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里能瞧见远处也升起了烟,想来也在院子中重新点燃了火取暖。闻仪等人也在外面生了火,做些暖和的东西吃。
输从吊着的篮子中取下之前做的粗饼,掰碎了放在陶罐内,又割了一小条咸干肉,加上碾掉外壳的小米和几片干菜熬煮。
饼子是各种粮食混杂而成的,加热之后能闻到麦子和杂米的味道,吞咽的时候有极强的存在感,粗糙难以下咽。放到粥里略微好一些,仍谈不上美味,但热汤水总让人愉悦。
吃过东西,闻仪将卷着的席子从屋中抱到扫干净的地方,稻草也摊开晾晒着,晚上卷着的时候总有些潮气,很不舒服。
化雪的时候有些冷,围绕在炉灶旁比起屋子中舒服不少,身体也缓慢舒展,完全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地方。
但今日似乎不能就这么在灶旁边发呆。
里正带人路过的时候喊了一声,说是昨日半夜有人听到东边有异响,也就喊了附近几家的人过去瞧瞧。
看到输和闻仪放下手中的东西,拢了拢衣襟准备换草鞋,里正赶紧摆摆手,示意一个人就行了:
“不用那么多人,讲好了每家出一个就成。”他身后已经有了四五个人,各家都有,再多的话就是白白耗费人力了。
输放下手上的石杵,准备跟随里正过去看看,临走前叮嘱闻仪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她。
“要是找不到我,就往那边走大声喊。”东边的房舍离这边不算太远,有什么急事的话声音是能听到的。
“记住啦。”闻仪抬手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低头开始和木头较劲。
先前陷阱中抓的野物有只受了轻伤的,但没有网兜罩住根本没法饲养。这段时间闲着的时候搓了不少麻绳,闻仪想着干脆弄些细孔的,等不用的时候将下面坠上石头充当渔网。
周围几家都有这东西,闻仪就瞧见西边的那家用网子罩了一小片区域喂着野鸡之类的活物,不过不喂食的情况下只会越来越瘦,如果不是为了吃新鲜的倒不如及时处理了。
不过其他人都有的话,总还是要做的。
她起先想做个骨头梭子用以织网,但手中并没有那么大的骨片,哪怕在上面凿好裂纹也容易被敲断,中间的空隙更难以做出来,最终还是选用木头。
轻质木头好雕刻,在不追求美观的前提下闻仪很快就将长水滴型的木头中间挖空,将细麻绳缠绕在树枝后卡进这个空间中。
织板则直接用扁平的石块充当,网孔的大小由织板的宽度决定,手工制作达不到后世那种细密的网眼,但比起直接用手将麻绳编织还是均匀了不少。
阿暮看着闻仪将一根粗麻绳缠绕固定在地面上,然后利用梭子开始编织,绳结和织板不断调整,很快就在粗麻绳上编织出留空长度相同的绳结串。编织完第一行,闻仪赶紧将手放在火旁边烘烤,短短一段时间就手指僵硬,缓了许久才恢复过来继续。
第二排打绳结的位置则是第一排留空的中间,换排的时候将梭子反过来,留下的就是菱形的格子。
等输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两步长一步宽的细麻网,闻仪正在固定末端的绳结。
阿暮瞧见输回来,也跺了跺脚跑过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瞧,语调上扬:“看!”
她手中拿着的也是一小片网状麻绳,小家伙向来聪慧,闻仪略微说了几句她就明白了,也拿出细绳自己尝试起来。
阿暮比闻仪抗冻不少,几乎不用去火堆旁暖手,还无师自通发现编织时将两端连接在一起就能形成网兜,算是一种容器,但总归不如直接用藤条或是苇编制的结实。
小家伙对于这一点十分骄傲,之前输教她编篓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也要弄些绳网,不过麻绳搓起来费时费力,一直搁置着,直到家中多了闻仪这大半个劳动力。
输明显也想起了那时的话,冻得有些僵硬的嘴角努力挑起一个弧度。
闻仪将装着温热水的陶罐递给输,这一罐是反复烧开过的,不适合喝,但用来暖手还是极好的。
“东头有房子塌了,忙了挺久才将人搬出来。”输将缠着布的双手捂在陶罐上,感觉整个人热乎起来,这才继续道:“好在去的及时,没什么大事,不过瞧样子伤了胳膊,又冻了半夜,里正已经将人带回去了。”
“这一层雪也能把房屋压塌吗?”闻仪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建筑,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不成这雪还有什么门道,对于茅草房屋有特殊伤害?
