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原慎也放下笔,轻轻捏了捏鼻梁。
高沢凛的身份从受害人转变成加害人,如果他是个心理学家,大概会很喜欢这个案例。但可惜,他只是个受制于截稿日而焦头烂额的社畜。这种转折带给他的只有为了保护未成年**而全盘推翻的大纲和可以预见的、接下来几天没日没夜的赶稿地狱。
除此之外,寺尾彩芽,这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的下落,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
桑原慎也有种预感,他们不会找到她了。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发现她幼小的尸骸。
颈椎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出不满的抗议。桑原慎也动了动脖子,抬起头。诸星秀树已经挂断了电话,正和一个刑警交谈。在一众因长期加班熬夜而神态萎靡的警察之中,他神采奕奕得鹤立鸡群。
【我总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桑原慎也思索道,【他叫住我时的表现也怪怪的。】
森惜字如金:【哦?】
【你到底是不是个合格品?】桑原慎也无语,【别人家的系统都有那么多功能,怎么只有你像个陪聊程序?】
森:【不好意思。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哦亲。】
桑原慎也:......
他见从森这里打探不出什么,转而自力更生,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办公桌面的布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假的原因,桌面收拾的很干净,厚重的卷宗装订完毕,按时间顺序排列整齐。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任何私人物品,显得异常专业而不近人情。
一个工作狂。桑原慎也想,但一个工作狂为什么会放任自己休一个本不太必要的病假呢?而且——
他环顾忙碌的办公室,人手紧张的当下,他的领导也放任他休假吗?
【等一下......】桑原慎也牢牢抓住了那一点转瞬即逝的灵感,【他姓诸星......】
虽然他对原剧的人物记得并没有那么清楚,但除了某个FBI的化名外,他的确对另一个姓诸星的人有些许印象。
——诸星登志夫,前不久刚刚退休的警视厅副总监。
他又认真想了想,确实从记忆的某个角落翻出了诸星秀树的名字。没错,就是那个在“茧”游戏里被人工智能诺亚方舟顶号的那位。
面板跳了出来,诸星秀树透过卡面,朝他挑起一个暧昧的微笑。
警视厅的最高长官是警示总监,那么副总监就是二把手。诸星秀树作为警方二把手大佬的孙子,投身警界顺利成章,年纪轻轻就明显前途无量。只要他不是一个只有张脸能看的草包,他未来一定会是警界高层之一。
【万恶的阶级啊。】桑原慎也摇摇头。这样看来,他休长病假也没人能置喙什么再正常不过了。即使有什么不满,私下抱怨两句公子哥也就结束了。
“怎么了?”诸星秀树将一摞卷宗放在桌子上,问。
桑原慎也一耸肩,合上笔记本:“没什么,有点饿了。”
诸星秀树看了眼时钟:“是有点晚了。”
他随手一拉抽屉,拿出一根能量棒,自然地看了看配料表,“唔......这里面有花生,你过敏吃不了。”
他又往里掏了掏,翻出一袋小面包递给桑原慎也:“吃这个垫一垫吧,我估计他们也快结束了。等录完笔录我请你吃饭。”
他的手悬在空中,没人接过那袋面包。诸星秀树奇怪地转过头,就见桑原慎也冷灰色的眼底一丝笑意都无,冷冰冰地凝视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星秀树暗自叹气,垂死挣扎:“什么?”
“我对花生过敏。”桑原慎也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星秀树沉默了片刻,犹豫和挣扎清晰地浮现在面孔上。一台电话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在刺耳的铃声里,他垂下眼睛,认真地与坐在椅子上的桑原慎也对视,深蓝近黑的虹膜如同夜色下的海面:“因为我们曾经是情侣。”
桑原慎也:?
他努力维持住平静的表情,在心里疯狂呼叫:【喂喂,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前情提要呢?】
【......】森支支吾吾,挤出来两个字,【没有。】
桑原慎也气笑了:【什么?】
【所有的人物关系都得由你自己探索。】与此前跟人类毫无区别的语音语调相比,现在的森终于显示出他作为一个系统的刻板与过分冷静,桑原慎也甚至能听见他丝绒般声线下的机械音,【友情提醒,人是会撒谎的。】
【所以他不一定是我的前男友吗?】桑原慎也没空和他掰扯,【我的选择会影响过去吗?比如我否认,他就不是;如果我承认,他就是。】
【过去是没法改变的。】森冷酷地告诉他,【你的回答只会造成不同的结果。】
桑原慎也飞快地思考,他醒来的公寓收拾得太干净,干净到没有任何与过去有关的线索,以至于他错误的认为这不过是个游戏,而他是新建档的角色,没有来处,只有未来。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他沉默了太久,久到诸星秀树英挺浓黑的眉毛微微聚拢,难过地抿起唇角,声音涩然:“所以你真的不记得了。”
桑原慎也感觉自己站在岔路口,两条路的尽头都是黑暗。他必须做出选择。
于是他眨眨眼,尽量真诚地道:“抱歉?”
