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勺鸡汤喂进老爸嘴里以后，董立松拿起床头柜上的手帕，给他爸擦了擦嘴，然后说：“爸，你闭上眼睛睡一会，我去食堂打饭吃了哈。”
“这鸡汤，你也喝点。”董老头的声音依然虚弱。
想起刚才嫂子来送鸡汤时说的话：“这鸡汤是我专门炖给爸喝的……”那一脸邀功的表情，董立松心上就是一阵怒气。
他淡淡地说：“那是我嫂子熬给你喝的，我怎么能喝呢。”
正说话间，病房的门推开了，他姐董李梅手里拎个饭盒走了进来：“立松，爸今天可好点了吗？”
“喝了大嫂带来的鸡汤，精神好多了。”
董李梅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我中午做的茄子烧肉，青椒炒毛刀鱼，回头你吃，你先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董立松随着他姐来到了医院的走廊里。
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姐弟两人并肩坐在了椅子上。
“立松，医生说爸的情况怎么样的？”
董立松说：“医生说爸过几天还要动一次大手术，手术费还要再交一千多块钱。”
董立梅沉声道：“上午你哥哥嫂子来过了？给咱爸送的鸡汤？”
董立松点了点头。
“那他们就没给钱么？”
董立松苦笑道：“给了，我哥给了我一百块钱，说是留给爸交医药费！”
“岂有此理！立海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都是受他那个老婆的影响！山里人就是太斤斤计较！”
“姐，咱们两家已经掏干了，爸一辈子对大哥家的贡献最大，大哥这样，妈难不成还要偏心他么？”
董立梅咬牙道：“立松，等下妈在我家吃完饭就来了，我们两一起找她！”
姐弟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过了一会，董老太就来到了病房。
走廊里，董立梅一见她妈来了，立刻就站起来说：“妈，我和立松有事跟你说，咱们去草坪上走一走！”
母子三人在医院的草坪上站定了，董立梅就说：“妈，爸的医药费一共要六千块，这事你知道么？”
董老太点了点头：“你和立松不是一直在交吗？”
“可是妈，我和立松掏干了家底，才交了四千多，我们实在是没钱了啊！”
看着女儿惶急的模样，又看了一眼日夜护理丈夫憔悴不堪的小儿子，董老头终于冒出了一句：“不是还有立海么！”
“妈，你就别提哥哥嫂子了，他们说家里没钱，只肯出一百块！”董立松说话都带着哭腔。
董老太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秀秀那么懂事孝顺的一个孩子，家里又不是没钱，怎么可能就出一百块？”
“妈，医药费是我全权负责交的，我已经跟哥哥嫂子要过两次了，可他们硬是说没钱。”董立松的语气里带有明显的怒意。
“怎么可能没钱，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董老太追问道。
“他们说，爸虽然种荒地，可是只够他自己吃喝的，喂羊是贴钱的，他们事先要买草料，打疫苗，给羊治病，根本不挣钱！”董立松一脸的愤怒。
董立梅也说：“妈，您那大儿子的确太过分了，简直一毛不拔啊！”
看着眼前的一对亲骨肉，而且都是平日里孝顺有加的，董老太不得不信了。
她颤声道：“立海，秀秀，能这么没良心？”
“妈，有没有良心，你自己不会看吗？爸住院这么多天了，哥嫂来过几次？不是就怕给钱的么？”董立松道。
董老太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岂有此理，反了天了！我们还没七老八十呢！
董立梅说：“妈，你也别生气，你现在就去找三姨大舅还有大伯，我让云龙来守着咱爸一天，我们都回去，大家一起开个家庭会议！”
“就是妈，我愿意办贷款，可是我还有媳妇呢！我媳妇不愿意签字，我也没办法！”董立松说。
董立梅也说：“就是妈，人家瑞巧凭什么同意，到时候人家要有话说的，这太不公平了啊！”
在自己一双儿女的鼓动下，董老太终于通情达理了一会：“是的，我要是瑞巧，我也不乐意，走！我们回家，找你舅舅姨妈去！”
凤头村，董家，夜幕刚刚降临。
堂屋里的六十瓦灯泡下，大舅、大伯、三姨，还有董老太威严地坐上首两张大板凳上，下首几张小板凳上，坐着董立梅、董立梅、董立松、瑞巧，还有梁剑锋。
气氛有些凝重，没有人笑，也没有人说话。
胡秀秀拿着暖水壶，给几位长辈一一倒水，也不敢说话。
水倒好了，她就挨着丈夫坐了下来。
半晌，大舅方轻轻咳嗽了一声：“立海，我们这几个老东西今天到你门上来，是为你爸医药费的事。”
“大舅，我和秀秀今天上午刚送的钱还有鸡汤去医院。”
大舅转头问：“瑞巧，你大伯哥今天送了多少钱去医院。”
瑞巧明白，很多话，董立松不好当众说出来，而自己媳妇的身份说，最合适。
于是立刻道：“送去了一百块！”
