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方管事和采荷不禁有些摇晃,腿也幅度极小地动了动,面有苦色。
小秋看了一眼跪着的二人,神色复杂。
见阿筝迟迟不开口,甚至命小秋推她荡秋千,方管事就有些不服了,“九公主这是故意罚处宫人吗?”
“宫人不小心相撞而已,九公主便因此发怒,罚我二人跪在此处,传扬出去可是对公主的名声不利。”
阿筝悠然转头,方管事直视着她,嘴角拉了下去,连赔笑都维持不住了,想来心里的怒火快要到顶了。
旁边的采荷身形也是歪歪扭扭的,几乎是跪坐了下去,一只手还在揉膝盖。
阿筝勾唇,跳下秋千,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嘴上连连称奇,“原来你们不姓霍啊。”
二人听完大惊。霍是国姓,给她俩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方管事咬着牙,“九公主这是何意!”
阿筝漫不经心道:“你二人可知我的身份?”
方管事和采荷对视一眼,转了转眼珠,“从前不曾见过,今日才得见九公主的‘风采’。”
阿筝行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难不成你还指望她替你撑腰吗?”
“这可是你刚刚所说?”
方管事背后一片湿濡,不禁吞了吞口水。九公主竟是听到了。
阿筝复又看向采荷,笑道:“听闻九公主性情刻薄,喜欢折磨下人……”
采荷吓得牙关发颤,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的,奴婢……”
“小秋,她们方才是不是这样说的?”
小秋立刻点头,“奴婢听得分明,公主所述无一错漏。”
阿筝脸色沉下,厉声道:“本公主乃是皇族,宗庙族谱皆有记录。你二人可是要质疑?”
方管事白了脸,登时伏在地上求饶,“奴婢不敢!公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采荷也不敢再去揉膝盖了,忙跟着磕头。
阿筝又问小秋,“侮辱皇族是何罪?”
“是重罪,轻则凌迟处死,重则株连全族。”
方管事现在才明白,九公主再不得宠,也是公主,不是她这等奴婢可以瞧不起的。只是,她心里犹有一丝庆幸。
宫中自玉贵妃掌事后,便废除了私罚宫人的规定。今日伏低做小,九公主也不能拿她们如何。即便进了宫狱司,塞点银钱便也算了。
可一边的采荷早已吓得语无伦次,爬到了阿筝身边,试图去抱她的腿,“奴婢该死,公主饶命!奴婢还年轻,不想死啊!”
小秋及时上前一步,挡住了采荷的动作,阿筝瞥她一眼,没说什么。
方管事稳住了心绪,“今日冲撞九公主,奴婢已磕头认错,公主若还不解气,便将奴婢们送去宫狱司,奴婢绝无怨言。”
小秋闻言冷了脸,宫狱司早就是一座腐朽的空壳,只认银钱。罢了,今日看来是惩处不了这两人了。
阿筝盯了方管事许久,不由得弯了弯眼眸,故作惊讶道:“何至于此?”
方管事刚刚还被盯得发毛,见阿筝温和下来,心里有些疑惑。
阿筝笑着伸手欲扶方管事起身,“你二人所言也有些道理,方才我听下来,是有些惭愧。本公主不过是仗着皇族的身份,作威作福。”
“浣衣局竟藏了如此有远见卓识之人,实在是大颂之幸。”
见阿筝义正言辞,面上不像是有假的模样,方管事人都要傻了,搭着阿筝的手顿时收了回去。
阿筝故作失落地收回手,“这样举世无双的人物待在浣衣局,属实是埋没才华。”
采荷听到这里,以为是九公主要放过她了,心里一松,“奴婢谢过公主!”
磕头声响彻此地,一听便知是用了力气的。
阿筝微笑,看向了方管事,“不如我向父皇建议,你二人任国子监太傅,专程教导皇室风仪。想必我颂国会更加昌荣繁盛,如何?”
“方管事可莫要拒绝,我看采荷就很乐意。”
方管事再也维持不住笑容,瞪了采荷一眼,“公……公主莫要拿奴婢们取笑了,奴婢们不敢。”
阿筝瞥她,直将她盯得冷汗直流。
“方管事莫不是嫌太傅之位不够身份?听闻南乙国有国师一职,非经纶济世之人不可胜任。我颂国也未尝不可多此一职。”
“方管事和采荷姑娘,随我去见父皇吧?”
“公主饶命啊!”
若是面见圣上,哪儿还有活路!九公主是要逼死她们!