-
在小木伸司冲进来之前,桑原慎也从诸星秀树那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故事。
二十一岁的诸星秀树从学校回家,撞见正要离开的桑原慎也。高挑又瘦削的男人一身定制的高级西装,彬彬有礼地向他点头示意。铁灰色的眼睛又冷又冽,与漂亮而不失英气的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沉郁一起,打动了少不知事的年轻人。
他们很快确定了关系。桑原慎也很忙,经常不在东京,诸星秀树也还在读大学,课业繁重,但只要他们有空,就会呆在一起。在当时的诸星秀树看来,年长的男人仿佛无所不能,有一种旁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但三年前的一天,桑原慎也毫无征兆地和他提出了分手,理由是自己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然后就此断联,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似的。直到今天,诸星秀树在高沢家门口看见他。
桑原慎也努力消化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我像个玩弄年轻人感情的人渣呢?】
【我也这么觉得。】森的语调又恢复到往日的自然。他难得用谴责地语气责备桑原慎也:【伤害年轻人珍贵的感情是不可饶恕的。】
【拜托。】桑原慎也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故事有五成是真的就不错了好吗?不要随便毁我的声誉,我可是个对感情很专一的人。】
他一面和森抱怨,也不耽误他应情应景地露出一个掺杂了茫然、无措、歉意和怜悯混合的复杂表情:“抱歉......我确实一点也不记得了。”
诸星秀树紧紧地盯着他,听到他承认却像是松了口气,目光灼灼:“那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桑原慎也:?
他头一回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不然为什么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
“我是真的......”年轻人低下头,像是抽了抽鼻子,无端让人幻视被水淋湿的、可怜的大型犬,“真的真的很想你。”
桑原慎也张了张嘴。其实当他知道自己曾经也许和诸星秀树有过一段关系的时候,他很难再用看工作搭档的眼光来看他了。而抛开这一点,这个年轻人其实......相当具有吸引力。
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后,他确实感到孤独。他的心空荡荡的,形单影只,孤身一人。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城市,安静得让他发疯。他怀念过去的日子,怀念那些肾上腺素狂飙的危险和冲动,甚至怀念那些让他憎恨的敌人。
他需要安慰,需要陪伴,哪怕这陪伴下藏着陷阱。
桑原慎也轻轻拂过年轻警察的肩膀:“我——”
“桑原先生!诸星前辈!”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小木伸司打断了。诸星秀树懊恼地低吼了一声,像挫败的公狼一样瞪着自己的搭档:“怎么了?”
“高沢凛全说了。”小木伸司对气氛迟钝得彻底,只是一股脑地往外倒,神情挫败又痛苦,“她和她的同伙是靠聊天室联系的。她负责将小彩芽引到龟堀公园,然后她的网友则负责带走她。”
审讯室冰冷惨白的灯光下,高沢凛微笑着向警察解释:“他会将彩芽妹妹送到一户好人家的。那是个很富裕的家庭,彩芽妹妹会生活得更好,也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我们在她的电脑里发现了完整的聊天记录和资料,网友甚至给了她几个家庭的资料让她选择要把小彩芽送给谁。我们查了那几个家庭,全是假的。”
“也就是说,高沢凛是被骗了。”诸星秀树恢复到工作状态,微微皱眉。
“也许是被骗了,也许是心知肚明但假装相信。”桑原慎也一耸肩,“她可比你们想象的聪明。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就算是嫉妒也只会变成霸凌,而不是找个网友把人弄走。她的同伙呢,有查到什么吗?”
“搜查支援技术中心在查,但估计没什么希望。”小木伸司说,“对方是匿名账户,IP地址也经过加密跳转,有相当强的反追踪意识,很有可能是专业的。至于公园附近便利店的监控也查过了,确实拍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但车牌是假的,清晰度不高也没拍到绑匪的脸。”
线索全断了。
“根据目前的线索,高沢凛的指纹和我们在现场找到的逗猫棒上的指纹一致,灌木丛上也验出了她的DNA,证明的确是她将寺尾彩芽带到龟堀公园的。至于高沢直人,他的电脑里存了大量猥亵儿童的视频和照片,绝大部分是从网上下载的,也有一些是寺尾彩芽和小时候的高沢凛。”
“果然是个人渣。”桑原慎也厌恶地哼了声。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种扭曲而令人恶心的味道,让人不适。
任务面板上【消失的孩子】那一条灰了下去。任务失败了。
“小木!”一道清亮的女声喊道。桑原慎也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正装的短发女性正站在办公室门口,五官秀丽而不失英气,举手投足间充斥着干练而果决的气质。
小木伸司蹭的站起来:“佐藤警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