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园放假三天。
昨天刚放学蓝玉就念叨着要去城寨找龙卷风，称太久不见，想他老人家。
但大人们心里清楚，只是小孩子爱玩随口胡编乱造的理由，罢了随他去吧。
不过这一想法正中信一下怀，目前局势陷入僵持，他能做的只有等，等那人按耐不住性子对他出手，就能知道谁是黑珍珠幕后操纵者，蒋仲年不过是个棋子。
蓝玉能有龙卷风管护，是再好不过。
至于姜梨...
他偏过头，光影歪歪扭扭闯进车内，一明一暗打在她侧脸。
蓝玉小小一只趴在她怀里，脑袋靠在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玩弄长发。
信一将手覆上在姜梨大腿，轻捏一把。
她反应过后，面无表情拍开，可这点动静还是被蓝玉觉察，他蓦然转过头，问到：“dady！你做咩呀。”
车内空间比不过室外宽敞，狭小车厢里被蓝玉嗓子一嚎，前头开车的阿鬼不由得分散注意，往后视镜瞥。
正好和后座大佬对上视线，信一轻咳一声，他便不敢往后再看一眼。
信一面上发窘，讪讪笑着去摸蓝玉小脑袋：“要去阿爷家，开心唔？”
“当然，喺阿爷家我可以日日食西多士”蓝玉在妈咪怀里欢呼。他偷偷瞥姜梨一眼后，将头凑近信一耳旁，低声道：“妈咪都唔畀我食”
（妈咪都不让我吃）
信一借机贴近，轻轻捏蓝玉耳朵“唔通唔系因为你每次唔食饭，妈咪先断零食嘢呀”他一边说着，用余光打量姜梨神色。
（难道不是因为你每次不吃饭，妈咪才断了零食吗）
不巧的是姜梨未施舍他一个眼神，信一眸光逐渐暗淡，蓝玉的话叽叽喳喳跑出几公里外“dady？dady？”他拍拍信一肩膀。
信一回神问他“点呀？”
蓝玉将手交叉，装作成熟模样“幼稚园有个女仔成日专登将饮料泻喺我身上，dady，你话佢系咪想惹我注意？”
（幼稚园有个女孩老是故意把饮料洒在我身上，dady，你说她是不是想引起我注意啊）
信一垂眼看着蓝玉，用手轻刮他鼻子，回应道：“你都咁觉得，咁预系啦”
（你都这么觉得，那估计是吧）
姜梨噗嗤笑出声，嘴角浮现淡淡梨窝，心里腹诽原来自恋也是会遗传的。
这声不大不小，刚好被信一耳朵捕捉，他玩心大起，手肘撑着膝盖，将脸贴近故意盯着她。
姜梨不想破功，立刻收起笑，偏过头去看向车窗外。
刹那间，目光所及处一阵赤红，她用手挡住晃眼日光。
待红幕逐渐消散，被框在车窗里的街景逐渐浮现，一幕幕倒放，回忆也似流水般倒流，三年前阿七冰室台阶上那句“想多睇下你罗”在耳边响起。
（想多看看你喽）
她如大梦初醒，从这缥缈虚无里回神，猝然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可信一却撑着脸，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眉眼弯弯看着她，腔调散漫，一字一句将尾音拉长“我咩都冇讲啦——蓝太太”
（我什么都没说啊——蓝太太）
意识到自己出糗，姜梨脸上烧起，迅速调转过头，不再言语，只听见身边传来一阵闷闷笑声。
蓝玉没眼力见指着她耳垂“妈咪，你耳仔点面红红哋呀”
（妈咪，你耳朵怎么红红的）
-
天义盟，走廊尽头。
办公室内。
雷公子将雪茄按灭，烟灰缸不堪重负掉出几根烟柄。
他从桌上拿来文件，随手翻几页又放回，空出手来从西装内衬掏出烟盒，不巧里面竟一支也不剩。
雷公子只好拉开抽屉，翻找雪茄盒，从里头拿一支就要点上，但拿着火机手骤然顿住，他伸手往里探，捏起压在盒子底下的黄色信封。
这是蒋仲年昨日在游艇上交给自己的，只不过当时他不曾在意，回公司就随手一放，如今倒是想起来了。
他捏着信封外皮仔细摩擦，手里触觉告诉他，是照片。
正要拆开，却传来敲门声。
“进！”雷公子正色，将东西放下。
进来的是一位文质彬彬中年男人，梳着二八侧背，但走近些就能看清他带着方眼镜，连带着脸也是短方形，和脖子分不清界限，白西装穿在身上略显油腻。
他有些拘谨，微微弓腰，脸上挂着讨好笑容“龙城部分场子那度已经安排人去，大佬放心，还损失惨重，佢哋都唔好谂好过”说道气处，飞出几点唾沫星子。
（龙城大部分场子已经安排人去了，老大放心，咱们损失惨重，他们也别想好过）
但宋人杰眼珠转念一想，又担忧道：“不过呢出手，蓝信一佢哋顺藤摸瓜，查到你个头点”
（只不过这一出手，蓝信一他们顺藤摸瓜，查到您头上怎么办）
雷公子不屑开口“我惊佢呢个初出茅庐嘅仔唔到”
（我还怕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成）
宋人杰暗想：其实人家比您还大一岁...
