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想起当年父亲同她说,先帝骤逝,先太子在涪陵山,皇室宗亲间暗地里都在往京中赶,一场纷争恐怕在所难免。
而王氏一族早已把筹码都压给了秦王,只要自己嫁给他,后位定是属于王氏一族的。
她听闻秦王早就娶妻了,她本是不愿的。可就在她见了秦王的第一面便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好似都荡然无存。
而后,她跟着一同入了宫,做了人们眼里高高在上的皇后,也逐渐不再有人能唤她“琴闻”。
她一直都知道,要沈素云将后位让给她,等同于将原配之名也转让给她。
于是刚入宫时她处处避让,没有与沈素云争。
可即便如此,沈素云却没有放弃与自己的争斗。不止堂而皇之地占着圣人,初一十五也时常装着病痛来长乐宫叫走圣人。
甚至当初沈素云那个夭折的女儿,还是设计让其留在了长乐宫却忽发了高烧,把一切过失推到了王琴闻身上。
一条人命,让永晋帝彻底与王琴闻离了心。
王琴闻一直都知道永晋帝对沈素云的愧疚,所以她没有再明面上与其争,就是一直等着一个时机。
一个彻底让永晋帝护佑不了的过错!
可是今夜,她还是低估了沈素云在永晋帝心目中的地位。
“圣上说的夫妻之情,是指您与贵妃的情谊,还是您与臣妾的呢?”
王琴闻的身形僵硬,袖中的指甲早已插进了掌心,一丝丝的疼让她保持着面上的冷静。
“李适,我们夫妻二十多年,我今日也暂且抛去这个位置不谈,同你把心里话说了罢。当初这个后位,是我的父亲用兵权换的,是你李氏答应给的,不是我王氏一族抢的,于公我无需对任何人有愧。于私,我知沈氏同你有患难真情,纷乱中的相守,我想我懂。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求你以妻子之情待我。朔儿自小便知道,他的父皇整日偏爱二弟,他便想着一定要刻苦用功,他会证明自己是位合格的储君。可是他不知道,他独自在书房熬到深夜也不肯去歇息时,他的父皇在陪他的曜儿习字温课,骑马射箭,给予了最真切的关心。他无意犯下一丁点的错,惶恐焦躁于他的储君之位是否明日就荡然无存之时,他不知道他的父皇将自个二弟犯下的错失尽数揽下,甚至承诺于储君应是如此……看,我们母子俩多像啊,以为只要做好了自己,就能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么多年,王琴闻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了。可说出这些话,她的喉中不由地哽住,心中有千石重压,令她的眼眶逐渐发涩。
永晋帝抿紧了唇,咳嗽了两声,低声喝道,“够了!”
“不够!怎么,圣人不敢听了?”
王琴闻手中指尖的护甲断裂,指缝刺痛开始渗血。
“您对沈氏有愧,那我呢?这么多年您难道就对我毫无愧疚之心吗?您分明知道沈氏一族对王氏的所作所为……”
她今夜恐也是被刺激得不轻,只能竭力克制自己维持着仪态。
“圣上,您是国君,臣妾是皇后。国有国法,后宫诸人诸事,涉罪者,臣妾一定会将其查清。这是您,当初承诺给王氏的位置,所赋予之权。您应当说服的不是臣妾,是明日朝堂上的诸臣。”
空气仿佛凝滞了,帝后之间无形的对峙在蔓延……
永晋帝知道,沈素云已经被王琴闻抓到了把柄,她不会善罢甘休了。
过往的一切如画卷轻拂而过,他不禁去想:这么多年,莫非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就在这时,永晋帝心口一滞,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在王琴闻震惊的眼眸之下哐然倒下。
“圣上?!”
“来人啊,传御医……”
凉秋已去,盼得凛冬归。自此,天变。
翌日,永晋帝自昏倒之后便卧床病榻,而因李朔仍被禁足,诸多奏折便顺到了监国的李曜身上。
这云安城也不知从哪儿开始传起了昨夜宫中出的事,提及了沈贵妃涉及私通及谋害亲妹致使丧命等的事情。
朝堂百官便也由此想到了如今监国的皇子正是沈贵妃所出,纷纷斥其不适合再行此职务。
也有不少太子党及王氏子弟也趁机上请将太子李朔这位储君解禁出来主持大局。
前朝纷乱,后宫也暗潮涌动。
琼华殿中的御医彻夜为大出血的沈素云医治,毕竟如今谁都不知道永晋帝对贵妃娘娘的态度,只好竭尽全力。
这可惜那腹中胎儿已是成形,却因药物而致成了死胎。御医花了很长功夫才在保全沈素云的情况下将胎儿落掉。
一直到天边清明,御医们才疲惫地回去,宫女们也四处清洗着满是血腥味的宫殿。
红棠忙了一宿,帮沈素云盖好被褥正想退出去,抬眸就见沈素云已是清醒了过来。
“娘娘,您醒了。可有不适?您也折腾了一夜,奴婢去熬婉参汤吧。”
可沈素云只是睁大了眸子不说话,死死盯着上空的帘帐,眼神中满是死寂。
良久之后,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孩子呢?”
