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前,班主任把在教室里“互相斗殴”的两位当事人一起叫到了办公室,他先是看了看邓珂的伤势,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就板起脸不痛不痒的训斥了张宇两句。
“老师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让您费心了。”
张宇老老实实认了错,态度诚恳,表情到位,最后还朝班主任歉意地鞠了一躬。
邓珂在一旁冷眼瞧着张宇演戏,演了太多次,这套动作对他来说简直是行云流水,手拿把掐。
班主任脸色稍缓,眼看已经过了食堂开餐时间,他拿出饭盒,不耐烦的朝两个问题学生摆了摆手。
“行了,就这样吧,你们赶紧回吧。”
刚走出办公室没多远,邓珂瞅准机会正要逃跑,张宇眼明手快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高大壮实的男生凑到耳边压低声音,威胁地冲他摇了摇拳头,“你最好乖乖夹紧尾巴,要是被我发现你敢偷偷告老师…哼!”
邓珂猛地朝他逼近,差点撞到张宇的鼻子,他毫无畏惧的抬头瞪着张宇,眼神深处仿佛烧着一股烈烈的火苗,有种不死不休的疯狂。
“来啊!有种你打死我啊!”
笔记本被弄丢,身上留着乌黑的脚印,还有同学的嘲笑和孤立,邓珂心中压抑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可邓珂那点螳臂当车的力气,在张宇眼里根本不够看,他像扯根项圈似的拽了拽手里的衣料,饶有兴趣看着邓珂冲他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尖尖利齿。
“别着急,敢咬人的狗,总有一天我会宰了它的。”
张宇伸出两根手指做出劈砍的动作,挑衅的在邓珂颈后划过,随后冷笑一声,松开了他。
“狗崽子,以后走路小心点。”
———
晚自习结束后已是深夜,邓珂疲惫地推开家门,扶着摇晃的衣架,小心翼翼把脱下来的书包和衣服挂了起来。
中午和张宇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邓珂怕他报复自己,一下午都留在教室里,连厕所都没敢去上。
好在对方没来找自己麻烦,邓珂暗自松了一口气,对自己鲁莽的行为又悔又怕。
张宇这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就算这一次放过他,下次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家里的拖鞋上次被他爸喝醉酒吐在上面,邓珂把弄脏的鞋和擦地的拖把一起扔进了楼下垃圾堆。
他暂时没鞋可换,只能在黑乎乎的地垫上踩了两脚就进了屋。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开,昏黄的室内混杂着汗渍和油烟的味道。
邓珂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抿了抿嘴,装作没有听见哄闹的电视机响,放轻脚步想穿过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
“装死人吗?!你爹回来了不知道打声招呼!”
邓珂缩了缩脖子,不得已转身朝沙发上看去。
五十多岁的男人面色蜡黄,头顶稀疏,两根手指夹着香烟横卧在窄小的沙发上,丝毫不在意手边的布料已被抖落的烟灰烫出了几个焦黑的窟窿。
“爸…你回来了。”
邓珂怕他爸怕的要死,明明是个身高不到一米七的矮小男人,打起人来却有股疯劲。小时候,邓珂没少被他爸用酒瓶开瓢,有一次差点死在了家里。
邓军见不得邓珂那股窝囊样子,好在他今天心情不错,没有继续刁难邓珂,随意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用报纸裹起来的小吃。
“给你留的,拿去吃。”
邓珂不敢拒绝,快步走过去抓起食物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一推门,邓珂就发现早上刚铺好的床单多了几个皮鞋脚印,他心头一沉,赶紧脱掉鞋子爬上床,惦着脚向衣柜顶摸去。
本该整整齐齐摆在纸箱里的花生牛奶被撞的东倒西歪,压在纸箱下的一沓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邓珂瞬间咬紧了牙关,眼球也被刺激的一片通红。
这是他暑假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在炸鸡店打工一个月辛辛苦苦挣的钱,是他攒给自己的生活费。
他强压着怒意,一把抓起桌上的报纸扔进了垃圾桶,看到被吃剩下的烤肉挂着油腻的汁水从报纸里掉落出来。
嘴唇快被咬出血来,邓珂强压着一股恶心又窒息的呕吐感,他绝望地想着,自己的人生就像泡在暗无天日的臭水沟里,再奋力挣扎也只会越陷越深。
他扑倒在床上,把脸死死埋进被子里发泄,喉咙溢出断断续续的,愤怒又无力的咆哮声。
在他身后的垃圾桶里,被揉皱的报纸缓缓展开,露出封面上沾满油渍的大字标题。
官方通报!A城碎尸案嫌疑人于今日凌晨被警方抓获…
———
晚上9点。
钟奕坐在自家豪华餐厅里,漫不经心把母亲夹在盘子里的肉排拨开,扔掉手里沾染了肉汁的叉子,换了一幅餐具继续吃饭。
钟奕的父母都是很注重养生的人,平时过了晚上7点不会进食,可钟奕今年马上要高考,父母担心他学业压力大,身体素质跟不上,决定打破规矩,在他晚自习结束后陪他一起吃夜宵。
“你还在长身体,不能这么挑食。”
钟母嘴上说着,把手边一盘鸡蛋羹朝他推了推。
“不喜欢吃肉就多吃点鸡蛋,营养要均衡。”
坐在钟母旁边的钟父则动作利落的用筷子衔起钟奕没动的肉排,塞进自己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不想吃就别勉强他,这么大的人了,吃饭不用你操心。”
钟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跟孩子抢吃的,小奕晚上自习结束都到半夜了,吃不饱饭,怎么有力气上课呢。”
钟父正要衔菜的筷子顿住了,他疑惑地朝钟奕问道:“唉,我今天正好想问你呢,前几天晚上你出去干嘛了?我和你妈还以为你去上自习,专门让司机去学校门口等着接你,结果你们老师说你请假了。”
钟奕沉默不语,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钟父和钟母,僵硬如木偶般瞪直双眼,齐刷刷地看向钟奕,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从挤压变形的喉管里发出尖细刺耳的声音。
“你一个学生就该好好上课学习,为什么逃课?你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
“警告!警告!玩家出现背离人物形象的危险行为!”
