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李家，精通医术。
尤其是如今的当家人李元鼎，医术当居天下首位，江湖人称药王。
不过传说此人性格乖僻，曾三次拒绝入太医院的圣旨，简直和姓谢的八字不合。
谢玉觉得求他医治希望渺茫。
所以走到一半，听说徐州仙鹤门和李家有姻亲，特意让马车拐了个弯，先去徐州拜访。
姜不言把他那条鞭子擦了又擦，那笑容灿烂得让谢玉心里发毛。
“仙鹤门可是四大江湖门派之一！等我打败仙鹤门大师兄，让我沧云山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谢玉笑道：“看不出来，你志气挺大，不过沧云山一向避世而居。”
“哎，你这想法你师父知道吗？”
必然是不知道，怀风散人就像是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任凭江湖风风雨雨几十年，唯独沧云山岁月静好，就可见他这个当家人多沉得住气。
姜不言哼了一声，没回答，好奇的打量谢玉几眼，问了个问题。
“你家是晋州谢家？”
如今天下姓“谢”的大家族有两家，一家在洞庭湖，另一家在晋州。
这两个“谢”，百年前还是一家都在洞庭，前朝的时候兄弟阋墙，其中一支去了北方，另开宗祠，便是晋州谢家。
晋州尚武，前朝末年混乱的时候谢家因地制宜，从晋州一直打到京城，平定内乱，登基为帝。
嫡系迁往京城封官赐爵，留在晋州的只剩下了几个旁支。
姜不言想了两天，“谢”是国姓，寻常人家不敢用，能有让人不惜杀人灭口也要分得家产的只有这两家。
姜不言想问清楚了谢玉到底是哪家失踪的有钱公子，好在治病后给送回家中。
“也许你走运，我是哪位皇子王爷呢？改日认祖归宗，给你找个公主郡主做媳妇，”谢玉漫不经心地玩着茶杯，“那你不就发财了？”
“你是人又不是鬼。”姜不言笑两声，慵懒地靠着车壁，打开酒葫芦饮一口。
谢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我也知道。”车夫在外面大声回应道。
谢公子出手大方，为人和善，他很乐意给这位善良的公子排忧解难。
“六年前齐王淹死湖中，过了一年先帝驾崩，守孝的时候吴王被宫女勒死了！”
“听说是因为英王死的不安生，专找兄弟陪葬呢！”
“如今陛下登基以后崇尚佛教，无相大和尚年年做法事，就是为了镇压英王的魂魄。”
姜不言接过话头：“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
车夫不赞同姜不言的话：“英王以前刑讯手段出了名的残忍，这水刑和绞刑不就是其中之一吗？明摆着的事儿，连陛下都深信不疑！”
“子不语怪力乱神，无相和尚并非正道，”姜不言评价道，“洞庭谢氏因不满陛下宠信无相大和尚，上了几个折子，陛下震怒，洞庭浮尸千里，血流成河……”
谢玉闭上眼，眉头紧锁，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闷闷的疼痛感传来，就连姜不言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朦胧。
姜不言见谢玉变换姿势，无力地靠在座椅上，面色苍白，胸廓上下起伏，止不住的咳嗽，听声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却不见血从嘴唇溢出来。
“毒发了？”
意识到谢玉把咳出来的血咽了，姜不言两指并拢戳了几个穴位，随后用手掰开他的下巴，在他后背狠狠一拍：“有瘀血，咳出来！”
谢玉只觉得胸口一窒，一股甜腻的血腥气，喷涌而出，他新买的月白长衫上鲜红一片。
“你先出去！我要更衣。”纵然谢玉气若游丝，但好在能说出句整话了。
感觉到车上没人了，谢玉慢慢把自己蜷起来，缩成一团，寒冷从心脏传到四肢百骸，胸口像被插了把刀上下翻绞，他疼的喘不过气，他咬着牙等待着痛苦消散，就像八年来无数次毒发时一样。
姜不言和车夫大哥站在车下，日头快落山了，才听见车厢里传来一句：“好了。”
一上车，姜不言闻到了一股花香，再看车内装饰被换了大半，谢玉换了一身宝蓝色祥云纹圆领袍，腰间佩戴一条白玉腰带，扇子却没有换，还是从崖下带上来的那一把雕刻海浪云纹白绢旧折扇。
至于换下来带血的衣服则被毫不留情地扔出车外。
