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月悄悄觑了觑见她心情低落,闲扯花园狸奴夜间渗人嘶叫,过阵子指不定可以瞧见小狸奴崽子,两个丫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唠半晌,沈思漓提不起兴致,就静静听着。
很快到了西厢房,晴山上前打起帘子,扶着沈思漓径直进了内室坐在玫瑰椅上,侧身从长条案几上倒一杯热茶俸给沈思漓,轻声道:“姑娘坐一会儿,奴婢这就去烧水伺候您沐浴,解解乏尘。”
沈思漓轻声“嗯”了一声接过茶杯,倚靠在玫瑰椅背上拿起茶盖拂去茶沫小口喝了一两口,喉中干涩得缓解,往日里顺滑甘茗此时陡然觉得涩口,她阖下眼眸定定看着杯底茶叶思索了一会,抬眸轻声去唤品月:“雪青和紫苑还没回来?”
品月正往熏炉点上灵犀香,听到问话起身回道:“刚还在院子里熏艾,奴婢们同姨娘多说了会儿话,一转头的功夫便没了踪影,许是咱们院子熏得差不多了,跑去其他院找姐妹们玩去了。”
沈思漓的眉间有了怒色,手间茶碗忽地掷到案几,茶汤溅到几面上,檀木立即被水渍湮成墨色,轻斥道:“把人给寻回来,这才熏了多少,我这屋里连个艾味都没有,是想怠慢了我和姨娘不成!”
品月少见沈思漓愠恼不由得瑟缩,忙上前收拾茶碗擦拭水渍哄着道:“姑娘何至于为这样的货色气恼了,雪青原就是在夫人那干活不利索被打发过来的,紫苑那丫头更是三天两头往二少爷那头跑,被吴妈妈抓住撵来的。这是姑娘您刚被吴妈妈叫去前厅才让她俩钻了空子,偷溜了出去,我一会便把他俩寻回来,盯着他们把听雨轩里里外外都熏过一边。”
“罢了,去柜里把那罐枇杷饮拿出来,沐浴完便伺候我更衣。”沈思漓浑身不甚舒坦,寻着一点错处就想发作,眼前丫鬟并无过错何至于把气撒在她身上。
品月知她心烦,俯下身子再添了一碗热茶,柔声细语地劝着:“姑娘这是要去哪?看着天色又要落一场雨,万一这淋到雨受了风寒可不好。”
沈思漓闻言也顾不得憋闷,似是被点醒什么倏地抬头看向品月,一阵恍然,她现在需得小心提防各处明刀暗箭,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可是……小心谨慎地活着嫁进侯府,听大哥哥一顿剖析下来,那定安侯府也是龙潭虎穴,断不能容她活着。
真真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举步维艰,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转念一想,接了圣旨,宣旨内官认了自己的容貌,那沈家女便不能自戕、投缳,这是不满皇恩,抗旨不遵。若是身子体弱染上重病,几番救治之下仍是无能为力,病情愈加严重,沈家五姑娘福薄命浅,无缘嫁入定安侯府。有定安侯克妻名头在,到时只说被定安侯的命格给克死了,也说得过去,沈家依旧是维护皇权的清流人家,那些个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士大夫,为了士大夫精神也会对沈渊所作所为心照不宣,甚至是推崇吧……
这内宅之中要死女子可太容易了,卢夫人旁的还好,对安分妾室和庶女们也不会刻意刁难,可若是不安分的呢……从卢夫人嫁入沈家生下嫡长子之后,彻底奠定了自己在沈家的地位,为了自己儿子家业头几年不动声色地处理了好几个,也就是宋姨娘和她亲母结姨娘生下的都是女孩,加之没有娘家倚靠,为人老实好拿捏,怕被邱老太太指责善妒,这才留了下来。虽说宋姨娘仗着才情这些年越发骄纵了,许是卢夫人随着年纪见长,念着与她自小的情谊也没想着处置了她。
假设卢夫人要对付她,那可真叫避无可避……
可让她去对付自己父亲,更是一筹莫展,自己没有武艺别说行刺了连个墙都翻不出去。
暗中放火!
不行,自己去会被揪住,旁人谁敢替无权无势的五姑娘去谋害主君。
下药用毒!
也不行。不说这些药怎么弄到手,光是府内主君吃食用水都是卢夫人一手看顾,自己贸然动手极易被查到,甚至连累阿娘。
真是太没本事了,连弑父都没法子做到,更气了。
去求人?