紧接又着嘱咐他“宋人杰，等你手下人呢几个月耐不耐去扫场，信一公司如果进账一大只，我同你冇晒！”雷公子声量加重，红脸粗着脖子，胸腔上下起伏。
（宋人杰，让你手下人这几个月时不时去扫场，信一公司要是进账一个子，我跟你没完！）
“这...”宋人杰皱着眉头，面露难色，要是换做从前，这个方法或许能让信一流血掉肉，可现在他赌场不多，总共就三家，而且都还不在自家地盘，如今弟兄们进九龙城区都有些困难。
当然他心里这么想，却不敢如实道出。
“大佬，呢子有啲舍近求远，计我话，唔可以净系靠呢方面丫，拿只下人都调出，咁公司点，香港可唔止龙城呢帮派，仲有洪兴埋啲虎视眈眈呢”
（大佬这法子有些舍近求远，依我看，不能光靠这一方面啊，把手下人都调出，那公司怎么办，香港可不止龙城这一帮派，还有洪兴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被这么一劝诫，雷公子心下一惊，扶着额头懊悔“真系激昏头喇，我哋呢头打到两败俱伤，佢哋先好坐享渔翁之利”
（真是气昏头了，我们这头打得两败俱伤，他们才好坐享渔翁之利）
宋人杰见大佬听劝，走上前几步乘胜追击道：“打蛇打七寸，你谂吓，对于信一嚟讲，最紧要系咩？”他善诱循循，眼珠滴溜溜转，像响尾蛇的眼睛，歹毒狠辣。
但雷公子可不觉得，直称他远谋深算，不愧是智囊师爷，他朝桌上努了怒嘴。
宋人杰顺着他目光，看到桌上黄色信封，他拿起拆开，抽出里头照片“呢个系...”看清上面那人长相后，了然点头。
（这是...）
雷公子将雪茄点上，吸一口后头放松靠着椅子，阖眼道：“呢件事你亲自去做，洪兴同东升群龙无首，我可以将龙城拉下马，以后香港边个都唔关我作对？”他抬手，将烟灰点入宋人杰送上前掌心中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洪兴和东升群龙无首，要是能把龙城拉下马，那以后香港谁还能与我作对）
-
九龙塘，京巴伦道。
车门关上，姜梨独自走向别墅。
她背影逐渐模糊，在老媪替她关上门后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信一回过头，脸色最后一点笑意也随着消散。
蓝玉已经被留在城寨，如今要紧的人已经不在身旁，他毫不掩饰眼下狠戾，黑着脸问阿鬼“今日边个嚟扫骨场那度”（今天谁来扫场）
阿鬼扶着方向盘，通过在后视镜观察大佬脸色，道：“宋人杰手下，带一班马仔喺太子道西骨场那度搅事……”到这便顿住没在说下去。
（宋人杰手下，带一群马仔在太子道西场子闹事...）
信一不耐烦问“就呢？”（就这些）
“马头角道洗浴、宋皇台ktv、圣德街餐厅，红磡红鸾道酒店”
他将消息一股脑儿全倒出来“提子手下人话，圣德街餐厅畀天义盟人包场，百八十个人就啲杯白水，搞到我哋啲客畀吓跑唔少”
（提子手下人说，圣德街餐厅被天义盟人包场，百八十个人就点杯白水，害得我们客人被吓跑不少）
“都什么年代，还用这老掉牙伎俩。”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开口揶揄“和圣德街那边知会声，既然这么喜欢白水，开辆水车去让他们喝个够。”
但这还不是最棘手的，信一捏眉心，有些头疼，他定了心神道：“哪家闹的最凶？”
“太子道西”