钟奕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在父母开始暴动,向他伸长脖颈和手臂时缓缓说道:“我去课后培训班了,一周前就给爸爸报备过,您忘记了吗?”
已经难以维持人形的怪物停止了进攻的动作,努力摆出一幅思考的样子,爆突的眼球艰涩的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几乎下一秒就要滚落出来。
“滋滋…这样啊…爸爸记性不太好…你多吃点…滋滋…早点吃完去休息啊…”
自称父亲的怪物颇为不甘的晃了晃细长的舌头,从嘴角溢出的涎水滴落在餐盘上,绿油油的青菜在涎水的腐蚀下迅速干黄枯萎。
怪物把蛞蝓般拉长的脖颈费力的收了回来,短短几秒时间,钟奕的父母重新端坐在餐桌旁,慈祥和蔼的面孔上挂着微笑。
“我的好儿子,要多吃一点呢…”
钟奕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同无数个稀疏平常的下午一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继续围坐在餐桌上进食谈心。
———
“今天是星期二”
“钟奕早上没来学校,我一直在校门口等他,差点错过早自习时间,最后是高麟告诉我,钟奕昨天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他身体还好吗?家里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带给他的花生牛奶还是凉掉了…”
邓珂情绪低落地握着笔,在语文课本的空白处写着日记。
他的钱都被他爸偷走拿去喝酒了,暂时没钱买新的笔记本,可邓珂又控制不住的想写,
写日记是他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爱好。
邓珂反应迟钝,表达能力欠缺,没有人乐意听他慢吞吞,词不达意地说一堆废话,长久以往,他更愿意把难以宣泄出口的情绪都写出来,写给自己一个人看。
“阿嚏!”
脑袋昏昏沉沉的,邓珂摸了摸额头,有些滚烫,昨晚他哭了很久才睡,早上又起了个大早到校门口等钟奕,估计是着凉了。
中午没钱吃饭,邓珂去学校食堂的免费热汤区,盛了两碗西红柿鸡蛋汤灌下去,胃囊里有了热气,人也精神了一些。
可还没熬到晚自习,邓珂就开始发烧了,他身上发着虚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看东西都开始重影,只能强撑着去校医室拿了两颗药。
代课老师见他脑袋如捣蒜不时磕在桌面上,眼眶都烧得通红,赶紧让他告假回家去休息。
邓珂背着书包,晕晕乎乎的游荡在学校附近,他不想回家,又没别的地方可去,思来想去准备到妈妈打工的地方找她。
刚穿过条小巷,邓珂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高大挺拔的少年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旁边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女与他亲密地挨在一起同行。
几乎是一瞬间,邓珂就认出了面前伪装严密的少年,他盯着挽在钟奕胳膊上的纤细玉手,胃囊里又酸又涩,心里也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
那是,钟奕的女朋友吗?
学校里的钟奕是个阳光开朗,心地善良的优等生,可学校外的钟奕,邓珂从来不曾了解过。
在不甘和好奇心的驱使下,邓珂尾随着两人,来到了一棟位于小巷深处的院落前。
钟奕很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邓珂闪身在一处电线杆后面,勉强避开了对方视线。
“吱呀”一声,两人身后的大门重重合住了。
邓珂本就发着烧,跟着两人快步走了一路,这会儿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平缓过于激烈的心跳。
看到眼前被虚掩着,没有落锁的铁门,一股执拗又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邓珂犹豫良久,呼出口腔里的热气,抬手放在铁门上轻轻朝里推了下。
掉漆的铁门应声打开,邓珂全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直到几分钟后,确定没有任何异动传出,他这才小心从门缝里露出一双窥探的眼睛。
门口是一栋二层的破旧小楼,因为是冬天的缘故,院子里光秃秃的,角落用防水板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杂货间,几丛干枯的杂草乱糟糟的匍匐在小花园里。
门缝被越推越大,他干脆壮着胆子迈进了院内。
邓珂只敢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仔细注意着楼上的动静。正当他提心吊胆,准备再次偷溜出门时,二楼楼梯口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想朝门口跑去,可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提醒他,想要在被来人发现之前离开已经不可能了。
冬夜的冷风里,邓珂额角不受控地渗出了一排薄汗。
在钟奕从楼梯口走下来的前一秒,他撑着发软的身体躲进了杂货间。
他死死抱紧身体蜷缩在角落里,企图借着傍晚昏暗的光线和视角盲区来藏身。
好在钟奕并没有朝他看过来,邓珂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钟奕朝大门的位置走去。
现在的他已经摘下了口罩,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休闲服和一双塑料拖鞋,一幅准备出门去附件便利店买东西的装扮。
邓珂的脸颊和额头都烫的厉害,脑子里像浇筑了一盆浆糊,不管是行动还是思维能力都迟缓的可怕。
等他终于意识到危险时,门外关锁的声音已经落下。
脚步声逐渐模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锁在了这间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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