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书有点受不了，总觉得自家助理颇为失礼，连带着自己也要受人非议，就又从桌上端了两个果盘，嘱咐道：“阳光啊，出去慢慢吃吧。”
赵阳光低声道：“太久没吃到水果了，吃着急了，谢谢许姐。”
赵阳光端着三个果盘出门后，倒是不着急吃了，她在回廊的休息区随便找了个位置，从包里取出草稿纸，信手涂抹绘画。
她当然不穷，她知道有些志存高远的人，忍受恶劣的生活条件，来到首都闯荡。
她卑劣地窃取了这些人的生活经历，加工之后，安到自己身上，简而言之——装穷。
装穷的好处很多，比如别人虽然会因此看不起你，但按照幸福者退让原则，她们也不敢过分支使你。
赵阳光三两下在草稿纸上涂抹出一条鱼尾裙的形状。
好想当设计师啊，可惜专业不对口，业内又没有人脉，如果能借着许念书打出名气就好了。
回到会议室。
戚七甩出一叠剧本，“如果走青春小白花路线的话，就不要演反派女配了，接一个舍己为人型女配吧。”
许念书大为惊奇，“哪怕被重点扶持，也要演女配吗？不是从女主开始演吗？”
戚七道：“倒也是有很多演员对演主角有执念。”
她挠挠下巴，似是有些为难，“接不接小成本电影女主啊？”
许念书心里有了些预期，这个“小成本”既然拿到台面上讲，那说明它真的没什么投资。
诸如此类的电影，往往搭配稀奇古怪的主题，比如“人格分裂恐怖片”“青春小城早恋分手”“致敬西欧古典戏剧实则杂糅成一坨”，再搭配表情呆板的配角演员，粗糙的道具跟摄影器材，异想天开“idea”不断的意识流导演，最终剪辑成不堪入目，不知所云的电影成品，上映的时候连成本都捞不回来。
如果演员早年出于种种原因，参演这种电影，那么在她出名后，这部电影带给她唯二的影响就是……
“你知道吗？xx演过大尺度电影，身材好棒。”
“哇，别看她现在裹得这么严实，早年竟然如此奔放，嘿嘿嘿。”
“看过啦，真的香！”
“我找不到网站了，求资源！”
“xx资源，微偿，接受者来。”
没错她会被当成某种片子主角，被各种讨论，甚至被卖资源。
或者另一种可能……
“啊，xx是不是整容了，你看她早年作品，脸好大，皮肤好黑。”
“xx粉丝还吹呢，也不看她家姐姐早年造型多土。”
几天后，由黑粉截屏的xx丑照传遍全网，开启了又一轮黑红混战。
然后xx因为占用公共资源，被主流媒体点名批评，然后就是掉代言，接不到角色。
正当你闲得在家抠脚的时候，发现你的对家给你丑照点赞了。
几分钟后撤回，茶茶地说：“对不起，手滑了。”
你气得在床上翻滚，却无计可施。
综上，除非特别缺钱，或者自家公司的硬性要求，绝对不可接“小成本”影视剧，它不会给你雪中送炭，也不会锦上添花，只会在你遭受非议的时候，突然冒头，配合着对家，狠狠踩在你脸上，落井下石。
这一系列心理活动看似冗长，实际上在脑子里过一遍只用了一瞬间。
许念书犹豫道：“小成本电影啊，呵呵……”
她刚想拒绝，心念电转，忽然想起数部成功的小成本电影。
它们故事精巧，画面稳健，配乐动听，以小博大，以几百万投资撬动上亿元票房，影视质量犹如佳酿，历久弥香。
会是这种小成本电影吗？
许念书咽下拒绝的话，改口道：“给我看看剧本。”
戚七把剧本递给她。
许念书翻开第一页。
“月黑风高，一个破旧的建筑工地上，两个工人正在违规施工。”
“地上是破碎的断壁残垣，地面坚硬无比，土锹落下去，只能在地上留下一道浅白色痕迹。”
“挖呀，快挖呀，时间来不及了！”
“他们拼尽全力，终于挖出一个巨大的墓穴坑。”
“突然，他们吓坏了。”
“一条大蛇从墓道中窜出来，昂首对着他们，嗷嗷直叫！”
剧本名：《盗墓之蛇龙变》
很好，是第一种“小成本”。
浪费了三分钟看这种东西，许念书心里直来气。
她努力压抑下怒火，微笑道：“我觉得这个不太行。”
戚七点头道：“嗯嗯，你再看下别的本子。”
许念书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借口上厕所，迅速拐到休息区，查找戚七的详细资料。
资料显示，戚七确实很有能力，带出好几个出类拔萃的艺人，问题是她经手的艺人数量太多了，她是选拔式培养。
而且她跟公司走的是一种比较宽松的合约，她从公司这里分的利润少，相对应的，她外包合约也不受公司限制。
难怪递过来的本子如此差劲，估计在外面还培养别的流量，把资源都留给她们了。
这话有点冤枉戚七，她确实藏私了，但也确实没有好本子。
环境如此，高质量神剧三年未必能有一部，热度破万的剧，一年未必有三五部。
而且各大视频平台有自己的长期合作对象，很多剧本根本不外流。
