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若飞的老家是在距离本市两百里的西部小县城,相比本市经济一般,但好山好水,一到节假日特别多游客到访。
为了省钱,黎若飞决定一大早和于之阁坐旅游大巴回去。
上车前,于之阁犹豫来犹豫去,死活不肯上车,直到司机不耐烦地催促才捏着鼻子走上去。
早上的班次一般没什么人,可以随意选位置坐。
黎若飞把两人的行李放到上面行李架上,又发了讯息给姐姐告知一声,期间于之阁一直缩在大衣里面,气都不敢喘。
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旅游大巴车身看上去风尘仆仆,泥土灰尘混杂其中,加上不断冒着热气的烟囱,对开惯名车的于之阁来说自然是大难临头。
“几百人一起挤的地铁你都坐过了,还怕限载五十人的大巴车?”她打趣道,抚了抚他长了不少的头发,“没事的,你呼吸一下。”
他宁死不从。
她恶作剧般掐他鼻子。
掐了几次他才拨开她的手,换成鼻呼吸。
并不如他所想,除了轻微的人造皮革味,车厢几乎没有任何异味。
“欢迎又靠近人间多一点,于大少爷。”
他索性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头舒舒服服靠在她的肩膀上,抱着她的手,得意地说,“那我现在要睡一会了。”
“睡吧睡吧,到了我叫你。”黎若飞习惯了他偶尔的孩子气。
大巴车缓缓地在路上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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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飞回想起昨晚和他在家附近的公园倒数,她偷偷摸摸在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几根烟火。
其实很多年没玩过这些烟花棒了。
小时候逢年过节父亲总会骑摩托车载她去市场买,买了在天台和对门的小孩子,也就是她的发小宋遥一起玩。
那时候姐姐经常和街头的不良少年们厮混,经常三四天不回家,回家就是洗个澡,关上门睡大觉。
她家住顶层,一旦姐姐回家,她和宋遥便会自觉把声音放低,脚步放轻,不敢大吼大叫。
因为姐姐被吵醒的话会跑上来天台骂人。
十岁那年的元宵节,兴许是两人太兴奋,她看见窜到天上绽放的璀璨烟花,忍不住叫了出来。
五分钟之后,姐姐就冲了上来。
脸上的妆乱七八糟,神色疲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和一条棕色皮裙,外面裹着一件豹纹皮草,嘴上还叼着一根烟。
母亲总是说,姐姐小时候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如果没有走错路,将来一定能找处好人家。
“搞什么?”姐姐揉着掉色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不耐烦地问。
“放......放烟花。”黎若飞战战兢兢。
“若游姐,今天是元宵节,我和若飞在放烟花。”十三岁的宋遥将她挡在身后,语气坚定。
没想到脾气一向暴躁,最爱和父母犟嘴的姐姐居然笑了出来,黎若飞鲜少见她笑,好像一朵艳丽的罂粟花。
姐姐走到他们身边,她半信半疑地拿了一支仙女棒递给姐姐,姐姐从嘴上拿下还剩半截的烟,点燃了那根小棒。
刹那,仙女棒绽放出闪烁的光电般的花。
对姐姐的恐惧突然一扫而光,俩小孩高兴地拍起掌来。
“其实你很喜欢你姐姐对不对?”于之阁拿着仙女棒左晃右晃。
池塘边没有人,只有两三对和他们年纪相仿的情侣和他们一起在此处守岁。
“是,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她当时也不过是个爱扮酷的小女孩。”她笑了笑,拉了拉头上的冷帽。
今晚风不大,气温较前两天也升了不少,玩了一会就觉得身体暖和了不少。
于之阁望着池塘,心情愉快:“我也很期待见到姐姐。”
“他是你姐姐吗你就喊姐姐。”黎若飞戏谑,“你姐姐姓于,不姓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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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旁边的人因为司机的急刹车被吵醒了。
于之阁揉了揉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到了吗?”
“还没到,不过也快了。”她越过他拉开窗帘,好让他看看外面的风景。
这确实是于之阁没有踏足过地方,边上都是小平房,陈旧却充满旧日风味的招牌,自行车电动车络绎不绝,路上还有很多小摊贩,叫卖着不同的农产品,蔬菜、水果、手工艺品......远处是连绵而翠绿的山。
“好漂亮啊!”他把手摁在玻璃窗上。
“那肯定的,也不看看我是哪里人。”她靠在他的背上,“漂亮的山水才能养出漂亮的人。”
“是不是真的?”他耸了耸后背。
还未等她回答,司机大吼一声:“到了!记得拿行李!”
她轻轻打了一巴掌他的背才站起来拿行李。
于之阁一拿到包就迫不及待跑下车,黎若飞跟在他后头下车。黎若飞的家纬度比较高,气温自然低了不少,呵出的气马上变成白雾。
“好香啊!黎若飞!”他看了看表,现在不过早上十点,“我们去吃Brunch吧!”