“瑞巧，你公公这次住院，一共要花多少钱？”大伯接着问。
“一共六千块，我们家和大姐家已经付了四千多块。”瑞巧简洁明了。
大伯道：“按说，这六千块，该你们三家平摊才是。”
瑞巧缓缓道：“大伯，您能让我说几句话么？”
大伯点了点头：“瑞巧，你有话尽管说。”
“我觉得，我公公的这个医药费，应该分成四份，我们三家一家一份，公公婆婆自己单独出一份！”
既然撕破脸皮明晃晃地争了，就要争得彻底，争个利益最大化！
“什么？瑞巧，你可真敢说啊？爸妈这把年纪了，你还要他们自己负担医药费不成？”胡秀秀的嗓音尖锐了起来。
“大嫂，你急什么？我是让爸妈承担，又不是让你承担，是不是？”瑞巧慢条斯理。
胡秀秀哼了一声：“虽说不是我承担，可是，我就是不忍心你这样对待老人，咱爸咱妈这么大年纪了，一把老骨头了，住院了还要自己掏钱，他二娘，你是怎么给人做儿媳妇的？”
胡秀秀果然好一张利嘴，这话说得大义凛然，简直都有点让人肃然起敬了。
瑞巧嘿嘿一笑：“”大嫂，爸妈才五十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怎么就一把老骨头了？”
“可是她们没钱啊？你把钱分成四份？让他们自己去弄钱，他们到哪里搞钱啊！”胡秀秀愤愤地道。
瑞巧微微一笑，对董老太说：“妈，我问你，你跟爸平时可干活？”
“我跟你爸当然干活了，我们老两口一年忙到头，就没几天闲工夫！”董老太说着，狠狠瞪了胡秀秀一眼。
见婆婆这次明确向着妯娌，胡秀秀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不露出，只是不动声色地道：“大舅，大伯，三姨，爸妈虽然干活，可是，都是在土里刨挖，农村人，能挣几个钱啊，挣点钱还不够他们吃喝看病的呢。”
这时候，一直不出声的三姨开口了：“姐，你和姐夫到底有没有挣钱？”
董老太冷冷地道：“我和老头子卖猪卖羊卖鸡鸭，卖葱卖蒜，卖西瓜卖芝麻卖菜籽花生，这些都是钱！”
“三姨，那些钱，真的还不够我们一家人吃穿用的。”董立海忍不住插了嘴。
大伯见状，皱了皱眉头，不满地道：“立海，你作为你爸的长子，不想着怎么筹钱给你爸治病，一个劲儿地推脱，算什么儿子！”
胡秀秀急忙冲丈夫使了个眼色。
董立海立刻会意，知道这种事情，媳妇说最合适，于是低了头不说话。
胡秀秀的声音拔高了：“总而言之，我们的确是太穷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听了这话，大舅和大伯不由得都吸了一口冷气，互相望了一眼，都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三姨叹了口气：“秀秀啊，你公婆平日最疼你，你不能这样啊！”
“三姨啊.这俗话说得好，一分钱难死英雄汉，我和立海也心疼爸，也想尽孝。可是，天上不会掉下来钱给我们呀！没钱，能怎么办？”胡秀秀一脸无赖相。
三姨也哽住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往下说了。
瑞巧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不过，她还是想再逼一逼董老太。
于是，她苦笑着问婆婆：“妈，大嫂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看来，您跟爸这些年来，的确是没挣到什么钱吧。我想大嫂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真要有钱，他们会给的吧？”
被她的话一激，董老太更是怒火中烧。她站起身来，指着董立海的鼻子大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敢说没钱，这些年我和你爸巴心巴肝对你好，都好到狗身上去了！”
“妈，我们确实没钱，我们老农民，不比他大姑他二爷工作人，铁饭碗，人家那是活钱，跟泉眼一样不断头的！”胡秀秀立刻挺身护住丈夫。
这时候，只听瑞巧静静地道：“大嫂，既然如此，那就把爸养的那群羊，给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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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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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家庭会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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