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部分的磨齿和槽已经雕刻完成，眼下闻仪正在和上半部分的孔洞作斗争。
事实先前已经有一块近乎完工，但在凿洞的过程中不小心开裂。闻仪只能换了一块重新开始，动作也变得更小心，好在这次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姚文君看了半晌，当闻仪将两块雕刻完的石头叠起来，然后洒进去一把沙确认孔洞能否正常将东西漏下去的时候忽然明白这人在做什么。
这几日她看到了很多比较稀奇的玩意儿，虽然阿暮几个小孩子对她还有些敌意，但至少无聊的时候聊几句还是没问题的。
姚文君就从那个叫阿暮的孩子口中得知她家的闻仪是如何如何厉害。小孩子口中的话语总是充满着天真与夸张，但旁边的两个小豆丁则认真地点头，表示阿暮说的非常对。
确定问题不大，闻仪小小松了口气，虽然还有滞涩的地方，但在使用过程中是能够逐渐契合的，就像是曾经没有办法加工正圆的铁柱钢珠，就直接丢到轴承里使用，磨一段时间就变圆了。
嗯，怎么不算一种加工呢。
从旁边拿起削好的木制把手，将其锤进预留的孔洞，然后将小木条敲入把手和孔洞间缝隙，最后将多余的部分锯掉。
旁边的独轮车也已经在青蘋的加工琢磨下进入下一个版本，闻仪将石头搬上去，然后推着往半山坡的院子走去。
已经提前挑选好了一块石头充当底座，和刚巧回来的青蘋一起将磨盘抬上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石碾的难点主要在圆柱形石头上木架和中轴上，下面的石盘凿起来比石磨的底盘还要容易些。其他部件弄出来之后，这个工作就被闻仪交给了青蘋，最后完工的时间居然比自己要早很多。
瞧见闻仪有些丧气的样子，青蘋笑着拍了拍这个年轻女孩的肩膀：
“好好休息，这几天瞧你晚上做梦都说胳膊难受。”
原本几人觉得一字弧形型的碾用起来也不是很麻烦，原本村子中就有大的石碾，不过制式不同，用起来确实比小型的快很多，尤其是每次需要脱壳的粮食较多时候。
闻仪不在的时候善和输已经同他们讲过对她来历的推测，青蘋和仲际沉思了半晌，赞同了先前输的想法，毕竟除了那片地界，哪有人能够获知如此多不同物品的制造方式，要知道绝大多数技艺都是不传之秘。
也只有人消亡之后的另一个世界中兴许大家能互相交流，从而获取想了解的东西。
闻仪并不知道这群人将她行为中的不合理之处自圆其说，并且约定好暂且保密不在她面前提及，以免触及什么忌讳。不过就算这群人要对闻仪做什么，或许她也只会等待这一切发生。
*
姚文君自然知道其他人并不住在附近，不过目前大家还不很熟悉，自然也没有离开这片区域。
自己只身逃跑的时候为了防止被认出，提前将那些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埋到了虞地某处，若有机会回去再取，现在并不着急。
此时她正瞧着那几个小孩在在那边捣鼓翻车，这个名字是阿暮告诉她的。
照常理说这种在种植中有重要作用的工具属于资产的一种，很少有人会纵容一群孩子围着玩耍。
不过他们也不是玩，姚文君瞧见阿暮从随身的袋子中掏出了不少零件，对照着本体开始组装起来，旁边的两个小孩也各自从装最宝贝玩具的袋子里找出差不多的零件，开始组装。
过了没多久，旁边的那个男孩似乎遇见了什么困难，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另一边的女孩笑着给他换了个零件，阿暮也点点头表示应该就是这个，三个小孩子嘀嘀咕咕继续拼。
姚文君很耐心地站在远处，以前习武的时候师傅教导过她克制和等待，第一次去林子中捕猎的时候若非她按捺下冲动，兴许已经葬身狼腹。
不过很快几人似乎卡在了同一个地方，商量过后阿暮将零件暂时放下，小跑着去找不远处溪水边正在捣鼓什么的闻仪。
“好，我们看看是哪里不对。”
姚文君听到闻仪的声音，那人真的放下了手上忙碌的事情，和几个小孩子在那研究这些新做的零件为什么出了差错。
“嗯，就是这样。”闻仪拿着炭笔在一边的石头上画了两幅示意图，“瞧，因链条比较长，当平放的是时候上方拨片叶板会因为下垂和下方的拨片相互卡住……”
将善那边的知识榨取的差不多，闻仪这段时间给他们做了一些小零件，用这些特殊零件可以组装不同的东西。在这个娱乐设施匮乏的年代，一些类似后世的积木的玩具就能让小孩子十分开心。
如果有疑问闻仪也会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通过实践解释这些事情。理论理解需要很强的基础知识构建，但目前并没有人经历过系统的学习，从实践中理解是最有效的方法。
瞧着阿暮几个又开始继续拼，闻仪站起身，朝着姚文君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尚可。”姚文君回应，跟着闻仪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阳光将石头晒得暖和，坐在上面能感觉到热量顺着与石头接触的部分传入身体，让原本还有些隐隐疼痛的身体松快了些。
“其实我以为你会像办法离开的。”闻仪将手边的石头扔到溪水中，“毕竟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不论哪个时代，隐藏在所谓平等下的不过是更隐晦的特权，只不过有的可能根本不会被其他人得知。
