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05/里奈
大修于2025.01.15
秋水温良,飘散的水汽扒开车窗带着霜降的凉意钻入。陈萱苡瑟瑟发抖地吸了吸鼻,手指拉起半身的毯子裹紧,闭眼眯睡。她的脑子混沌如麻,但神经好似有蜜蜂环绕在旁,嗡嗡直鸣。
陈萱苡拽开束缚的安全带,整个人蜷缩地斜摊在椅垫的怀里,千斤重的眼皮偷偷撑开,看廖温鸿那双玲珑剔透的眼睛正专心地注视前方,神色淡然。
躲在毯子下的手按耐不住地伸出指头在他的大腿上挠痒痒,廖温鸿喉结深滚,忍耐地钳住方向盘,偏过头对上她放空的目光,轻柔的口吻传至耳畔,“昨晚熬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上下的睫羽黏成一条,迷糊地嘟囔,“睡不着,想多看看你。”
她的手遇见冷凉的秋冬便像过敏般滋生紫红的燎痕,手掌有意无意地贴近他卷起衣袖的手肘上,轻轻碰几下,恍若正到午时的烈阳般暖烘烘的。
廖温鸿呼吸迟钝得一窒,捉住她为非作歹的小手,温和地扔进热热的毯子里,宽大的手掌掩住她明亮的视野,“阿虞再睡会儿,待会才有力气回学校。”
她忿忿地回了嗯,合起眼皮,沉入繁乱无杂的思绪里。如果不是廖温鸿,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高中看望老师。
并非是她无情无义,她尝试过陪隔壁班的朋友回学校。她带了奶茶给她亲爱的班任,班任很高兴地收下,短暂地在办公室歇脚喝茶,随后臂弯叠摞教材又马不停蹄地赶低年段的下一趟课。
留她和朋友在物是人非的高一办公室里,她们那一届的老师们已经不再一起共事。隔着两排教师工位,她无力地抬眼。
朋友正和最熟的老师热络地聊起近况,手上掰过未剪成条状的视力表,招呼送走班任的她过去一起。
挪动的几步里,到处是来办公室打酱油、找老师解惑又或是唠嗑的学生。专注的面孔都是不同的、陌生的,模糊的,唧唧喳喳的,她让掉了杵着的位置,茫然地看出窗外。
恍若当年的残影潮湿地袭来,对她抵抗的周围赶尽杀绝,仅剩握在手里的光,微弱而渺茫,如薄纱般渗透进木棉沾黏的窗口,照进写得昏昏欲睡的笔记本。
恰好背后的少年长腿一伸,蹬走她坐得麻木的椅子腿,让她醒醒。
“醒了么?”
那颗瞌睡的脑袋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地靠在廖温鸿的肩阔,似睡非睡地搔弄下巴。他担忧地用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白里透红的脸颊,病弱的身子经不起风,又受了深夜的低温,额头滚烫的很。
他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拿出储物格里的退热贴,撕掉贴纸敷在她的额间。像闻到她喜欢的香味,她不自觉地把脸贴紧他张开的手掌,当作了变相的支撑物。
廖温鸿拿她各种没办法,想着要不拒掉张老师的邀约,刚拨通给张老师,她听到他尽量减弱的声响,伸了个懒腰,嘤咛着:“温哥,是到了么?”
电话那头的张老师听到了校门口小卖部搬货的喧闹声,廖温鸿捉弄地揉了揉她的脸,话语却是平常,“嗯,是很久没来了。”
他悬而未语地盯着没了黏性的退烧贴,变成章鱼似的翻了个面地盖在她的面颊上。她瞒着不说的心虚交代在左顾右盼的眼神里,但嘴上依旧做着“已经没事啦”的乐观口型。
他半信半疑,“真的?”