“小县城哪里来的Brunch?”她学着他用古怪的口音说“Brunch”,但转念一想,“诶,我还真想到了哪里可以吃你的Brunch。”
她牵着他的手走在县城的主街道上,这里的城镇建设虽然比不上城市,但胜在道路够阔,人和车互不干扰。
虽然隔着毛线手套,但他也能感受到她手的暖意,他没有迟疑拉得更紧了些。
“怎么了?”她以为他在提醒她。
“没事,就是怕你被车撞到。”
“这是我的主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黎若飞走路的步子越来越轻快了,回到家的感觉就是好。于之阁手上被她塞过来的小吃越来越多,久不久就一份热食一份炸器,于之阁吃的速度还没她买的速度快。
小县城物价低,就算一早上吃五份早餐她都不会心疼钱包。
终于在吃到第五件炸器时于之阁打了个嗝。
他虽然出身富贵,但出乎意料地好养活,胃什么东西都能消化,在海外读书时便经常和堂妹到处觅食,只是海外再怎么好吃在他面前也不过是比美食荒漠好一些。
甚至还比不过这个小县城。
“怎么样,这个Brunch吃得是不是很过瘾,能不能比得过黑天鹅?”黎若飞边吃边说,吃得满嘴是油。
他拿出纸巾给她擦嘴。
“小妹!”
不远处黎若飞突然听见许久未闻的姐姐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来源,她看向马路对面,一个面容熟悉的女子站在对面的街道上跟她挥手。
“姐!”她连忙挥手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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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飞的家还是保持着父母在世时的千禧年后的样子,父母去世后姐姐也没有多余的钱重新装修,只是和她两人里里外外清洁了一次,扔掉了一些父母不愿扔的旧物。
“来来来,喝水喝水。”黎若游给两人倒了杯水。
她不当精神小妹很久了,但耳上还留有四五个耳洞,一头枯金的发,比黎若飞更瘦,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穿着还像个刚出茅庐的女大学生。
“若飞跟我说会带个朋友来家里玩,但没有说是带男朋友哇。”她认真打量了于之阁全身,“还是个小帅哥。”
“姐姐——”她拖长了声调,“你再说他就该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了。”
算上同姓的堂姐,于之阁总有两位姐姐,一位体弱多病,性格冷淡,另一位高高在上,蛮横霸道。黎若游给他的第一印象甚好,他马上就与她熟络了起来。
黎若飞做了个鬼脸,站起来去看姐姐买了什么,“你怎么不用上班?”
“知道你回家,我跟同事调了班,在家等你嘛。”黎若游的眼神还黏在于之阁身上,“我的都是你爱吃的,中午就在家姐姐做顿好的给你俩尝尝。”
“你不用对他那么好!”黎若飞从她的菜篮里拿出一袋熟食,“他只爱吃你做的酱菜。”
“你喜欢吃酱菜呀?”黎若游很惊喜,“正好我新做了很多,等你们走的时候就都给你们拿走!”
于之阁没有受到过那么质朴又真诚的接待,面前的人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回想起以前经常跟着家人一起出席宴会,别人不过是因为他是于家的孩子,于氏的其中一位继承人才对他那么顺从又恭敬。
没有了那层身份,他可能什么都不会得到。
“今晚你就睡小妹的房间,小妹就和我一起睡。”黎若游随意安排,“床铺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昨天刚洗,还晒了太阳,舒服得很。”
房子只有两个房间,黎若飞的父母睡主人房,两姐妹睡另一间。父母去世后,姐姐把父母的床烧掉,又自己的床搬去了主人房,另一个房间只剩下黎若飞的小床。
“现在,你们俩就先出去玩,我就在家做饭,十二点回来就好。”她继续安排,有条不紊到如果不是长期认识她,都不知道她从前是个精神小妹。
“这有什么好玩的嘛,”黎若飞说,“来来去去不就这样?”
“瞧你说的,那小说里女主角带男主角回家不都是去逛学校、逛公园的嘛,你也去。”黎若游下定决心是一定要把这两个人“赶”出去了,“你去湖边吧,那里还开了个新的广场,很多东西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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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飞站在商业广场跟前,抬头望着上面的广告巨幕。
“我知道你家有钱,但没想到都把钱扔到我面前了。”黎若飞看着上面的银行广告。
一段对于家长子及其夫人的采访,于之阁的爸爸老当益壮,精神尚佳,如果不是黎若飞偷偷在网上搜过,都不知道他今年已经七十岁了,于太太和于之阁朋友圈的封面照片一模一样,除了微微发福,丝毫未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于之阁不自觉扭头避开,拉着她的手要进去。
“其实,你有没有打过电话回家?”她试探性询问。
“没有。”于之阁斩钉截铁,想了一下又说,“但是我妈和我哥打过电话。”
“他们......说了什么?”
“叫我回家,跟艺子道歉。”于之阁不屑一顾,憋足了一股气,好像隐忍着不发火。
“那你确实是跟艺子道歉的呀,毕竟是你辜负了她。”她好声好气劝着,“何况我们现在这样,真难保哪一天你们家人四处找我说要打小三。”
“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姐姐一样说点好听的话?”他捏了捏她的腮帮子。
“喔?”她睁着眼睛看他,好像一条金鱼,“难道我没有说过好听的话哄你吗于大少爷?”
于之阁被她的样子弄得发笑,松开手,继续拉着她,“那等回家我就约她出来好好谈谈可以吧。”
“当然可以呀。”她一脸小鸟依人,挽着他的臂膀,“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从来没去咖啡店找过你?他们不知道你有个咖啡店吗?”
“不知道啊,那时候Alex让我投资,我就随手给了他二十万,金额不大,我也懒得跟家里说了。”
黎若飞被他一句“金额不大”激到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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