娱乐圈那么多人，那么点资源，哪里够分呢。
戚七手上是真没好货了。
许念书又觉得公司态度不认真，想接班任子潼，却拿不出什么硬货。
脑中灵光一闪，任子潼好像就是因为公司给不到资源才解约的。
她刚开始以为这是一种打官司的话术，是一种矫情。
等她真正走上任子潼的来时路，才突然惊觉，难道这一切是真的？
想想公司的男演员——黄炫，梁佳期，魏川……有名有姓的男演员数量确实多过女演员。
再想想公司主推的都是男主路线硬汉剧。
许念书签约盛星娱乐的时候，任子潼正火，演了一堆古装仙侠言情，再加上她自己看男主剧比较少，才会产生“这个公司女演员很火”的错觉。
现在任子潼走了，公司不舍得任子潼时期的蛋糕，想推出新女星来占住娱乐圈的一席之地，却苦于没有资源……
任子潼走的时候，肯定把人脉，资源都带走了。
戚七确实当过任子潼的经纪人，但任子潼的经纪人也不止她一个，而且任子潼本人业务能力也很强。
公司女明星板块完了。
许念书悲观地想。
资源没有，人脉没有，内定的人选也不咋样。
忙不了几天，就能回归清净了。
想到这点，许念书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一脸无所谓地回到会议室，笑道：“把牺牲型女配剧本给我看看吧。”
戚七心道：什么啊？刚刚还是一副臭脸呢，上个厕所就阳光明媚了，果然是拉肚子吗？
戚七笑道：“好啊，许姐。”
许念书打开牺牲型女配剧本。
“花夭夭深爱战三炎，他们欢喜冤家。战三炎被凌辱，花夭夭怒而陪战三炎受凌辱。”
“战三炎跟女主曲之月闹别扭，花夭夭万般痛苦，非常吃醋，但仍帮曲之月看清男主心意。”
“花夭夭妖神血脉觉醒，威镇寰宇，为救战三炎，独力挡下所有攻击，身死魂灭。”
“花夭夭临终前，深情抚摸男主侧脸。”
“炎宝，不许哭，忘了我，一定要幸福。”
剧本名字：《三界战神》
男主：黄炫
……
黄胜强看许念书的脸色阴晴不定，小心翼翼劝道：“小许啊，你这个女配啊，可是书里戏份最多的女配。”
道理她都懂，不过还是给黄炫作配吗？
难怪任子潼宁愿赔违约金也要出走，也难怪沐云河偷偷联系丝绒时代，这不，一个没留神，恶心人的角色就落到她头上了。
许念书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戏外不跟黄炫炒cp，戏内不接吻戏，亲热戏。”
黄胜强皱眉道：“不炒cp可以理解，但是你打算永远不接吻戏吗？”
跟帅哥可以，跟黄炫不行，听说他口臭。
许念书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她又不可能直白地明说，只好装深情。
她为难道：“嗯……我对外都公开了。粉丝知道，你们也知道，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比较在意这些。”
谢泉直白道：“换一个男友。”
许念书：“?”
谢泉道：“最看不得你们这些天真的恋爱脑，把男人当成自己的天一样。我说直白的，你男朋友没什么出息吧？”
“你看你，全身上下都是杂牌子，没有首饰，素面朝天。你的包是男朋友买的吧？骗你是yv牌？假的！假得挂相了！”
人圈外，马扎上的实习生低头，露出阴暗的笑容——总算吵起来了，浅吃一口瓜，打起来！打起来！资本们出洋相，爱看！
戚七大惊失色，慌忙道：“许姐，你别听他讲，你的包一眼真！真的！”
许念书紧紧抿着嘴，一时说不出话。
这包是她趁双十一打折，叠加满十减三优惠券，九块九从挖宝买的。
九块九啊！
是真是假她能不知道吗？
她就图个便宜又结实不行吗？
谁家冒牌货这么高调，小蓝布包上印满了yv商标啊！
大哥，满包都是yv啊！
他凭什么觉得，许念书会以为这个包是正品啊？
虽然许念书跟时尚界的精英们格格不入，跟谁都看不顺眼，但没人觉得她会把不入流的仿品当真品挂在身上。
谢泉不仅信了，还拿这个抨击她！
但现在看起来，谢泉才是最瞧不起自己的人呐！
而且戚七平白无故插什么话？
只有谢泉一个人的话，许念书可以开个玩笑打发过去。
她一劝架，整件事情的走向就严肃起来了。
这不就是逼许念书做个表态吗？
许念书捂住嘴，一脸宕机的表情。
黄胜强担心她受打击过大，想劝劝，嘴里“呃呃”作响，“呃”了半天，什么都没“呃”出来。
实习生直接站起来了，站着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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