生趣。
不知道青森这边今晚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大街上一对对的小情侣穿着传统服饰往海边去,男孩会体贴地帮女孩拍照,年轻漂亮的面孔,更衬得这个夏夜活力无限。花姿满心酸涩,感受着如此明显的落差,只是当初明明代表消亡的冬让她有了幸福的感悟,代表生机的夏却好似在不停的吸走她的活力,越发枯槁得像个老人。
一辆豪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位打扮时髦的女人,戴着墨镜,挎着名牌包包,花姿敏锐地感觉到这就是要来找她的那个女人。只见她步履从容地走进餐厅,四下张望,看见花姿后便向她走来,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对面。
女人取下眼镜,竟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并且跟秦锝佑长得很像。再一回想,几年前,花姿拖着病躯一路跋涉去到秦锝佑的半山别墅,开门见到的、那个气势凌人的女子不就是眼前这一位吗?后来粼港到处都在传南劲锋跟秦芷萱的婚讯,花姿在杂志上见过她的照片,她好像生性就是高傲的,无论私下里还是报纸上,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与她哥哥姐姐都不一样。
现在这个女人也是一脸的高傲,她开门见山说:“花小姐,我是秦芷萱,秦锝佑的妹妹,我们曾经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有点印象。秦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们似乎……没什么交集。”
“是没什么交集,不过,你好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干扰了我的人生。我们秦家人往后不再希望和你有任何的牵扯,所以我来是想善意地提醒你一下,不要跌跌撞撞,最后误入歧途。”
“你把我说糊涂了,有什么事情请直说吧。如果我真碍着你的事了,可以考虑挪腾。”
“好,那我不藏着掖着了。我正在试着以未来伴侣的身份和南劲锋相处,秦南两家门当户对,双方长辈希望我们将来可以结婚,见过他之后我也对他很满意。”
花姿的心在秦的叙述中渐渐碎成了冰碴,然后融化成一摊血水,耳鸣得厉害,恍恍惚惚,可她的声音还是像把钢锥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明明已经感觉不能再糟糕了,竟还有坏消息蛰伏着,等她困在深渊的时候再给她狠狠来一棒槌。
秦芷萱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叹息着说道:“我原以为我这样优秀,一定能把南劲锋拿下。南奶奶安排我到公司实习,和他一起去国外出差,陌生的地方,我以为我们两个人会很快走到一起,没想到他却对我很冷淡,连我哥祭日的那天,我心情不好拉他去看电影,他竟然还在安慰别的女人,真是个无情无义王八蛋。可越是这样我反而越喜欢他,只要我站在他身边不放过,总归他会是我的,至少他的家人我已经搞定了。
越相处我越发现,一个女人的影子总是围绕在我和他的生活里,我不是傻瓜,只稍微查了查就知道缠着他的女人是谁。如果是别人,争不过我可能会放弃,但要死的……那个人竟然是你。花小姐,你可真是好手段呀,秦锝佑南劲锋两个人你一个都不放过,祸害完了这个立马就去勾搭下一个,忘情水喝完发作都没你变心这么快。”
花姿静静听着秦对自己的侮辱,越发觉得可笑,她和南劲锋之间的感情,明明是对方先来撩拨的,她后知后觉慢慢陷落,虽不坦荡却用心真纯,可无论是傅晶还是这位秦小姐,了解她的不了解她的,都笑她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如果这份感情是出于真情流露,那也算了,骂名和诋毁她也认了,可南劲锋只不过将她当成仇人、傻帽,玩弄她就像把一只笨狗塞进袋子里闷死打死,再听这些污言秽语,自然感觉委屈心痛。
“花小姐,从前我不喜欢你,现在我更加瞧不起你,只是你不值得我多费口舌。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家你进不去,南家更不会接受你。不瞒你说,你在青森的落脚地还是南劲锋的祖母告诉我的。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让你黄粱梦醒,你跟南劲锋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果,请你离开他,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如果你继续挡我的路,我可能会为了自己的人生做出一些你不敢想象的事情。”
说完,秦芷萱沉默下来,她表达完自己的意思,现在是该听听对方的想法了。只是花姿并没有开口,她像支凋零的玫瑰花一样耷拉这脑袋,看起来很平静,但不知道内心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像机器人充上电一样慢慢抬起头,眼神淡漠地看了秦芷萱一眼,然后抓起包包就要走。
