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恶心。
虞瑾默默想，她强忍住把那滩叶兰泽踹开的冲动，看他伸展拉长，塑出人形。
怪物们的结构还挺奇妙，他们是人皮血袋，只需要把体内的血都吐干，就能变成一张干扁的人皮，还是一张有弹性、可塑造性佳的上好人皮。
可以跟叠衣服似的，把自己叠成一个不占地也不起眼的小方块，也可以像摊饼一样，贴在地面不断延伸，直到把自己拉扯得薄而均匀。等到不想当人皮了，还能内部自行产血，恢复到实心的类人模样。
没错，就是类人模样。因为无论哪个怪物，看起来都和真正的人类相差甚远，充其量有些抽象的相似。
抛开外表不谈，怪物们也没有人类的内核。情况最好的叶兰泽，似乎都没有抢救的必要。
他能听懂虞瑾讲话，但他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只会重复道:“咳……咳……空你掘……法……”
虞瑾:……
她还以为秦朗复述的只是个大概意思，没想到他是一字不差啊，严谨。
虞瑾打开系统，在群里通风报信，表示目标已出现，队友们速来。
她尝试跟叶兰泽沟通:“你想说是孔宁悦杀了你？你希望我帮你报仇吗？”
叶兰泽的白瞳浸润在源源不断的血液中，他依然是重复，可咬字清楚了许多:“孔宁悦……杀……”
“真的是孔宁悦杀了你？她好过分，你好可怜呀。”虞瑾认真且投入地扮演起好人，奈何没有表演经验，态度再好，也掩盖不住糟糕的台词功底。
叶兰泽毫不动容，仍在满口喊着杀杀杀。
虞瑾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他，接着话锋一转，问出了她真正感兴趣的问题:“你说孔宁悦杀了你，那她是疯了吗？去杀你这么个要啥没啥的六区人，你也配吗？”
叶兰泽:“……”
怪物闭上他喋喋不休的嘴，开始七窍流血，好像是生气了。
虞瑾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孔宁悦有她的大好人生，没必要为了你而自毁前程。何况你本就跟人结仇，没准哪天就被张一的家人给宰了，用不着她动手呀。”
叶兰泽：“……”
“你还是生我气对不对？你先别气，我话还没说完。”虞瑾深吸一口气，语速顿时快了许多：“孔宁悦甘愿冒着不必要的风险来杀你，必然是为了她的妹妹，她一直讨厌你接近阮清，把她哄得非你不可。但阮清死后，倒是能够跟姐姐同仇敌忾了，你躲着不敢见她，不就是怕她伤害你？你对阮清做了什么？她的死，与你有关吗？”
叶兰泽不说话，不停发出咳咳咳的声响，分不出是血液在喉间翻涌，还是一阵邪恶的笑声。
但虞瑾估计他现在笑不出来，尤其当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后。
“我没办法帮你杀孔宁悦，也不能留下来一直陪着你，但是我们能帮你解脱。”
虞瑾说到“我们”两个字，陆言蹊等人便一齐登了场，仿佛是特意踩着点，来得不早不迟刚刚好。
然而他们并非是虞瑾口中的主角，因为还有脚步声紧跟其后，沉重的、拖沓的、迟缓的脚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咳血声，是五个复制人带着他们身上的怪物，正朝着这边赶来。
以叶兰泽目前的形象，不会再有“瞳孔地震”“脸色大变”等表现，因为他一没瞳孔，二没脸色，即便表现也看不出来。
可虞瑾能够感受到他的慌张，正如她能感受到阮清的怨愤，谁让情绪就是如此微妙的东西，像水中层层扩散的涟漪。
江近屿指尖抽出一道金色的光线，先是缠住了叶兰泽的双脚，然后一圈一圈地往上绕。
叶兰泽连呕了好几口血，身体肉眼可见地缩小一圈，他化出人形时，跟小魔仙全变身似的，得一个环节接一个环节有序进行，虞瑾看他就像在看无法跳过的180s广告。
但是变回人皮只需要短短一瞬间，虞瑾似乎只眨巴了几下眼，叶兰泽已经烂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坨烂肉往下方流，江近屿的金线就往下方裹，他往上方逃，江近屿就往上方缠，把他缠成一个金灿灿的蚕蛹。
虽然最后叶兰泽还是有办法挣脱，可是没有关系，怪物大部队已经顺利抵达，大家都要从这里解脱了。
阮清他们看见心心念念的叶兰泽，皆以响亮的嘶吼，提前庆祝游戏的胜利。
叶兰泽也吼，吼得比五个怪物加起来还要大声，他拼命从金色蚕蛹中钻出，不断将自己变得更细更长，以至于到了最后，看起来像只长得出奇的寄生虫。
