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见龙卷风的时候，信一还是个小崽子。
龙卷风长身而立，不像混□□，倒有几分儒雅教书先生的意味。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薄唇抿着，沉默而内敛。
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并未刻意释放气场，淡淡地吐了口烟，但已经让小孩感受到了威压，内心油然而生巨大的畏。
这种情绪在被男人单手抱进臂弯的时候自然变成仰慕。
信一把头埋进他的颈窝，男人的胸膛温热。
他嗅到冷冽的气味，烟草和血的味道。
“从今以后，”龙卷风说话慢条斯理，莫名很动听，“跟我住城寨吧。”
城寨……也是个像他一样霸气的地方吗？
不知为何，他本想小小声回话，却在男人温和从容的眼神中镇定起来，自若的应。
“好。”
这声好在看到城寨的破烂样子时，变成了——
“咦？”
2
信一从不解到适应破破烂烂城寨的速度飞快，他很有几分早慧。
但还是习惯性地依赖一手把他养大的龙卷风。
目光紧紧追随着这个戴茶色墨镜的男人，再没怯过。
男人冷峻可靠的外表下默默流淌着温情。
信一一向把他当做老爸来看的。
要新衣服，新发型，新的刀。
“Daddy，”这次他又脆声气，“我想要……”
“说了多少次，小子，”龙卷风拂手掸去烟灰，薄薄的嘴唇叼着烟，似动未动，“不能这么叫，不像话。”
少年微微塌了肩膀，看似敛眉，眼瞳却浑不在意地向上望，“好咯，大哥。”
“要什么？”
“电视上长发佬骑的摩托！”
信一兴致勃勃，潇洒地甩了甩头，“不是我说，大哥哇，要是我骑这个摩托，一定比他更帅，知不知？”
龙卷风佯叹一声，“长发佬在公路上驰骋，这里逼仄，你及他潇洒？”
信一不以为忤，“在城寨穿梭，我一样行。”
“好啦，”古铜色皮肤的男人轻扯嘴角，忍笑的，“账都给你管了，自己拨就是。”
俊秀到不羁的少年不自觉露齿，须臾回神，笑眼弯弯，“小弟要给大哥报备的嘛。”
一旁做头发的三姑冷不丁说：“看样子信一你才是大哥咯。”
龙卷风微微笑，抬手拨了下烫发的机子，不在意道：“还是小孩子呢，慢慢教。”
理发店的气氛一派轻松。
三两小弟在门口抽烟、闲聊，没人在意。信一总是会接老大的班的。
信一喜欢这样的氛围，大家随意打趣，快活，热闹。
每分每秒，都能感受到龙卷风对他的包容与呵护。
烫发时间到，龙卷风俯身给三姑修剪，蓦地扭头， “喂，信一，车买了，功夫也要考的。”
大步出门的信一脚步微微一滞，“啊？”
3
刚出茅庐的小伙子对上正值盛年的龙头老大，结果显而易见。
“啊，大哥，”信一苦个脸坐沙发上，“怎么动真格的。”
龙卷风坐一旁淡淡道：“动真格还能好端端坐在这，抬头。”
他的神情很沉稳，手也稳，给少年额头涂药。
信一夸张地龇牙咧嘴，“好痛。”
尽管对自己的控制很有信心，龙卷风还是探身过去，垂眸细细端详，“只是肿了，很快会消的。”
“唔……”
少年忍不住屏息。
年长的男人几乎与他面贴面，他纤长的眼睫微颤，眸光闪烁，却又忍不住去瞧男人利落的下颌，若有若无的视线在他的喉结处流连。
像是被拥抱了一样，可以闻到浓郁的烟草味和须后水的味道。
好安心。
4
少年信一问龙卷风，自己的功夫不如他厉害怎么办。
龙卷风的旋风拳大起大落，无形中就有一种慑人的气势，攻无不克，谁人不惧他三分。
他只是单纯的发问，并不觉得龙卷风会因此看轻自己。
“没关系。”
龙卷风这么说。
“功夫只是一种可以赢的路，”龙卷风微微笑，眼神逐渐飘远，“但除了功夫，你有很多路可以走。”
听罢，信一高高兴兴去玩蝴蝶刀了。
“但我也并不是要你乱扎人的意思……”几天后的龙卷风颇为头痛，面对挂彩的众小弟以及提着鼻青脸肿十二少来兴师问罪的tiger哥，额角微抽。
“胡闹，罚站一天。”
罚站中的信一（叉腰）：哼。
好气哦。
……
后续是气消了的十二少担心自己的小伙伴，拉着tiger哥一起求情。
Tiger哥（怒睁只眼）：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小鬼。
龙卷风（无语沉思）：其实本来也没想重罚。
只站了半天，两个少年高高兴兴飞车去也。
5
已经成年的信一，自然是龙卷风的得力干将，出入不离左右，辅佐他将城寨打理的井井有条。
谁都知他是二把手，龙卷风身边最信任的人，小弟们愈发恭敬，诸事上报，听从调遣。
“信一？”
天色晚了，龙卷风有些困倦地抬眼，指间还燃着烟。
烟丝缱绻。
信一快步走进发屋，躬身轻巧地拿开烟，捻灭掷进垃圾桶，碎碎念，“困了就莫抽烟了，我扶你。”
说着，他熟练地将龙卷风一条臂膀搭在肩上，把人送进卧室床上，摘眼镜、脱鞋袜、扶下躺好，一气呵成。
