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饿……”
4岁的时候，真明才开口说话，第一个会说的词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饿”。
她真的太饿了。
……
地牢里只有一点点火光，潮湿冰冷的地面，老鼠、蟑螂和蜘蛛窸窸窣窣的动静，肮脏的环境和发霉的味道让这群被关在里面的小孩非常难受。
但更绝望的是，他们并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怎样程度的苦难，却早已知晓自己必定痛苦的命运。
这群小孩有的是被买进来的，有的是被拐进来的，而真明是被捡回来的。
人贩子搁山上捡的，一看就知道是被抛弃了。
……
真明三岁了，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她开始记事了，对一些表现明显的情绪格外敏感，她慢慢开始理解这个世界，观察着身边的人，学习一切她能明白的东西，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说话。
因为爸爸妈妈总是在家里一脸失望的说：
“这孩子还不会讲话，是不是有问题？是个傻子吧，又是个女的。”
“嫁都嫁不出去，还不知道要陪多少嫁妆人家才要。”
“……”
真明有些听不懂，但是明白，她的爸爸妈妈希望她会说话……
但是好像……并不喜欢她。
后来，爸爸妈妈逐渐嫌弃她，总是会打她……
“怎么这都不会？别人家的都会帮忙择菜了！”
“别在这挡路，没用的东西！”
再后来，在4岁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好像又喜欢她了，他们温柔的说：“今天是小妹生日，爸爸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哦对了爸爸妈妈还没给她起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叫她小妹。
他们把她带到隔壁村附近，路上还给她吃了一块叫“糖”的东西，她第一次吃，硬硬的、甜甜的，好好吃。
然后就把她放在了隔壁村的后山上，这里鲜有人迹，因为经常有嗜血狮出没，它的技能专克擅长魔法的宝石族。
“小妹就在这里玩好不好，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们说完也不看她的反应，马上转身匆匆走掉了。
4岁的真明除了不会说话，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她默默的看着爸爸妈妈就这样走远。她想：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可是……爸爸妈妈走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原来爸爸妈妈真的不喜欢我啊。
是不是只要能说话，爸爸妈妈就能喜欢我呢？
她尝试着张嘴，循着记忆做出“爸爸妈妈”的嘴型——现实却不如她所想，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无论她如何努力，最后也只能发出短促的一声“啊”的声音，嘶哑刺耳，如同她自己一样只会令人嫌恶。
山上没有灯也没有火，黑得令人心慌，即使她明白现在其实不是晚上，但她好害怕，好冷，好……难过。
她没有爸爸妈妈了……
她知道……爸爸妈妈不想要她了。
……
山上没有灯，也没有火，真明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越来越饿、越来越冷，已经顾不上难过。
饥寒交迫下，让小小的真明已经意识模糊了，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两个人提着灯走近，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她寄希望于这两个人能帮帮她。
所以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慢慢的向他们走了过去，心里一直在想：“好饿……好饿……可以帮帮我吗……好饿……我什么都可以干……好饿……”
就这么想着，可能真的是求生的本能过于强烈，她居然说出来了，虽然只有一个字。
“饿……”
“饿……”
灯光越靠越近，她的世界却越来越黑，她撑不了多久了，在倒下的最后一秒，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这两个人身上。
……
等她再次睁眼已经在地牢里了，身边有许多脏兮兮的小孩，各种种族都有，他们神情灰暗不安，有几个跟她一样，刚被抓进来的，被告知自己是被关在这里，等着“新的家人”来接。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买主，年纪大点的或者聪明点的都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有年纪小的还懵懵懂懂。