瞧这做派，坠崖之前不知何等讲究，姜不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很难想这样通体清贵的公子哥儿，居然能在玄青崖那样的环境中收拾出一间居所，还好好的活了八年。
姜不言从怀里掏出一把还带着泥点子止咳润肺的药材，揪了几片嫩叶子，放进谢玉的水壶。
马车行了三日，终于到了徐州。
排队进城门的时候，一对身着蓝白服饰的人策马进城。
为首的那人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如冠玉，眉眼舒朗，姜不言听到后面的人喊他：“大师兄。”
提着鞭子就追了上去：“沧云山怀风散人第二十八弟子姜不言前来，求仙鹤门徐坤兄指教。”
当今江湖有四大门派中，以仙鹤门最盛，金鳞宗次之，四门中唯独这两个门派是以家族血脉为传承。
一行人听到声音停下，却只见房顶上一个身着银朱色衣服的小少年。
其中一个弟子笑道：“大师兄天下英雄榜排名第九，敢问小兄弟可在榜上有名？”
“等比武过后，自然分晓！”
那名弟子一笑，从马上跳下来，提剑朝姜不言劈来：“在下仙鹤门二弟子徐来，英雄榜上第一十六名，请少侠指教！”
姜不言勾勾嘴角，将全身功力聚集于指尖，夹住剑锋，顺着力道往前一拽，紧接着左脚运功揣在徐来胸前，笑道：“徐来兄，莫要轻敌。”
徐来顺着力道后退几步，大笑两声，正色道：“在下的不是，给小兄弟赔罪！”
作为仙鹤门年轻一代仅次于徐坤的人，认真起来，自然不好对付。
姜不言手中长鞭挥舞，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抵御徐来的进攻。后者出剑速度极快，行动间姿态蹁跹，如仙鹤起舞。
突然徐来的剑锋变得更加凌厉，朝着一个方向刺来，姜不言鞭子缠上去，却是个幻影。
“二师兄简直太帅了！”跟在徐坤身边的少年见姜不言吃瘪，鼓掌叫好。
“二师兄就是厉害！”
“打倒他！”
徐坤身边的一众弟子叽叽喳喳的雀跃起来。
姜不言吃了几次亏，找到窍门，闭幕凝神，排除视线干扰后，听力便更为专注，耳边传来破空声，侧身一躲，鞭子打上去“铮”的一声，这次是真的。
徐坤坐在马上地看着两人对打。
“师兄，你觉得如何？”
徐坤一巴掌打在小师弟的脑袋上：“还如何，如何，没看你二师兄的绝技都被人给破了！别忘了姜不言才刚刚开始进攻呢。”
场上两人看似有来有回，其实局面已经被姜不言完全控制，一条鞭子像水蛇似的围着徐来飞来飞去，把徐来完全控制在长鞭范围之内。
“在下认输。”徐来声音清亮，没有因为输给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而扭捏。
“承让 。”姜不言点点头，转而向徐坤抱拳行礼：“徐坤兄觉得如何，在下可有资格请教？”
徐坤下马：“今日不巧，我还有事向师父禀告，三日后泗水湖，我与姜小兄弟再行比试。”
姜不言这才看到一众蓝白中间有一个被黑布包着的人，微风吹拂间能听到细微的铁链声，应该是押送什么恶人。
陛下登基以来不理朝政，臣子们上行下效，懒惰怠工，部分官府甚至会命当地门派协助治安。
不过如徐州刺史府这种全数不管，通通依赖仙鹤门的倒也世间少见。
姜不言并不纠缠：“好，一言为定。还有另一件事想请徐坤兄帮忙。”
“我兄长病重，需请药王医治，想求仙鹤门一件信物……”
徐坤还没说话，徐来随手挽了个剑花，把长剑收入剑鞘：“不必如此，三日后我同大师兄同去泗水湖，待比试过后，我亲自送你们去庐州。”
“这，太麻烦了。”
姜不言有些犹豫，徐来是仙鹤门的事务之繁琐可不是沧云山能比的，徐来身为二弟子，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徐坤用剑柄往徐来头上敲了一下：“呵，随你吧。”
“大师兄，在姜小兄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小心我到庐州见到小师姑告你的状！”
他们比试的功夫，谢玉已经定了两间上房，从客栈二楼望下去，正好将几人说话的场景看的一览无余。
姜不言不知道谢玉落脚在哪儿，只跟徐坤一行人打听了城里最大的客栈。
一问，果然！谢玉已经住下了。
也不知从李家村顺出来的银子禁不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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