中途龙卷风单手推拒，信一反手扣住， “没事啦，小时候你也照顾过我。”
他一手搭在龙卷风肩头，弯下腰好认真地注视他，“我愿意照顾你的，大哥。”
龙卷风扫了他一眼，默许了。
他睡意来得沉，信一没走，蹲在床边托腮看着男人俊朗的侧颜，想到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
“还不走，”龙卷风翻了个身，背对他，“看别人睡觉很有趣？”
“不是别人，”信一眉眼舒展，“我想守着你呀daddy。”
“又乱叫。”
信一缓缓贴近，虚伏在龙卷风身上，故作委屈，“以前都是一起睡的。”
耳畔有温热的气息，青年的呼吸、气味和笑意明晃晃。
当时信一还是小仔呢，也就头几天怕他害怕才一起睡。
龙卷风哭笑不得，赶人，“回去睡觉。”
信一笑笑，不强求，小声附耳，“那……大哥，晚安啦。”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男人英俊的面庞，起身离开，裤链声渐渐消失。
6
信一偶尔也有少年怀春的时候。
凑到龙卷风身边问，大哥大哥，你年轻的时候会对什么样的人动心？
龙卷风便笑，看上谁家姑娘了？
一手养大的孩子，他心知信一在外举止潇洒，看似阅女无数的模样，实则半点不会应付女人，搭肩膀说句thanks顶天了。
也没有啦。
信一嘀嘀咕咕走了，就好奇么。
看到小年轻唧唧我我，转而想到自己，自然就会想到一直视为信仰的大哥，取取经咯。
接到消息，去红姐那里平事，一把扭住毒虫的胳膊，对方脸胖虚浮，被压制得死死，还忿忿嘟囔。
信一又踹了他两脚。
很好，老实了。
三两下解决，红姐很满意，扭着腰肢搭上信一的肩膀，“多谢你，总是麻烦，也过意不去，我请你喽，不收钱的。”
她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眨了眨眼。
信一抖了下，干巴巴笑，“红姐，都是城寨人，做咩这样客气……”
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哎，”红姐甩了甩头发，明送秋波，“怎么，不中意我，喏，新来的小莲，还未……你跑什么？”
信一不听，如一尾灵活的鱼，滑下楼梯，皮鞋踢飞快，远远甩掉红姐模糊的“干净”“嫩”之类的话。
谢谢，暂时又没有怀春的想法了。
7
王九已死，信一默默接管城寨的大小事务。
洛军把复仇的刀递给他时，已默认他是龙卷风继承人的地位，城寨余部皆是如此。
本就是如此。
他继续维持城寨的平衡，操心居民日常，如龙卷风往常所做的那样。
时不时对上大家藏不住关切的目光，信一笑得很自然——
没事啦。
没事。
F4打牌遇上三缺一，他们都知道信一在哪，都默契地没有叫他。
这个夜晚有温柔的风，里外灯光也亮的刚好，是暖的。
月光疏漏，从刀口划开的墙照进来，映出一抹寥落瘦削的人影。
信一坐在角落里喝酒。
他没有那么在意头发是否有型，夜晚也很少戴扮靓的墨镜。
不知不觉，他身上有了太多龙卷风的影子：喜洁，抽一样的烟，一样的夹烟姿势。
他看着右手夹着的烟，一点红光，青烟袅袅。
龙卷风。
他轻声默念，慢慢抱紧双膝。
一缕清风拂过耳边。
好似有低沉温和的男音，悦耳一如往昔，“哭什么。”
青年一怔，无意识地唤出声。
“……Daddy？”
风没有纠正他，语调轻柔，依旧耐心，“天注定的。以后……照顾好自己……还有，少抽烟，城寨以后你担着，凡事莫逞强，不至于到绝地……”
信一眼圈红了，努力抑制喉头的哽咽，用力点头。
耳畔嗡嗡，心里酸胀，快要听不清嘱咐了。
他慌忙道：“别走……我、我想见你。”
风没有回答，但信一能想得到龙卷风有点无奈的叹气。
他仰头追随着风的去向，双眸水意盈盈，露出温柔而希冀的目光。
一如每次看龙卷风的眼神。
“……”
“……就一次。以后不要躲起来偷偷哭了。”
“我没有。”信一下意识反驳，说完才发觉泪水划过脸颊。
抬手拭去眼泪，他扯出一抹微笑，“我知道了。”
龙卷风的担心、嘱托、情意，他都明白。
他静静等着。
那句弥足珍贵的话。
“晚上早点睡。”
闻言，信一眨了眨眼，莞尔。转念，又有些释怀。
“一言为定。”
8
又一日，十二少、洛军和四仔对着牌桌大眼瞪小眼。
“丢，怎么又打牌不叫我？”
信一戴着墨镜，酷酷的走进来坐下。
深蓝色夹克，红色领带，细腰带勒出劲腰，裤链点缀银光。
即便是深夜，还是靓仔一枚。
十二少松了口气，板正的坐姿又塌下，手指卷头发，揶揄：“越来越靓了哦。”
信一耸耸肩，用戴黑色手套的右手摘下墨镜，挑眉，“一向如此。”
洛军摸着后脑憨憨的笑。
真好。
四仔猛地落牌，大声，“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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