好歹是不用待在山上了，真明缩在角落安静的待着想，虽然同样不安，但是她并不是其他人这般难过，也可能不是不难过，只是她太饿了，已经没力气再难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看着比她大的小男孩走过来问她。
这个男孩不知是比她被拐卖得早还是比较外向，身边还跟着其他几个小孩，看着像以他为首的样子。
可惜，她不会除了“饿”之外的话，亲生父母看她不会说话，所以也懒得费劲教她识字，但她每天有偷偷看村长教他的女儿小花识字，也认得一点。
她只能摇摇头，但是她想：
或许，我可以试着和他们成为朋友，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
于是她用手指想在地上写：
你们好，我叫小妹。
只是那个男孩不识字，没等她写完就打断了她，霸道的说：“我叫汉斯，以后你要听我的。”
真明立刻推翻自己刚刚的想法，这个男孩跟她们村里那个欺负她的孩子一样讨厌。
她收回手，不再理会汉斯。
显然，她的讨厌不无道理，汉斯揪住她的头发，对她拳打脚踢。
跟在汉斯身后的孩子默默的看着，麻木且冷漠的看着她，而跟她一样刚被拐的孩子，显然已经被汉斯收服了，没人管她。
饥饿带来的无力还在，头皮痛得好像整片头发都要被扯下来一样，钻心的疼，落在身上的拳头和脚，力气很大，跟爸爸妈妈用棍子打她一样疼。
她拼命挣扎，嘶哑的喊叫着，却没有任何用处。
“啊——”
走开！
“啊啊啊啊啊啊——”
走开！走开！给我走开啊！
“啊啊啊啊——”
凭什么打我！
所有的悲痛、绝望、愤怒，好像都随着刺耳的声音被释放出，她真的真的好难过。
或许是她的尖叫过于凄厉，汉斯吓得停了下来，为了在其他孩子前保住面子，他啐了一口，一副不和你计较的模样，说：“要想不被打，你最好听我的！”
真明没回应他，只是蜷缩着却一直盯着他，无神、冷漠且狠绝，像一条蛰伏的毒蛇，下一秒就要狠狠的咬死你，将你一口吞下。
汉斯被看得毛骨悚然，转身回到他的地盘不再理会真明。
……
被关了好几天，关着他们的两个大叔喜怒无常，开心了给他们两顿饭，虽然饭并不能吃饱也不好吃；不开心了，不仅没饭还要被打一顿出气，当然，不留疤却巨痛那种。
经过那一次打架，地牢里的孩子被分为两派——汉斯一众和真明一个人。他们不再打她，却会抢好一点的地方休息，会抢她的饭，让她待着最阴暗潮湿的地方，吃着剩下的汤汤水水。
真明不在乎，只要他们不打她，自己缩在角落里待着，默默的看着同牢的小孩被买走，最后只剩下她没人要。
听那两个男人说，实在没人要就卖给城里喜欢虐杀儿童的老爷。
真明吃着没几粒米的粥，冷静的思考着逃离这里的可能性。
就算出去后她无处可去，也没有朋友和亲人，至少，她不想死在这里。
没等到她想出怎么逃出去的方法，她竟然也被人买下了。
那两个男的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哥哥过来，他拿着一柄纹路繁复精美的细长权杖，穿着黑色的长袍，应该是魔法师，他很高很高，在小小的真明眼里像一座高大的山。
她听他温柔地说：
“小屁孩，叫什么名字呀？”
好吧，真明决定撤回刚刚的想法。
见真明没说话，那两个人贩子谄媚地说：
“这小孩不会说话，但除了这个没别的了，你看这模样，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嘿嘿嘿！”除了买回去干那档子事，这两个人贩子想不通这看着就很有钱又帅的魔法师买这么个哑巴回去干嘛，他们自认为抓住了客户的想法，不禁得为了即将到手的钱而沾沾自喜。
金发魔法师只是微笑没有出声，人贩子见状更开心了，马上就开了门，大步流星的走进去把抱着腿坐在角落的真明一把扯了出来，然后一把推进金发魔法师怀里。
“您仔细瞧瞧，生的可标致了，物超所值！您看看是不是……”
真明措不及防地就被推了过去，吃不好睡不好的她矮小瘦弱，才到金发魔法师膝盖高，被这么一推差点摔了一跤，结果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扶住了她，让她稳稳的站在了魔法师跟前。
那双手很温暖，让真明觉得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坏，她抬起头看向这个像巨人一样高的帅哥哥，他金色柔顺的头发略微有些长了，有点遮住了眉眼，他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权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那两个男的。
“当然，我会支付尾款的。”
话音刚落，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钱袋浮在那两个男人面前。
贪婪的嘴脸被毫不掩饰的戴在脸上，其中一个一把抓住了钱袋，毫不犹豫甚至迫不及待的打开，结果，一个小小的魔法阵被显现出来。