二人嘴上不断说些好话求饶,又是贬低自己,又是捧高阿筝。还自抽巴掌连连求饶,模样好生可怜。
只是她们扇了半晌,脸却丝毫未损伤,甚至不及小秋挨的重。
阿筝面上仍作一副委屈的样子道:“本公主好心为你们打算,你们却作此姿态,那宫中岂不是又要传出我苛待宫人了?”
方管事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遂不敢再作假,狠了心用力抽自己,没几下脸便红肿发烫,“是奴婢二人猪油蒙了心,诋毁公主。奴婢违反宫规自省受罚与公主无关。”
采荷看到方管事这样,也不得不咬牙跟着效仿。二人下狠手之后,顷刻间便已看不出本来容貌。
阿筝无奈摇头,“真是奇怪了,本公主为你们着想,你们却这般不识好人心。”
这一记回旋枪打得方管事措手不及,只能顶着一张猪头脸连连赔笑。
阿筝看向小秋,“回宫。”
午间的日光极盛,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似是要合在一起般。
阿筝时不时停下赏赏花,心情很是闲适。
小秋跟在身后,一言不发。见阿筝停下赏花,她只好也停下候在一边。
掌心那些血痕早已凝固住了,歪歪扭扭地盘在一起,动一下仍有些疼痛。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被人护着。
小秋正想再看一眼阿筝时,却与之撞上了眼神。
被抓住的尴尬席卷了她,嗫嚅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筝见状很是了然。
她向来“贴心”,怎会在此时令人难堪?于是阿筝很是自然地接过了食盒,转身回宫。
小秋呆愣半晌,目光落到自己空空的手上。
等回过神后,阿筝早已走远了,来不及细想,她只好急急跟上。
一回到主殿,小秋就跪下请罪,“奴婢愚笨,请公主稍后再责罚,奴婢重新去膳房取吃食。”
只是,她话音落后,殿内再无其他声音。
小秋一颗心上上下下,又不敢再抬目偷看了,实在忐忑。
阿筝正支着脑袋打量着跪着的人。
额头红了一片,应是磕碰了。手握得那般紧,或许是紧张的缘故。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膝盖处的血迹。
真是可怜。
不过,正是她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去库房取药清洗干净。我要歇会儿,无需过来打扰。”
小秋走后,阿筝便去歇息了。不是她白日懒惰,而是,她这金手指特殊之处就在于此。
身体入睡后,她可化作一只麻雀。若非她主动接触,这麻雀在旁人眼里就是隐形的。
此前她试过很多次,云光殿外皆是一片白雾遮挡,白雾约莫是一道屏障。
今日,这雾却散了开,留有一道发着微光的小路。
阿筝抖抖翅膀,顺着小路飞了去。不多时,便到了风起园。除了这一处视野清晰以外,其他皆是被白雾充盈。
果然,与自己猜测一致,人身去过的地方,才算是解锁。
阿筝停在树上,陷入沉思。若是如此,她得多出宫门走走。
片刻后,树下来了两个宫女,年龄一长一幼,衣服成色瞧着也比小秋的新多了。
“就扔在这儿?”其中年岁较小的宫女问道。
阿筝低头看去。问话的宫女手里拿着一个人形木雕,木雕上有些磕损的痕迹。
瞧着刻画的是位女子。
另一位年长宫女道:“娘娘只说处理了,咱就把它埋树下,反正七公主也不知道。”
小宫女颔首,有些疑惑。
“你说七公主为何会喜欢做这个?伤手不说,还耗费时间。不如绣绣花,做些香囊络子,也许娘娘就没那么生气了。”
年长宫女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贵人的喜好,咱们怎么能知晓?只是听闻七公主雕这个用了很久,还特意赶在娘娘生辰这天送,但娘娘看了却大发雷霆,斥责公主玩物丧志,有失贵女的风范。”
小宫女闻言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木雕。
“我觉得七公主雕得很好呀,很像端妃娘娘的,娘娘都没仔细看过吧,好可惜。”
“嘘,这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该操心的事情。娘娘只有公主这一个倚仗,况且……”
年长宫女似是想到了什么,收了话语,“快些埋了走吧。”
于是二人开始挖坑,将木雕埋了进去后,随意踩实就离开消失在了白雾里。
七公主的木雕……
阿筝转了转眼眸,等她俩离开后,飞下去看了看,翻过的土壤这里色泽湿润。
甚至她还能闻到,其中夹杂着的土腥味儿。
阿筝尝试着用爪子扒了扒土,片刻后宣告失败,鸟身的力气还是太小了。
不过,这根橄榄枝,她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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