邱老太太和卢夫人为了沈家全族的前途肯定是站在沈渊那头,两个哥哥即便有心维护也是力不从心。
至于三姐姐,她婚期将近……会帮自己吗?三姐姐与东阳长公主关系亲密,若是让她帮忙传达自己处境……可这般之举沈府就会沦为公主揽权的势力……两个哥哥往后仕途也会受人掣肘……
那与她又有何关系!沈家不想让她活,她还管沈家人死活干嘛,她在乎的只有阿娘……
不论如何先去找三姐姐试试。
品月见沈思漓盯着自己出神,有些不明所以:“奴婢这去给您准备手炉,您一会出门带上也好暖暖身子。”
思绪回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看着这个从小服侍自己的丫鬟无法心安理得去利用,沈思漓掩下思绪挤出一个笑脸:“备着吧,记着把燕窝泡了,回头给三姐姐送过去。”
“姑娘放心吧,奴婢已经拿出来泡着了。”
就在这时,黑云遮幕了整片天际,屋内失了光恍如黑夜,骤然一道白光打下,紧接着一阵惊雷巨响炸在耳边,顷刻之间雨倾盆而下,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雨泼泼洒洒砸在地面、屋檐的声音。
屋内昏暗无光,品月匆匆走到屋子中央点上蜡烛,烛影绰绰,映出椅上女郎半边面庞。
指尖染上白瓷茶碗的传来的暖意,沈思漓贪恋着这种暖意,再过不久可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品月抽出柜中香料,放在鼻尖轻嗅几下,转身撩开香炉帽盖,在灵犀香上再添上一味。一抹清心安神的香气弥漫整间内室,沈思漓看着品月的身影,不由得想起她五岁时品月和晴山便在她房中贴身照顾,迄今已过八载,品月老实知心,晴山成熟稳重,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岁,得趁着父母还没对她痛下杀手前,早早给这两个丫鬟安排好退路。
她闭上眼睛,半晌才睁眼道,一双浅褐色的眸色映跃着火光,平心气和道:“品月,你和晴山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议亲没有?”
“姑娘,奴婢同晴山姐姐说好了,要一直伺候姑娘。”品月认真看着沈思漓,不假思索道。
“原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我得嫁少年郎,你们就是我的陪嫁心腹,届时再给你俩谋门好亲事,也不枉这些年你俩陪我吃的苦。可叹世事无常,定安侯府是个豺狼虎豹窝,死我一个也就罢了,何苦拖累你们。”
品月垂着眸子,扑腾一声直直跪下,抽咽道:“姑娘,说什么拖累……”
沈思漓叹了口气,语气生硬地打断她的话:“不必多说,我决计是不会带你俩走的,回去好好想想,是想回家议亲,还是留在沈家找个小厮配了,再同我回话。”
品月仍不松口,朝她磕头恳求道:“姑娘,求您带着奴婢,有奴婢陪着您在侯府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要差人办事也便利些呀。”
沈思漓不解她的坚持:“你这是何必,左右不过几年主仆情分罢了。”
品月仍保持俯拜姿势,声音愈加坚定:“姑娘救过奴婢老子娘,奴婢早就做好为您出生入死的准备了。”
她越是忠心,沈思漓越不想看见这样好的丫头死于非命,果断道:“这样晦气的话别再提了,我救你母亲,于我而已是顺手的事,又何须如此较真。还不速速起身,叫人看到了,以为我苛责下人呢。”
品月从地上爬起来,眼眸饱含水意,用力咬着下唇哽噎着。
晴山很快就回来了,看着屋内场景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同沈思漓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她过去沐浴。
沈思漓沐浴过后,让晴山给自己重新梳洗一番,穿了件棉披风,接过品月手上的手炉,就要出门。
晴山和品月一手提着防风灯笼一手撑着伞站在沈思漓一左一右,帘子一掀风带着刺骨寒意裹挟着雨点打进厅中,防风灯笼摇曳。
晴山小心地劝着:“姑娘,雨太大了,回去歇息一会,等雨小了再去看三姑娘吧。”
沈思漓握着匣子的手紧了紧,沉静道:“就是要风大雨大才显得心意。”
言毕,抬脚迈出门槛。
竹林翠叶发出沙沙声,仔细听还有细微鸟鸣,檐下灯笼随风来回摇摆,园内珍稀花卉被打落在地任由细雨践踏,一路上几个丫鬟婆子见到她顿住脚步侧身行礼让路,晴山和品月抵挡着风势小心打着伞,尽管如此小心,路过小花园之时那雨点也不是个听话的,主仆三人还是避无可避地被雨点打到,湿了外身与鞋袜。
如丝如线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凝成一股又一股的水路顺着伞沿如断线琉璃珠一般坠入凡尘,远方琴音袅袅,淡雅绵长,越靠近梧桐院琴弦拨弄溢出丝丝缕缕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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