她哆嗦地说实话,“我不想耽误你的事。”
他摘掉耳机,指腹按到免提,老张关怀地说:“萱苡,真的退烧了么?做事不能硬撑的,知道嘛。”
她急忙地解释已经退烧了,拉过他的手来测体温,廖温鸿的手背搭向她的额,又摸回自己的,烧已然降下来。圆圆的眼睛催促着他踏过这学校的临门一脚。
“好,老张,我们这就进去。”
她松了口气地穿上他再三叮嘱的厚外套,乖乖戴起口罩,俯下身,在访客登记表登记上他们的信息。
保安狐疑地核对和老张确认的信息,廖温鸿单手揣着她的托特包姗姗来迟,麻溜地递上身份证,笑容璀璨地转向她。
手机一阵震动,忽然的不巧,老张临时需要去其他班上代课,让他们先自行逛逛。
枝繁叶茂的郁郁葱葱,退潮的河水跌宕起伏地穿过拱起的桥洞。低眸时学校就是近在咫尺的塑胶跑道,仰望纯净的蔚蓝色,便是那段时有他的碎影时光穿梭流逝。
熟透的芒果在身旁掉落,她立在弯曲的跑道白线,牵住的手划开一定角度后,廖温鸿察觉地回身,目光炯炯地看她的神情,然后才问她怎么了。
她拉不动一米八的男人,摇了摇手示意他跟着,她故作神秘地走到绿皮的假草丛中央,身体朝着学校的主席台转,手指也往那里指去,“你国旗下讲话的时候,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
廖温鸿温柔地回她,“我知道。”
他也总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到她,或是下课的走廊,或是换到最靠窗那组后的教室,或是每次登上主席台第一眼,俯望小小的她从剪到下颚骨之上的短发,到及腰的长发,再到现在随意用抓夹盘到脑后。
藏匿许久的秘密被当事人揭开,本是捕风捉影的双向奔赴,她却说不出的难过,抿起的唇线向两侧弯,“哦?这样啊。”
“不高兴了?”
“没有。”她摸向胸口,“就是情绪在作怪。好像觉得你当时就该跟我说说。”
廖温鸿从背后紧紧地拥住她,“阿虞,是你让我知道。就算世界崩塌,也该在当时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走了一路,看爱人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的话,廖温鸿掏出水杯拧开,喂到她唇边。她不小心呛到嗓子眼,他连连拍她的后背,有规律的振动持续到她缓过劲,她垂眸发现脚下一滩子水渍,“对不起,水洒了。”
廖温鸿扭紧水杯放回包,牵着她走离几米,抚慰紧接着跟来,“没事,不用道歉,我去处理。”
他凭着记忆去找拖把,走了几步换了个方向,小跑到教学楼长廊另一侧的尽头,他不急不躁地又奔去一楼卫生间找。
她慢慢走到迎着曦光的阶梯那侧,他欣然地扛起湿漉漉的卷毛拖把,步步走向十六岁的她。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地融合。
扒拉的课本从陈萱苡的头上滑落,砸到地板。她弯下头去捡,起身时扫到英语科代表桌上厚厚的一摞作业,她摸着书包隔层,将漏交的背默本交过去。
英语科代表忽然拜托她把英语作业拿到办公室,她推辞不掉便好声答应。
陈萱苡清点好背默本的数量,将缺交的人一一登记在便签条上,这里有他的名字。
她双手抱起高高一摞,注意脚下地在走廊行走。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在顶楼,这条路很远。
怀里抱着的仿佛是灌水的棉花,有千斤重,而脚裸更像捆上了沉重的铅球,走不动一点道。她湿哒哒的刘海滴了水垂在眼皮上,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耗费时间。
她抬步踏上台阶,楼梯是一楼一楼往上来回折弯的,“哒哒哒”紧凑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多半是有人踩点怕迟到了,脚下生风地三两步地跑。
那叠背默本挡过胸口,刮来的风让她的鼻涕直流,低垂的视野里冒出一头深棕色的脑袋,单肩背包,手里提着一袋早餐,好像是他。
她侧转头,面朝最高的白墙继续走,装作看不见。
“陈萱苡?”他试探地倒退几步,视线穿过近大远小显得局促的栏杆格子,斜上方看到她惨兮兮的脸,轻叹道:“你也扮起烂好人的角色了?”
