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身下坚硬的石板床蔓延开来,渗透薄薄的睡衣,直刺骨髓。沈绪——或者说,此刻必须牢牢记住自己是“江肆言”——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彻骨的寒意中醒来的。
眼前是纯粹的、浓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铁锈似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他动了动身体,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尤其是后颈,挨了那一下棒球棍的地方,肿起老高,碰一下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带起微弱的回响。
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沈绪绝望地确认了这个事实。别人穿书要么自带商城,要么绑定攻略,最不济也有个新手大礼包。他呢?除了身上这套皱巴巴、沾了灰尘和……等等,他猛地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锁骨位置。睡衣领口敞开着,指尖触碰到一个细微的、略显粗糙的凸起。
是那个被裴珩雪茄烟灰烫出来的小点。
当时那灼热的刺痛感仿佛再次浮现,伴随着裴珩那张冷漠中带着玩味的脸,以及……那声突兀的枪响,和飞溅的、温热的、属于某个无名龙套的……
“呕……”沈绪一阵干呕,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不断上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这不是他隔着屏幕敲打出的文字,这是真实发生的,生命在眼前如同草芥般被轻易碾碎的冲击。
他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为什么非要写一个疯子?为什么要把裴珩写得那么惨又那么强?为什么为了那点可怜的流量就肆无忌惮地泼洒狗血?现在报应来了,直接空投到正主面前,体验沉浸式、VIP至尊版的“疯批的宠爱”。
他摸索着身下的“床”,触手是冰冷粗糙的石面,边缘甚至有些硌手。他小心翼翼地伸开手臂向四周探去,很快碰到了冰冷、潮湿、布满不规则凸起的墙壁。空间很小,他估摸着大概只有四五平米,像个密封的石头盒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应该是门的方向,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门口的轮廓。
他试图站起来,腿脚却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发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扶着墙壁,慢慢挪到门边,那扇门是厚重的金属制成,冰冷坚固,连一条能看清外面的缝隙都没有。他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了墙上。
“完了,真给关起来了……”沈绪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绝望如同这黑暗,无孔不入。
他想起裴珩打量他时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像在看一件垃圾。是啊,他这身行头,在裴珩那个掌控着镜城庞大黑暗帝国的未来主宰眼中,恐怕连他手下最低等的喽啰都不如。脏,乱,廉价,还透着一股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软弱。
然后是他指尖翻动的那枚硬币。
当时沈绪心神俱震,没敢细看,但现在回想起来,那硬币在冷白的光线下,边缘似乎泛着一种独特的、非金非银的哑光色泽,翻转时带起的弧光,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等等!”沈绪猛地抬起头,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硬币!
他笔下给裴珩设定了一个近乎偏执的习惯——总是在思考或审视他人时,无意识地用手指翻转一枚旧硬币。那枚硬币,是他生命中仅存的、带有“温暖”色彩的记忆碎片,来源于那个早已消失无踪的“白月光恩人”。在最初的设定里,那枚硬币上,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四叶草图案。
这个细节,他甚至没有在正式发表的章节里详细描写过!只存在于他最初的人物设定大纲里,是准备作为后期相认的关键伏笔!
裴珩刚才手里把玩的,就是那枚硬币?!
沈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如果真是那枚硬币,那它出现在这里,并且被裴珩如此珍视地把玩,意味着……那个“白月光恩人”的设定,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是成立的!而且对裴珩的影响极深!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这个“江肆言”马甲披得更久,甚至获取一线生机的突破口?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大的恐惧压了下去。冒充江肆言已经是刀尖跳舞了,如果再牵扯到裴珩心底最隐秘、最不容触碰的禁区……一旦露馅,下场绝对比那个被一枪爆头的龙套惨上一万倍。
“妈的,这选择题是人做的吗?”沈绪痛苦地抓扯着头发。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是个神经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至少两个人的步伐,沉稳而规律,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门外。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沉重的“咔哒”声。
沈绪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起来,后背紧紧贴住墙壁,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死死盯着那扇即将开启的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铁门被从外面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走廊上昏黄的光线涌了进来,刺得沈绪眯起了眼睛。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壮汉站在门口,正是之前绑架他的那两人。他们的眼神空洞,带着□□特有的冷漠,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活人。
其中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清水和一小块看起来硬邦邦的黑面包。
“吃饭。”那人声音粗嘎,毫无感**彩,将托盘放在门口的地上,像喂狗一样。
沈绪没动,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们。
另一个黑衣人似乎不耐烦了,上前一步,似乎想把他揪过来。
“我……我自己来。”沈绪连忙开口,声音因为干渴和恐惧而沙哑。他慢慢挪过去,蹲下身,拿起那杯水。水是凉的,带着一股洗衣粉的味道。他小口啜饮着,滋润着干得发痛的喉咙,又拿起那块黑面包,入手坚硬,像是能当砖头用。
他尝试着咬了一口,差点没把牙硌掉。这玩意儿,比他楼下便利店最便宜的临期面包还要难吃一百倍。
两个黑衣人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绪硬着头皮,强迫自己一点点啃着那块“砖头”,胃里因为饥饿而抽搐,但心理上的排斥感更加强烈。他一边机械地咀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门外。走廊很长,两边似乎都是类似的铁门,看不到尽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哒,哒,哒。
如同精确的节拍器,敲打在沈绪的心尖上。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连咀嚼都忘记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
裴珩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步伐从容。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从黑暗深处走来的修罗。他手里似乎依旧把玩着什么,金属的冷光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他在关押沈绪的牢房门口停下脚步,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蹲在地上、手里还捧着半块黑面包、形象狼狈不堪的沈绪身上。
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就像猫在打量着爪下瑟瑟发抖的老鼠,思考着从哪里下口比较好玩。
沈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低下头,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生怕里面翻涌的疯狂和洞察会将自己彻底吞噬。
裴珩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享受着这种无声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沈绪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清晰可闻。
良久,裴珩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江先生,这里的住宿条件,还满意吗?”
