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颗棋子落下，胜负已分。
神魂重回灵体，棋盘两边相对而坐的两人睁开了双眼。
窗外红雷已散，一副暖春盛景。
可祈听记得，听世榭终年飘雪。
“是我输了，一败涂地。”
祈听闻声看去，对面那人神色淡然，只是眼里温柔地映着一个他。
—
云上间的神仙都知道，祈听上神同那位打了个赌。
清除记忆。
以神魂入局为棋，灵体执棋。
百局对弈，百世轮回。
没有人知晓缘由。
在第一位仙者自人界飞升云上间之前，祈听同那位便早已经处在云上间了。
据说，祈听是三间六界最早的圣灵，而那位——聆天，是整个三间六界的创世神。
他们两位分别居于云上间极南极北之地，此前从未有过交集。可这次，祈听离开朱华殿亲赴极北端听世榭，这便有了如今的棋局。
只是瞧这红雷已散，棋局也该收场了。
—
祈听记得，自他有意识以来，第一个看见的便是聆天。
那时他灵识初开，初次见面的事情早已记不清了。但聆天的模样却永远刻在了他的心上，并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清晰。
他想再见聆天。
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祈听。
祈听只是三间六界中的一株曼珠沙华，他自认为自己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当他幻化人形时发现，他天生神体。
数百万年，他游历三间六界，入了凡尘人世。他学会了七情六欲，学会了爱恨情仇。
入乡随俗，他有了人界的名字——林疏雨。
林间疏雨，江上红杉。
这是他在人界一次细雨纷纷时所见的景象，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喜欢。
他想，或许他对聆天的感情，也如这景色一般，是喜欢，甚至于是爱。
可祈听不明白，他们明明只见了一面，甚至那一面于他而言也是模糊不清的。
徘徊在人界太久太久。
那一天，他第一次上了云上间。
他在云上间最南端建了朱华殿。
那时的云上间只有他和聆天。
祈听有很多不明白的事——
他为何会喜欢聆天；他为何天生神骨；他天生神体，为何不直接入云上间去见聆天；他既入云上间，为何不见聆天……
他不明白，他只知道遵从天命、顺心而为。
他在朱华殿呆了无数个沧海桑田。
正如那天，朱华殿的曼珠沙华开得异常艳丽。
时候已到。
他终于起身，推开了朱华殿的大门，然后踏入听世榭，踏入无尽风雪。
—
聆天在无边混沌中诞生。
然后，他创造了三间六界。
聆天游离在他的世界里，纵使山水林海具备，花草树木盎然，一片生机景象。
但这些都是由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他知晓每个细节末枝，只觉得平淡而无趣。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
直到那天，他在云上间听世榭中感受到一丝波动。
这个世界由他创建，他的耳目可听可看世间万物。
他下了云上间，停在一株花前。
花开艳丽，红得仿佛要滴血。
彼时寒冬已至，雪落满天。
聆天抬手为那朵花遮住了风雪，自己却独立在冷风之中。
这是三间六界里的第一个生灵——第一个不由他创造而生的生灵。
灵光一闪，他给这株花起名叫曼珠沙华。
聆天留于风雪，手下满是惊春。
冰雪却如利刃划破聆天的手指，血液滴落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的四周浮现金光。
他于聆天注定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聆天一愣，随即一笑而过。
天赐神骨。
从此刻起，他们的命运注定紧紧联系在一起。
无人可解。
聆天起身，他静候他的到来。
他回了云上间，从此紧闭大门，再也没有踏出听世榭一步。
也是自那一刻起，听世榭被寒冬笼罩，等在着属于聆天的暖春。
聆天的耳目时刻关注着这三间六界，关注着那株曼珠沙华，关注着祈听。
自曼珠沙华盛开以后，世界生灵纷纷涌现。其中最为可叹的便是与聆天有同样形体的“人类”。
人界，便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祈听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
他最喜欢的是那处“林间疏雨，江上红杉”。
不知从何时起，聆天已经习惯了关注祈听。
后来祈听上了云上间，闭锁了朱华殿。
一南一北，一花一雪，一暖一寒，一处惊春一处冷冬。
那天，有人推开了听世榭的大门。
从此冬已过矣，他的春天到了。
—
祈听直直走入听世榭，见到了那许久未见但一如曾经的聆天。
“你我入局，赌一字。”
聆天抬眼直视祈听，“何字？”
“情。”
而后，双神对弈，以情为赌注。
我赌你，百世之内，注定爱上我。
这名为你我的棋局，又该何解？
—
祈听率先魂入棋子，只是一瞬间，棋子意外坠落棋盘。
聆天的神魂尚未完全入局，残留的神魂操控灵体下意识地要去捡起，棋子打破的碎片却意外擦破了他的手指，顺着手指经脉，刺入了他的心脏。
聆天睁开眼一皱眉，却又见他的血滴落在了那枚破碎的白棋上。
血流宛转，棋子闪过金光。那血流过，俨然是曼珠沙华的模样。
聆天抬头看向祈听，祈听的神魂已完全入棋。他紧闭双眼，眉间一亮缓缓浮现红印。
瞬间，天光大亮，红鸾星动，红雷剧烈，威力巨大，仿佛要刺破天地。
这是属于创世神的情劫。
早在万万年之前，神血滴落曼珠沙华之时便已经开始。
祈圣树万年常春，聆天台无尽风雪。
正如他们初遇之时。
而第一世也因雷劫波动而出现残缺。
是心脏的致命一击，是诅咒的九千劫落。
这一局出现异常，本不该作数。但后来的九十九个轮回皆受第一局影响，结局因此已定。
第一局，平手。第一世，残缺。
第二局，败。第二世，林死江手。
第三局，败。第三世，林死江手。
……
自第一局而后的往后九十八局皆以失败告终，直至百局之时。
这一次，算我赢了。
—
自你到来，处处皆春。
其实棋局开始之前，我便早已输了。
—
祈听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云上间，穿过层层阻碍，看到了朱华殿。
曼珠沙华开得正艳。
与他们而言，百世轮回、棋中世界早已是过往。
“聆天，为什么……”
“噤声。”
祈听看向聆天。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但这世间说不上缘由的事多了，又何必事事都求一个缘由。”
祈听坐起身来，向后一倒，靠上了聆天的肩膀。
聆天笑着，一个伸手揽住了祈听的腰，拥他入怀。
“那我只问一个问题。”
“江漓杉为什么每生每世必要对林疏雨一剑穿心。”
“他看破天机，知晓九千劫难，想要渡林疏雨早日解脱。”
祈听点点头，若有所思。
他理直气壮地说：“再问一个。”
“哎。”聆天无奈地笑着，轻声叹气。
这便算是同意了。
“我们入了棋盘，那棋盘中的那些人呢？”
聆天捻起祈听的一缕发丝，轻轻把玩。
“万物有灵，这棋盘之内，依旧是整个世界。”
—
棋盘内，说书人一拍板。
“这人世间纷纷扰扰，是真是假谁又可见？”
“不过那聆天台祈圣树矗立在此数个春秋，只怕是已看破这个世间。”
“天外有天呐！”
耶耶耶，完结撒花！感谢各位耐心观看。
很多伏笔什么的都没有挑明，但是我觉得还是可以从文字间看出来的。
另外，谨以此文，祝我与好姐妹儿十周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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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暖春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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