“你想落荒而逃吗?我今天说的事情你好好想想,我说到做到。”
花姿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忍看着秦锝佑的妹妹跟她一样深陷泥沼,于是委婉地提醒:“你不要和他在一起,这是个陷阱,对你自己不好。南劲锋他跟你们秦家,有仇。”
“你可真是心机深沉,自己得不到就想挑拨别人的是非,算了,今天这些话当我没说,如果你再敢出现在南劲锋身边,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花姿明白与这女人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索性不再开口,离开了餐厅。走在大街上,一辆自行车擦着花姿的身体飞驰而过,后知后觉的她惊得瘫倒在地,眼前的景色不断扭曲、模糊,压不住心头的恶心,她哇得一声吐了一地,然后便昏死过去。
花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几乎把她和南劲锋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的全部过程回放了一遍,而最让她沉溺其中又痛心疾首的片段,是那个秋夜芦苇荡里短暂又梦幻的一吻,那是他们爱恋的开始,也是她迈入陷阱的开端。以前感觉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悔恨。
不知睡了多久,花姿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周遭是满目的白色,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无情。幸运的是她遇到了好心人,没有冷漠地走开而是把她送进了医院,不然她大约真的要在这里受尽苦楚。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再看钟点,距离回粼港的班机起飞已经很近了。
“真的太累了,搏不动了。”腿疲软无力,花姿强撑着挪动到卫生间,捧一把水洗了洗脸,镜子里的自己像鬼一样憔悴,眼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梅颖川,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不堪?嗯?停下来休息一下就好,如果做不到就不做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镜子里又慢慢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不用仔细看花姿就知道那是秦锝佑。“你永远都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是吗?”明知道是假的,是自己神智不清时的幻觉,花姿还是忍不住和镜子里的幻象说起了话,她太孤独了:“每次都是你来见我,甚至让你漂泊这么远到这里来拯救我,会不会太辛苦了?下一次,换我去找你好不好?再等等我,等我回去亲眼看着咱们的仇人全部下地狱。”
护士进来查房时,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床铺叠得很整齐,被子上放着一沓现钞。没有人看见这个房间的病人离开,她被匆匆的送进来,又悄悄的消失了。
机场大厅里,花姿顶着鸭舌帽,混在人群中间。她购买的一张凌晨的特价机票,同一航班的人为了赶上登机时间,直接睡在了候机大厅。
她不知道国内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消息中,凌芳只说徐丽娉没了,什么叫没了?死了?怎么死的?她要一个说法。只简单的自杀两个字,她不信!谁都可能会有想死的念头,但徐丽娉,她绝对不会,至少离开之前,会给她打一个电话,会向她哭诉一场,可是花姿在这里,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李晟呢?李晟在哪里?徐丽娉没了,为什么他不在她身边?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来给自己报信?而是凌芳第一个来找自己说?
一切都不合常理,一切都不符逻辑!她不信徐丽娉就这么没了!为什么每一个她爱护的人,最后只能以随随便便的“没了”二字交代结局?她的丽娉姐,那么好的徐丽娉,该长命百岁的。
花姿心焦、悲伤得不行,她恨这么要命的时刻,为什么自己不在国内,为什么不在徐丽娉的身边?她恨自己恨得想直接那小刀划烂自己的肉,恨自己的存在,恨自己的一切。恨完了之后就是害怕和绝望,如果徐丽娉真的没了,她的余生是否只能像怀念秦锝佑一样,怀念那个太阳一样明媚的姐姐?她好像一直在失去,或许短暂拥有过一些东西,但很快也全部消失了。
登机的时间终于来临,天还没亮。花姿环顾四周,看每个人的神情,并不像是盯梢的。检票、登机、起飞,终于要回去粼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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