突然，眼前一黑，她的眼睛被金发魔法师挡住了，只听得见他说：
“这个还不是小孩子现在该看的哦。”
金发魔法师的手很大，她感觉自己整张脸都要被他盖住了，毫无征兆的“嘭——”的一声响起，等他把手拿开，她才回头看，那两个人贩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好了，脏脏的蟑螂已经被我赶走了，小屁孩，你愿意跟着我吗？别看我这样，我已经是老年人，我缺个孩子给我养老送终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刚刚还大展身手的魔法师像变了个人一样，蹲下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肩上假哭。
这个人……真的可靠吗！
但真明已经不在乎了，离开了这里无论去哪都是一样的，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不能说话，于是她点点头，主动回抱住魔法师。
魔法师激动的松开她，却发现……这孩子一点也没有离开这里的高兴。
他盯着她，应该是在观察，什么也没说。
她被看了很久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心想这是又不想要她了吗……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能不能找到吃的住的地方。
正在她思考着自己该如何生存时，头上陌生的感觉打断了她——魔法师正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他说：
“我呢，住在遥远的北方，虽然偏僻又寒冷，但是那里的人们特别好，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我可是全大陆最顶尖的攻击魔法师，我可以把所有的魔法都教给你。我真的活了很久，稍微有点寂寞了呢，小屁孩，你能来陪陪我这个大叔吗？我很需要你。”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相依为命，可以吗？”
“哦对了，我有一个甜甜的好喝的东西给你，这个叫奶茶，很好喝的哦。”
魔法师将腰间的水壶解下，拧开盖子，递给真明。
需要我？
家人？
我还能拥有家人吗？我还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怪物。
真明低着头，犹豫不定，久久没有回应也没有接过水壶，但魔法师却仍然保持着递的姿势，她犹豫又失落地看向魔法师的眼睛，有些害怕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
但是——魔法师一直在温柔的看着她，眼睛里有包容、坚定和……期待，唯独没有厌恶、不耐烦等等她害怕看到的东西。
她一怔，明明一直冰冷的身体，此刻好像被暖意包裹着，她再次低下头，带着一丝侥幸心想：
再相信一次吧，再勇敢一次吧，无论是这个新的家人，还是自己。
她颤颤巍巍的接过了奶茶，却不敢喝也不敢抬头看他。
没成想，接过水壶的下一秒她就被抱起来，坐在了魔法师有力的臂弯里。
很温暖，很安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们走吧，乖女儿，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真明抱着水壶，静静的微笑着，感受从未拥有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此刻已经很幸福了，即使这个魔法师下一刻把她杀掉都无所谓了，已经足够了……
当然，他们俩最后还是好好吃了一顿大餐，晚上他们俩睡在一张床上，盖着真明从未想过的厚实暖和的棉被，魔法师……哦不……爸爸，睡得四仰八叉，但被她抱住的那只手却丝毫没有动过，稳稳的让她抱着。
像大山一样可靠的爸爸、从来没有被塞满好吃的肚子和从来没睡过的柔软温暖的大床，天啊，真明从未想过自己能够这么幸福，比做梦还要不切实际。
如果是梦，那么请不要清醒了。
……
“唔……”
从静姨那得到老爸往南走的情报后，真明就马不停蹄的启程，风雨兼程走了六日，终于来到了北深林。
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她扎了营，吃完干粮后，就进帐篷睡了一觉。或许是北深林不如赫狄驷镇寒冷，竟然让她有些不适，这一觉竟是做了个关于儿时的梦。
一晃眼12年就过去了，让她略微有些感慨。
不过情绪只存在这几分钟，很快她就回归理性，开始整理营地拆卸帐篷。
拆着拆着，真明敏锐的捕捉到周围有些不太正常，心念一动，魔法杖凭空出现被她紧握在手里。
背后不远处的草丛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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