红棠语塞,低头犹豫,迟疑地回道,“没……没了。”
听到此,沈素云缓缓闭眼,唇边微微颤抖。
红棠有些担心,忙轻声安慰道,“娘娘您别伤心,孩子……孩子您还会有的。现在关键是要养好身子啊。”
她也不知道沈素云能不能听进去。
“李宛兰呢,王琴闻呢……”沈素云依旧问道。
红棠想了一下,小声在她耳畔说:“听闻圣人病倒了,皇后娘娘及公主们都在紫宸殿中守了一夜。”
沈素云一怔,终于睁开了眼,脸上出现了深不可测的神情。
“御医怎么说?”
红棠以为沈素云是担心永晋帝,还想着宽慰一下,“娘娘别担心。御医说是急火攻心,肝气郁结,加上身体亏虚得厉害,才一时昏迷不醒。”
但下一刻只听得沈素云那毫无波澜的语气缓缓吩咐道,“把二皇子和沈霂叫来。”
红棠张了张嘴,将心里的不安压下,赶紧应下:
“是。”
内室又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沈素云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眼神越发地幽黑。
一直到有脚步声走了进来,沈素云才强撑着靠在床榻边上。
“子商,曜儿呢?”
沈霂走到窗边,替她帮没关紧的窗户合上,才坐了下来。
“二皇子去守着圣人了。”
“圣上……当真是昏倒了?”沈素云喉咙干涩,咳嗽了一声。
沈霂见状起身倒水,“嗯,公主皇子们都在。娘娘,您可还好?”
他凌晨接到了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宫中。
沈素云回过神,只是摇了摇头,问道:“父亲呢?伤势如何了?”
“没伤到要害,只是还卧床未醒。”
自沈隋被刺伤之后,沈霂这几日不止要派人守着侯府,应付朝中同僚的试探,还要四处找那丢失的部分密信。
这宫里一不注意,沈素云也出了事。这局面瞬间便让他们应接不暇。
“国师呢?圣人下了令要他面见。”
沈素云真正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贺夷出身南夷国,与他们做交易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沈素云承认自己腹中这个胎儿被落掉后内心是轻松了下来,这孩子毕竟是与国师……
只是她被李宛兰忽然反手叛之,也倏然看清了永晋帝于她的信任。
人证物证还没审全,便让御医舍掉孩子,只能说明永晋帝内心其实已经相信了私通一事。
沈素云想到这,心里久久散不去的念头便越发地强烈。
听到她提及贺夷,沈霂也觉得头疼,“圣人命禁军去请,但国师不知所踪。”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想起了崔疏禾。
贺夷之前点名了要崔疏禾,为了沈家为了玄鹰军的练成,他没有办法。
只是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何提炼玄鹰军需要崔疏禾?
崔疏禾进了望月阁,还能无恙吗?
沈霂这边陷入了沉思,便听着沈素云说:
“子商,我们的谋划,该提前了。”
沈霂倏然抬眸。谋划?
“可是您之前,是反对的。”
“如今不一样了。你可知圣人昨夜在听了李宛兰的一面之词之后,做了什么吗?他让御医把孩子落掉……”
沈素云说起这话来甚至笑了一下,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是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让李宛兰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烂在倚红楼里。”
但沈霂却是紧皱起了眉。
“此事若不成功,整个沈氏都会蒙上谋反的罪。”
“外面流言是谁传的你当真不知道吗?我们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沈素云厉声质问道。
沈隋重伤不醒,其涉及与东厥勾连的证据被洛臻带了出去,不知所踪。
沈素云身上关于私通和谋害的罪名还在,皇后等人不会放过这么绝佳的机会。
她不能让沈家如今的境况波及到李曜在朝堂上的地位。
之前他们特意让贺夷入宫,就是为了留一手。
贺夷深得永晋帝的信任,可是那些所谓能治头疾、延长寿命的丹药,却是有着一种特殊的花毒。
长期服用,从外貌上看与常人无恙,甚至更加有精神,但实则五脏肺腑都已开始糜烂。
如果最后再给永晋帝加重一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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