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我知道崔相的逝世对你打击很大,心里对沈家的恨意无处可发。可是我也答应你,无论你做什么,去哪儿,我都会来到你身边帮你、护你。我们的路都很难,但你若相信我,我陪着你走。”
逐渐变小的雨声,李煦的话带着无尽的安心。
崔疏禾深深地望过去。自她一缕魂魄留于阳世,心中先是被满腔的怨恨填满,又是被各种从前尚未得知的所谓真相以致内心惶惶。
经此一遭,好似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只有眼前人会拨开云雾朝她而来。
“我相信你。”崔疏禾弯唇,与李煦对视而笑。
雨小了,他们便又得上路了。崔疏禾逐渐恢复点精神,问出自己的困惑,“之前听闻你们在赵州失了消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熙敬你又是怎么会在京中呢?”
李煦将她重新扶回马上,自己也跨步上去,两人朝着逐渐显露白光的方向策去,也慢慢说出了她入宫之后发生的事。
原来当时李曜的手下掌管了各州县的兵营之后,便明里暗里地清除一些前朝的部下。
奈何崔相也不在,他们无路可去,便转到了赵州投靠。
后来投靠的人中混入了一些煽风点火的人,将投靠在赵州的旧兵笼络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地下兵营。
这事被李煦得知后,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赵州李氏终究只是臣,私练旧兵是重罪,于是他写信给了太子李朔,道明此事。
可是这事还没等到李朔如何决定这些人的去处,李曜门下的人却上奏参了赵州一本,言之私自练兵,意图谋反。
后来甚至还派了邹卓文去换下当时的刺史和司空之职。
这会李煦也终于明白,这恐怕是构陷。
邹卓文只要将这潭水搅得更黑,一些看不下去的旧兵在已被蛊惑的情况下,肯定会冲动行事。
水已黑,戏台已搭好。李煦已经明白这不是单单讲清楚旧兵来路就行的事了,于是同李朔商量了一出戏。
让“谋反”成真,让太子“禁足”成真,特地授意切除了东宫与赵州的关系。
在李曜及沈家眼里,赵州的祸乱,只要烧到东宫,他们的计谋便可成了。
于是两边都在等,等着看谁都忍不下,先出手。
可毕竟赵州这把火烧得猛烈,邹卓文带着人抓了李君牧入狱,引起了旧部长久以来的反抗。
眼见着局势不妙,可就在这时待在了云安的崔礼忽然传了消息,说崔疏禾入了宫,找到了一些沈贵妃的线索。包括秦地的事、腹中胎儿以及永晋帝的丹药、沈隋的罪证……
李煦这才大惊,崔疏禾瞒下了随青等人,自己陷在了宫里。
傅容泽劝说他不要冲动,眼见着沈贵妃的把柄即将到手,不如将计就计,让沈贵妃和二皇子那边以为他们已经谋反。
而实际上,李煦意识到对战无法避免,于是避开了邹卓文的人,偷偷将赵州城中的人送了出去。
赵州如今只剩几户世族大家守着,邹卓文惊闻此事大喜,将信传去云安,上请处决李君牧。
传到云安的信皆被崔礼派人拦下,所以这境况如今也算是僵持着。
在这当头,李煦放心不下私自策马回了云安,却正好在路上遇到了来参加宴席的东厥王子。
于是将其打昏,制了面皮代替七王子阙特拓进了宫,暗自去找了东宫,也去看了崔疏禾。
即便她一直不知道。
崔疏禾听到这,才恍惚想起当时她第一次见到阙特拓便觉着莫名熟悉。那日在满香楼,也是阙特拓替她解围。
“所以太子被禁足,也是你们一早便想好的?”崔疏禾转身去问,额头猛地撞到李煦的下巴,双双“嘶”了一下。
李煦摸摸下巴,眼里带笑地看着崔疏禾的额头一块红的,“嗯。如果不这么做,二皇子那边很难相信我们已被他们所制。”
“那国公爷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
提到李君牧,李煦的叹了口气,眼里也满是担忧,“这就是我父亲交予我的命令。带母亲离开、带城中百姓离开……”
崔疏禾听完也沉默了,李君牧知道太子与二皇子的纷争之下,他们赵州李家一定走不掉。
于是以身入狱,将邹卓文的注意力分散,以便妻儿和百姓能安全。
“会没事的。”崔疏禾拉了拉李煦的衣领,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东边的日辉渐起,崔疏禾抬眸看李煦的那一眼,李煦嘴角顿时凝固。
崔疏禾的眼瞳……已经是全黑了。
李煦立即将她披着的外衫盖上,遮住后面的日光。
“怎么了?”崔疏禾的头被盖在衣服下,没看见李煦震惊呆愣的眸子。
“没、没事。太冷了,岁岁记得披上。”
李煦瞳孔直晃,心里不断闪过当初去了定州地下城见到的那些人,也是全黑的瞳仁。
还有望月阁地洞中的那些人……
想到这,李煦忽然揽住了她,就像下一秒她就要消散了一样。
“李熙敬!太闷了!我不要披!”崔疏禾闷闷的声音从外袍下传出。
李煦却紧握着拳,架紧马肚,策马而走,“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
“去陶城。”
“陶城是什么地方?哎呀……”崔疏禾在李煦的臂弯之下东倒西歪,外衫被风吹得飞扬了起来。
一缕日光洒在她的手上,一阵烧灼感熟悉地上来了。
崔疏禾立即愣住,捂住她的手。怎么回事?她又会重新见光便痛……
是因为贺夷要她喝下的那瓶药?贺夷说那是释魂液……
所以她现在,跟之前刚来阳世那样?没有银铃符的护身,只是一缕魂魄吗?