叶兰泽维持着他的恶心形象，在地面上灵活游走。怪物们为了捉他，手脚并用地匍匐在地，像扫地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地来回巡逻，竟然也没捉着他，反而让叶兰泽贴上墙壁，寻摸到了窗户的缝隙处。
怪物们又跟着扑到了窗前，硬是防弹玻璃撞了个稀碎，但叶兰泽已经贴着外墙游走了，只余下五个怪物还在对着窗外嚎叫。
鹿筱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发现不对劲，走过去给每个怪物都来了一拳：“你们嗷嗷什么呢？他变身成烂泥贴墙走了，你们不会变身去追吗？！”
怪物也听不懂，受到鹿筱的袭击，张牙舞爪地就要咬回去，结果每个怪物又多挨了一脚，被她统统踹去了一边。
“智慧太重要了，一个个蠢成这样，难怪抓不住叶兰泽。”鹿筱抱怨完毕，就准备纵身一跃。
虞瑾冲过去抓了她一把，成功复制到她的异能：“我跟你一起！”
两人一同跳出窗外。
虞瑾没有使用鹿筱异能的经验，一下子现了原型，变成一只巨大的风神翼龙，双翼一展，遮天盖地，把大半面墙都笼罩在了她的阴影之下，掀起的气流险些把鹿筱卷走。
幸好虞瑾参考了一下鹿筱此刻的形态，及时领悟出部分变身的技能，她也恢复了人身，并将后背生出的翅膀，缩至与鹿筱相同的尺寸。
秦朗激动地直拍江近屿肩膀：“好酷的异能！我也想要！”
江近屿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站到另一边去了。
陆言蹊则指着叶兰泽逃走的方向：“左手边第三个窗户！”
鹿筱率先冲了过去，虞瑾跟在她下方，以极快的速度向叶兰泽逼近。
叶兰泽能黏在墙上，全靠他分泌出来的血液，怪物的血液极为黏稠，拖出一道道红得发黑的血痕，干涸后就与肮脏的外墙融为一体。
鹿筱和虞瑾根据叶兰泽的行动轨迹调整包抄路线，接近他的同时，也在缩短自身与墙壁的距离，最后直接踩着外墙边飞边跑，上演教科书级别的飞檐走壁。
叶兰泽回头一望，吓得魂飞魄散。
两人移动的速度太快，穿破迷雾时，也像是一对凭空出现、行踪不定的鬼怪。
她们每一步都踩实了外墙，叶兰泽向上或者向下逃跑，都有被狠狠踩在脚下的风险，他只能认定前路，竭尽全力地前行，却还是在他赶到下一扇敞开的窗户前，被鹿筱截胡。
鹿筱出手如电，拽起他就狠狠往墙上抡去，手法熟练老道，仿佛在农贸市场杀过十年鱼。
叶兰泽和鱼不同，鱼头遭受重击会晕死，而叶兰泽不会晕，也死无可死，只会砸出一滩血。
但鹿筱不管这么多，她被这鬼副本折磨够了，怨气比叶兰泽还重。
虞瑾悬在半空中，旁观鹿筱泄愤，她砸一下就是一滩血，叶兰泽的血液在外墙上四处开花，组合起来看，就像一副涂鸦。
“行了，把他砸死他就复活了。”虞瑾欣赏够了街头艺术，出声制止鹿筱道：“带他回去吧。”
鹿筱出了一口恶气，把叶兰泽团吧团吧，打成一个难解的绳结。打完才发现，还是一个很难看的绳结，青紫色、有韧性、会蠕动，依然像条寄生虫。
鹿筱心里嫌弃，抬手把它扔向虞瑾：“给你玩。”
虞瑾也嫌弃，但可以忍受，尤其是想到即将离开副本，她就心情大好，决定给叶兰泽一点临终关怀。
叶兰泽麻绳一样被她拎在手里，血均匀地浸润他的全身，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杀、杀、杀。”
虞瑾是真好奇他和孔宁悦之间的故事，可惜叶兰泽不愿意也没办法告诉她。
说不定副本的创作者，其实根本没有编造出完整的故事，毕竟小女孩的目的，只是想把他们困死在副本里，而不是真的想让他们成功通关。他们进副本以来的大多数推理，都只是在过度解读罢了。
虞瑾想得出神，再低头去看叶兰泽时，发现他似乎短了一截。
她顿感不妙，抬起手来仔细检查，看见叶兰泽有一端躯体，竟然没入了她的手背。
没有痛觉，没有伤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
被发现后的叶兰泽彻底不装了，他一溜烟钻进了虞瑾的手中。
与此同时，虞瑾脑海里闪过无数陌生的记忆，眼前的景色也剧烈晃动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
她不得不紧急迫降，快速向下着落，然而下方等待她的并不是土地，而是另一个奇异的空间，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铺天盖地的方块状视频。
虞瑾仿佛又回到了监控室那片浩瀚的信息海洋中，她抬起头，在漫天流动的悬浮屏幕之上，看到了无数个叶兰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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