沈绪:“……”
我满意你个鬼!但他只敢在心里咆哮,嘴上嗫嚅着,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裴珩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向前迈了一步,走进牢房。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进入而显得更加逼仄,那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沈绪无法呼吸。
他停在沈绪面前,居高临下。沈绪能清晰地看到他锃亮的皮鞋尖,闻到那股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
“抬起头。”裴珩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沈绪浑身一颤,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视线却依旧飘忽,不敢聚焦在裴珩脸上,最终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西装领口,或者他那只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上。
裴珩似乎对他的闪避很不满意。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沈绪的额头上。
“看着我。”
这两个字像是带着魔力,沈绪被迫抬起眼帘,撞进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中。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荒原之下,却仿佛有暗流在汹涌,随时可能冲破冰层,将一切毁灭。
裴珩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从他的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再到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嘴唇。那目光如同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脏了。”裴珩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沈绪一愣。
只见裴珩伸出另一只没有把玩硬币的手,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极其轻佻地拂过沈绪锁骨处那个被烟灰烫出的红点。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侮辱性的狎昵。
“我的人,就算是一条狗,也得干干净净。”裴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这副尊容,实在有损我的颜面。”
沈绪的脸瞬间涨红,屈辱感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抖。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愤怒和害怕的泪水涌出来。
裴珩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直起身,后退了半步。他重新拿出那枚硬币,在指尖灵活地翻转着,发出细微的、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昏黄的光线下,沈绪终于能稍微看清那枚硬币的轮廓——很旧,边缘有些磨损,材质特殊,绝非普通的货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枚硬币吸引,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就是它!刻着四叶草的幸运硬币!他亲手写在设定里的东西!
裴珩注意到了他目光的聚焦,翻转硬币的动作微微一顿。
“哦?你对这个感兴趣?”他语气平淡,眼神却骤然锐利了几分,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
沈绪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他连忙移开视线,垂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慌乱。“没……没有。”
“是吗?”裴珩拖长了语调,带着明显的不信。他把玩硬币的速度慢了下来,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定在沈绪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个透彻。
牢房内的空气再次凝固。沈绪能感觉到裴珩的怀疑在滋生,如同毒藤般悄然蔓延。他冒充江肆言本就漏洞百出,这身打扮,这懦弱的反应,如今又对这枚特殊的硬币表现出异常的关注……
完了,他是不是要暴露了?
裴珩会不会下一秒就掏出枪,像对待那个龙套一样,让他也“砰”地一声,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就在沈绪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疯的时候,裴珩却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没有再追问硬币的事情,而是换了个话题,语气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江肆言,我给你一个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沈绪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脊背。
“留下来,做我的一条狗。证明你的价值。”
“或者……”他指尖的硬币骤然停止翻动,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现在就变得和外面那个……一样。”
“……”
沈绪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选择?这他妈叫选择?
一边是屈辱地、朝不保夕地苟活,不知道哪天就会因为惹怒主人而被处理掉。
一边是立刻、马上、毫无价值的死亡。
这根本就是一条绝路!
他看着裴珩那双冰冷而疯狂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个他亲手创造出来的疯批,绝对做得出来。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手下匆匆赶来,在裴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裴珩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他最后瞥了一眼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沈绪,眼神深邃难明。
“看来,你需要多一点时间思考。”他淡淡地说,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牢房。
厚重的铁门再次被关上,落锁。“咔哒”一声,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仿佛将沈绪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掐灭。
他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睡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裴珩离开了,但那巨大的压迫感和死亡的威胁,却如同实质般残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萦绕不散。
做狗?还是做鬼?
沈绪看着门口那盘冰冷的清水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包,又想起裴珩把玩硬币时那深邃的眼神,以及那个未曾详细描写、却刻着四叶草图案的“幸运”信物……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
或许……他并非完全没有筹码。
至少,他知道那枚硬币的故事。知道那个“白月光恩人”对裴珩意味着什么。
冒充江肆言是死路,顺从做狗恐怕也活不长。那么,如果……如果他剑走偏锋,试着去触碰那个最危险的禁区呢?
用那个连书中都未曾详细描写的、关于“幸运硬币”的秘密,去赌一把?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却也像是一点微弱的星火,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烁起一丝极其渺茫的、名为“可能性”的光。
他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
游戏,真的才刚刚开始吗?
而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倒霉透顶的创世主,又该如何在这疯批的囚笼里,为自己搏得一线生机?
寂静的牢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那颗因为恐惧与孤注一掷的决绝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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