坐在旁边的契想了想,语速很慢,但总让人不自觉认真听下去:“是塌了,但应该和老妇家的情况更像。”
她的房子是因为年久失修,又不方便爬上爬下,只能请人帮忙,有些小毛病的时候则只能视而不见。
输在一边点点头,表示确实是这个状况,“不过今年大家至少不会被冻到无法动弹。”
稍微勤快些的人家都和她们一样积攒了不少树枝煤块,加上收割下来的干草足够撑过最冷的时节。输往年有亲眼看到过在雪中解开衣襟直喊热的人,最后抓破皮肤再也没有被喊醒。
“对了,从新邑那边过来的商贩刚到,阿仪感兴趣的话和阿暮一起过去瞧瞧。”输忽然想起来回来的路上有不少小孩子捏着东西往那边跑。
“已经来了吗?”闻仪是真有些好奇了,之前劳役的时候就有听说过,据说会有很多新奇玩意儿,“阿暮要一起吗?”
阿暮想了想,跑回屋中取了什么东西,然后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闻仪就牵着阿暮走出去,若是有什么真的想要的东西再回来拿钱粮也是足够的,反正商贩会在这里待上一两日,不急于一时。
“哎这可不够,这都是咱们从新邑带出来的玩意儿,在那边都能卖不少呢,不行不行。”
还未到那些人歇息的地方,闻仪就听到了有些奇怪的口音。
走过转角,入眼的是一个大藤箱,里面是一层层堆叠的类似收纳盒的小框,里面放了各种玩意儿,另一边还有一个简陋的车架,上面摆放着不少装满的布袋和藤筐,也是售卖的货品。
冬日大家都不会换这些大件,商贩明显想将东西推销出去,也能省些劳力,不过前来看热闹的人可不会买。倒是那些价格不贵的小玩意儿还是能换上一换。
闻仪就瞧见了不少石雕木雕,有些和阿暮之前经常在手里把玩的很像,不知是不是也从这些商贩手中换的。
打量了半天,除去这些小玩意,再没有其他有趣的东西,闻仪有些失望。不过这些小玩具对于其他过来的小孩子来说吸引力极强,连阿暮都有些异动。
闻仪叹了口气,从孩子堆中抽身出来,观察着另一边的车架。
是有些类似于战车的样式,车轮为木制,并不是完全规整的圆形,但推着的时候并没有太过颠簸,闻仪还瞧见连接车架的地方似乎有什么缓冲的结构,不是预想中的弹簧类结构,不由生了几分好奇心。
旁边那人没什么生意,起先以为闻仪对他的货物有兴趣,但行走四方的人察言观色能力都极强,很快判断出这人感兴趣的并不是自己带着的东西。
这也常见,不少人会对这个他们花重金采购的运输工具感兴趣,不少人甚至会咬牙出钱,可惜这东西要和工匠约好,工期漫长,在外面也离不开这东西,不然……
他有些惊讶地瞧着闻仪蹲着用树枝在地面上描绘出木条和缓冲物的结构,似乎思量着什么。
“果然还是看不懂。”
闻仪将那些痕迹抹平,光看外部结构实在是没办法分析清楚,更别谈复刻出来了。
一群小孩子能购买的东西有限,很快就拿着新的玩具离开了。阿暮挑选了一阵没有找到自己特别喜欢的,反倒是看向闻仪,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想要的。
被当作小伙伴的闻仪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表示对这些确实没什么兴趣。
“我们先回去吧?”闻仪询问。
小家伙点点头,然后拉着闻仪的手往回走。感觉到阿暮的兴致不高,闻仪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怎么,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吗?”
阿暮有些闷闷地应了一声。
从闻仪见到阿暮开始,她总是保持着平静或是愉悦,哪怕很累很冷也不会抱怨,不像是这个年纪小朋友——同村子里其他孩子做对比的话。
平常更多的时间也不会四处玩闹,和那群靠家中长辈编造出来的野兽故事才能不跑进深林里的孩子也玩不到一起,总是默默在家中做事情。
闻仪叹了口气,将安慰的话按捺下去。
两人空手而归,输倒也没说什么,只将先前阿暮编织的东西递过去,小家伙的注意力被转移,情绪恢复了不少。
不过闻仪心中多了些念头。
她并不是一个有很强求生念头的人,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所做的事情不外乎“顺其自然”,顺着前人定下的规则前进,就那么生活下去。
有时候世界需要的就是闻仪这种螺丝钉,周围的环境每时每刻都在告诉她这一点,恍若用锤子将每个个体塑造成需要的样子,至于原本是什么形状,根本无人在意。
在沉没入水中的时候,某一瞬间闻仪甚至有些平静,甚至有些愉悦,自己沉潭般的生活终于有了改变。所以苏醒过来后她也没有尝试在进入自己出现的河流,毕竟就算回去面临的也将是看不见尽头的海水,她并不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在那里活着等到救援。
先前同输和阿暮的生活也是如此,她会做出能让自己稍微舒服生活的选择,但并没有变革或是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未知总是令人恐惧的。
历史是由无数看不见的悲剧组成的,后来者用笔墨抹去其中悲哀痛苦的部分,留下恢弘的朝代和科技乐章,引着无数人飞蛾扑火。
闻仪并不在意平平静静消亡,如同尘埃回归土地,毕竟这是每个人注定的结局。但如果有对自己很好的人想要改变,想来她也能做出些什么。
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某件事、或是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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