奔驰立标稳稳当当在门口停下，这次破天荒没有小弟上前迎接，阿鬼暗骂手下不懂规矩，出点小事就慌了阵脚，说着小跑过去帮大佬拉开车门。
信一将机车皮夹克脱下，漏出里头黑色高领，头发已剪短些许，耷拉在眉宇间。
今天穿得太过休闲，刚把太太送回，还未来得及换衫。
他将碎发往后捋漏出额头，微微蹙眉，眉心被挤出条小纹路，开腔“洛军都未返嚟呀？”
（洛军还没回来吗）
“都冇”阿鬼在一旁长吁短叹“如果阿洛哥喺话都有个帮衬”
（还没，要是阿洛哥在的话，也能有个帮衬）
信一听闻，用拍了拍腰间，不以为然“有你够喇”说罢就大步往前走。
铜鎏金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水晶球反射出亮光，将室内圆弧穹顶上巴洛克风壁画覆一层高光，沿着罗马柱一直伸到通铺大红色团花纹地毯。
鞋底和地毯摩擦穿来沉闷欻欻声，两人进门，只见冰淇淋机附近围一圈人，五十张半圆牌桌上只坐着荷官，客人早已不见踪迹。
信一清退其中牌桌荷官，坐上他的位置后，从烟盒里抽一支来。
天义盟一众马仔见来人纷纷拿起砍刀铁棍上前。
“宋人杰手下人都死完了？”信一嘴里叼根烟，将桌上筹码推至一旁，捞过扑克捏住，卡牌瞬间整齐有序向另一只手心飞去“居然派个肥仔嚟扫我个场”他双手合并，将牌拍在桌上。
为首白胖男人把脸一横，上前几步与他隔桌相对，手拿刀对空气挥舞“睇唔起边个呢？蓝信一，因住我将你斩成肉饼！”
这人讲话实在张狂，阿鬼在一旁听后按耐不住回敬道：“大发仔，个口放干净啲，朝头早出门口冇刷牙啦，真系tm臭！”
（大发仔，嘴巴放干净点，早上出门没刷牙吧，真tm臭！）
信一扯了扯嘴角，将烟点燃后开口“我都冇去蒋仲年万福泉算账呢，天义盟反倒来凑旺，躝返去讲宋人杰，畀佢咪鸡婆”
（我还没去找蒋仲年万福泉算账呢，天义盟反倒来凑热闹，滚回去告诉宋人杰，让他别多管闲事）
“洪兴而家乱作一团，东升骆驼已经死咗，而家东升话事人乌鸦同我哋天义盟交好，点知你哋龙城咁唔畀面，够胆戏弄我地罩嘅人”提到这些大发仔得意扬起下巴。
（洪兴现在乱作一团，东升骆驼已经死了，现在东升话事人乌鸦和我们天义盟交好，谁知道你们龙城这么不给面子，敢戏弄我们罩的人）
信一将未灭烟头往他眼睛弹去，偏过头朝阿鬼道：“听到冇，你可唔似佢一样畀好带坏，学东升乌鸦嗰套，做个二五仔”
（听到没，你可别像他一样被带坏，学东升乌鸦那一套，去当个二五仔）
“咁唔能够”阿鬼附和“跟住大佬你先有饭食”
（那不能够，跟着大佬你才有饭吃）
大发仔吃痛捂着眼睛，高声喊“顶你个肺！你够胆闹我呀？今日你要可行出呢个门，我就同你姓”他跳上牌桌，将筹码踢落在地，刀尖指向信一。
紧接着几十个马仔手持砍铁棍，嘴里叫嚣脏话，上前将两人团团围住。
信一穿搭参考吴世勋穿黑色毛衣
拉牌那段全称：横向拉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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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番外篇 龙城 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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