姚文君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已无家可归所以选择一个地方暂避锋芒，而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完全可以拿起旗帜组建属于自己的地方。不说能续存多久，总还是有人会因为这些投奔过去。
“我以为你们不会救我，或是选在某一天将我……”姚文君有手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免得夜长梦多。”
闻仪笑了笑，没有否认。
“你们应该是被迫在这里生活的吧？”姚文君见过不少山中的流民，他们大都残忍且得过且过，实在过不下去就去强去掠夺，不会像这群老老少少一般经营，倒像是想与世隔绝。
闻仪摊手，语气中只有无奈，“你觉得我能做到什么，去撞那些人的刀？”
她自己只能算是普通人的水平，力气比输等人还要小，不通武艺不解兵法，躲猫猫倒是可以争取一下，正面交锋只有送菜的份儿，“如果能好好生活着，哪有人愿意到处跑。”
“说得也是。”姚文君点头，“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了。”
闻仪躺下，上方是树木投下的阴影，让身边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你问？”
“你不会也是师承某位隐世不出的高人，因为见到天象更改有所感应，入世寻求机缘？”
闻仪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有些好奇地歪过头，“你们经常遭到这样的哄骗？”
其实说哄骗倒也不完全是，能够走到那群人身边的自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很多时候也能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转危为安，所以有些人对这些明显是胡说的话将信将疑。
某种意义上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那人没什么手段也可以当成吉祥物供起来，谋求一个心安。
“其实你要是这么说，我说不定就信了。”姚文君故作轻松地开口，她在这里的这些时日瞧见了不少新奇而有用的东西，虽然因为极少亲身耕种而想不明白其中关节，但长久培养下敏锐觉察到这些对于发展的重要性。
姚文君甚至记不清楚有多少战争最后是因为粮食缺口而不了了之的，实在是数目太多。而且这些东西能够将部分被困在劳作中的人解放出来，能够做更多事情，也更方便进一步压榨了。
不过最后一句话她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告诉她，若是这句话说出口，自己可能会遭受到很多不好的事情。
闻仪瞧出这人正在思考什么。她自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带入这群人的视角联想一番也能窥探一二，兴许这就是历史给每一个后世普通人的馈赠。
“别想，别说，也别做。”闻仪打断那人正在飘散的思维，“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善以前是个广义上极其宽和的人，在公事上严格，但在私下能帮扶邻里也不会拒绝，就像当初雪夜听到响动，换做其他里正完全可以任其自生自灭，善却马上出门，去帮那人脱困。
不过经历了去年冬天的事情，哪怕平常看着性格没什么变化，闻仪也能觉察出他身上多了些戾气。
眼下是因为将闻仪等人视为自己的亲人，不过对姚文君可就没什么好感了。要知道这人身上的甲和铜合金匕首可还在善的手里。
姚文君有些僵硬地笑笑，没有再提及，主动转移了话题：
“其实你要是说自己也是逃亡出来的，在这里只是隐居，我说不定会信。”
这个时候不是没有普通人想要假扮某地贵族，但行为习惯和人脉网络不是短时间能记住学好的，在面对长时间身处高位之人时也会不自觉瑟缩。
虽然闻仪看起来没有自己熟悉的那种“氛围”。
“很可惜不是。”闻仪躺了回去，“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流民罢了。”
姚文君右臂伤势比较重，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干活，只能在田地旁帮着收拾些杂草，或是用另一只手提拎着水桶，去浇那些简易水渠到达不了的地方。
青蘋和闻仪这几天做了个大一些的轮式水车，放在溪水当中，又用木头制成了水槽，将扬起来的水顺着水槽流入挖好的沟渠之中。等水差不多了就将水槽从水车旁的支架上挪移开，免得将田涝了。
闻仪曾经参观过水力磨坊，和用人力或畜力旋转上半部分进行研磨不同，有些水磨是由设备固定上半部分，通过水驱动磨盘下半部分旋转。
在金属难寻的现在是很难实现的，不过倒是可以和碓窝组合在一起，她隐约记得有些地方仍旧采用这种方式打糯米面之类的，据说比普通方法制成的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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