马上的两人都不讲话了,一路策马越过平原低丘,到了一处高山之下停住。
此时山下有辆马车在等着,李煦骑上前去,率先下来,将崔疏禾扶下,盖好她头上的外衫。
崔疏禾还没看清四周是何处,便有疾风一样的影子铺朝她扑了过来,“阿禾!”
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范鹤霆当时一面温和地唤她“阿禾”,一边拿刀子往她手腕上割的一幕了。
“啊!”崔疏禾没看清来人,下意识就躲在了李煦的身后。
跑过来的孟曼秋连忙停住手,张了张嘴,声音低了下来,“阿禾,你怎么了?”
李煦将她护着,朝孟曼秋摇了摇头,“别吓她了。”
孟曼秋已是恢复了女装,穿着素色的束腰裙,愣在原地显得手足无措。
“阿禾,我是曼秋啊,我来接你了。别怕。”孟曼秋半蹲下身,婉言轻声,却在崔疏禾露出的裙摆上看到了浓重的血迹。
她一下捂住了嘴,眼睛红红的,不敢说话了。
赶来的傅容泽也下了马,见崔疏禾有点愣神,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当时是他帮崔疏禾瞒着李煦进宫去的。
“先走吧。”傅容泽朝李煦说道。崔疏禾便由孟曼秋小心地搀上了马车,上山去。
马车上孟曼秋不敢说话,睁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崔疏禾。
崔疏禾晃过来神掀开头上的外衫,对她说道,“对不起啊曼秋,刚才是我……”
“不不不……是我吓到你了。”孟曼秋一眼便瞧见了崔疏禾的眼瞳,语中一顿,“阿禾,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受伤了,赶紧就来接你。”
经过刚才,孟曼秋按下心里的疑惑,佯装什么都没看见,坐过来拉住她的手。
触手冰凉……
可是比起这些,孟曼秋看向她缠着布条渗血的手腕,不敢倚靠马车的后背,更加在意她受伤的时候该有多疼……
“我没事。曼秋,你怎么也在这?我刚才看见你同容泽一起来的?”崔疏禾反而宽慰她。
孟曼秋瞥着嘴,“以后你们去哪我去哪,别想把我丢在云安。”
崔疏禾张了张嘴,她见着孟曼秋确是心安了不少。过了半会,她想起一事,“那容泽也知道你是谁了?”
她都险些忘了孟曼秋跟傅容泽了。
“不知道。”孟曼秋翻了白眼,“他天天要我跟着他上山下山的,我又做不了重活。我只能换回女装告诉他,我是女娘。”
“噢,然后呢?”崔疏禾眨了眨眼睛。
“然后没有然后啊,傅二这个人啊,跟李世子没法比,一点都不体谅人。”
“所以他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那是当然,我隐藏身份可是个好手。”
看着孟曼秋翘起下巴,崔疏禾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
以傅容泽的心思和手段,怎么可能不知道孟曼秋就是其父在云安给自己定下的婚事。
窗外掠过无数的绿林之后,终于见到了一片茶山,不少女娘在那采摘,而孩童就在一旁玩闹。
“我们快到了。这就是陶城。”
孟曼秋看出了她的疑惑,扶着她下车,慢慢说道,“这是蒲州中的一座空城,听闻以前战乱后遗留下来的。世子将赵州城的人都送来了此处。”
陶城藏于山林之后的一片平野,能看出应当甚少有人来过,所途径之路皆是大片挡道的树杈。
他们将马车停下后,便慢慢沿小路走了进去。
茶山之下,袅袅升烟的烟囱,是一户户砌白墙黑瓦的百姓人家。
看着这一幕,崔疏禾停下了脚步,眼眶有点湿润。
之前听李煦说他们将赵州城的百姓暗自送出安顿,原来是送到了陶城,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于百姓而言,比起纷乱,生存更重要,家人亲人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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