她被说中地点点头,见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地挪移脚跟,直到最里时,廖温鸿在比她矮下的三阶时停顿,那一叠本子转放到他的手里。
本子堆老实地倚到他的右臂弯不倒。偏到她这里,就各种作怪。她歪唇地跟本子生气,眼睛都瞪窄了。
廖温鸿瞅见面上第一本上贴着的便条,轻微的叹息递到她的耳边。
他一直知道她体弱。手心和手背相继地贴上她的额头,像破窗而进的日辉,照得见也触手可及,她贪婪地享受这份暖呼呼的。
看样子是没感冒。
“背包第一层,拿纸巾。”
她听话地照做,然后手指被上了一圈塑料袋结,“擦擦鼻涕,我替你去送,你回教室再睡会儿。”
她懵懵地颔首,他风风火火地把作业送上楼,往回走时正逢上课铃响,廖温鸿踱步到她身后,她偏去脸,他慢悠悠地走在她的身侧,还是她先着急地催他:“廖温鸿,铃响了。你要迟到了。”
他勾走那袋早餐,馋地解开结,咬了半个鸡蛋堡在嘴里,声音漏着风,“知道,就多罚一天卫生,没啥大不了的。”
但他终究是因为她而迟到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他。
他抽走我紧攥的纸巾包,放进校裤口袋,“我又不怕这些,走了。”
不偏不倚地在她的前方走得长远,恍惚间,前脚跟后脚出一同在楼梯口的场景缓慢定格,留在发白而朦胧的回忆里。
廖温鸿将湿水的地板拖干净,我弯着的腰有风拂来。老张代课的工作结束,笑着来打趣,“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学生样。”
两人扑哧地相视一笑,谁的单纯都不遑多让。
老张看不过他和她一起游笨蛋又无可救药的,直接说正事,“待会儿我坐班答疑,你们一块过去帮忙。”
疑惑里有他。陈萱苡望向他的面庞,茫然的眼神似水滴进廖温鸿的心上,他撇唇,抓了抓卷乱的棕发。老张话里推了又推,“来都来了,都上去分享分享。萱苡,你可能不知道,这小子,之前让他来,他死活都不答应。”
他战术性地哎哎哎,耍赖皮的嘴叼着几分愉悦的笑意,“我这下可来了。”
老张将感激的目光投向她,“还得多亏了你啊,萱苡。”
她羞涩地摆摆手。
走廊迎来蜂拥的熙攘,也送别无尽的吵闹。
两个人等在教室外。老张这届带的班学习氛围很好,即便是成绩差的学生,也能跟上老张评讲题目的节奏。
她抓着廖温鸿的手,像捏娃娃似的,还来劲地按压他,颇有点想按疼他骨头和肉的意思。
她的脸颊酡红,他把额头抵在陈萱苡的上,冰凉衬的滚烫更为明显。清透的眸底尽是担忧之色,斥责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头疼不疼?”
她懂事地摇头,腿跟虚浮。一听到廖温鸿说要回去,陈萱苡就有点别扭地不舒服,病声带哑地耍性子,“不要。”
连绵不绝的掌声将他们包围,陈萱苡靠着预先做好的PPT,在高一阶的讲台摇摆不定地走,任由敞开的风把她吹得清醒。
也幸好有他坐在同学之间捧场,借此说了她发烧的事,让大家收拾疑惑,一会儿都冲他来。
她的分享得以结束,陈萱苡坐到他暖过的椅子上,趴在桌上听他说。
他的高个子站在讲台上有天然的优势,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他的身上。廖温鸿点开她的PPT,慰藉地笑了场,他忙不错地解释自己没准备,只能偷摸地拿她的思路框架,来说说。
光是竞赛报送这几个字,就引起班里不小的讨论热潮。廖温鸿的上台说话半带工作作风半带日常的,同学们都饶有兴致地听他的经历。
陈萱苡斜斜地抬眸,将欣赏和热情送向他的怀里。她累得撑不住了,将两颊埋进两只手腕里,只露出一只耳朵在外头悄悄旁听。
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专注地询问对他们而言的新鲜事。廖温鸿涉猎的范围也很广泛,几乎没有是他不知道的。
被他点到的男同学兴奋地站起来,“学长,你逃过课吗?”
廖温鸿的嘴角扬起小小的得意,“当然,上课的时候逃去集训,集训的时候逃去上课。”
班上确实有竞赛生,有人起哄道:“能传授一下技巧吗?”
廖温鸿单手托着下颚,嗯地沉音,像是认真思考。
她的眼睛藏在趴乱的长发和手臂之间,只偷看了那一眼,就被他灵敏地抓包,轻笑里含混着几分促狭,“找人打掩护啊,你说是不是啊,萱苡同学。”
本篇分为上下共两章,如果逻辑不对或出现事实出入的bug,这很正常,因为这篇本身就存在错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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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夏恋雪》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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