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漓顺着地上红色喜毯缓慢前行,周遭不断传来道喜祝贺声,她迈过火盆立于正厅,身前被放下了红软垫以作拜堂之用。
高家贵为天子近臣,豪门新贵。平日里对沈家那种时不时上书弹劾、给自家添堵的行为深感厌恶。
如今看在陛下赐婚的份上不得不迎娶小官家的庶女,是以高家并未邀请任何显赫的世家或权贵,唯恐被人看了笑话,失了体面。
除了高家亲族姻亲外,观礼宾客大多数是高靖远相熟的军伍之流,顺便借着成亲的机会热闹相聚一番。
正厅内上座的是高靖远亲母,出自太宜王家的王太夫人。高家人口单薄,两侧坐着一众亲族。
此时已至吉时,高靖远还未回府。
不知是谁先说,侯爷迟迟不归,再耽误下去怕是误了吉时。不妨由世子带着新夫人拜上前两拜,新娘子也算是入了高家的门,等侯爷回来再夫妻对拜也不迟。
“我倒是无妨,就是再耽误下去这席面就要冷了,”高无定努力将勾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说道:“祖母您说呢?”
前段上座传来一道苍暮干涩老妇人的声音:“那便由世子代劳吧。”
高家对于皇帝的赐婚显然并不情愿,他们只打算草草了事,只要能够向皇帝交差便足矣。
迎亲以来高家上下皆透着敷衍。沈思漓头脑发胀,高家想是并不待见她,所遭受的轻视怠慢都在意料之中。
新郎官缺席,让世子代为拜堂,实在不合规矩。甚至对新娘子来说极为失礼。
这是明摆着给她个下马威,要她难堪的。
要换了其他官宦千金,早就掀盖头回家去了。也就是她好欺负,没底气耍性子。
在场没有人提出异议,窃窃私语嘲谑着看新娘子的笑话。
沈思漓大袖下的指节握紧泛白,并没有发作起来,嫁进侯府找出定安侯结党营私的证据才是她最要紧的事。
届时她若有幸活着,便能带着阿娘回戎北寻找亲人。
随着礼官的唱和,沈思漓咬着牙转身一拜天地,再转身回去二拜高堂。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暗道总算结束时,礼官又继续唱和夫妻对拜。
沈思漓被红盖头蒙着,理不清情况。听得周遭一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还以为高靖远那个冷面煞星回来了,便稀里糊涂的转身几乎就要弯腰拜了下去。
就在此时,外头奴仆高声呼喊道:“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沈思漓半弯下去的膝盖又反应灵敏的挺直了起来,高靖远现在才回来,那她刚刚岂不是差点和高无定夫妻对拜!
她顿时反应了过来,原来高无定是搁这给她设套呢!这要是拜下去了侯府的新夫人岂不是要陷入背伦争议。
真不愧是闻名胤都的混世魔王,前边表现得礼貌懂事都是为了降低她的防备心,好等着她上套呢。
沈思漓没看见的是高无定脸色苍白,维持着半弯下去的姿势,凝视着父亲高大伟岸的身形,默默直起身松开大红喜绸往后退开一步,道:“父亲,您回来了。”
高无定表情淡淡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阖下眼睫,藏匿住眼中的黯淡与不甘。
他认清了上巳节时的惊鸿一瞥,让他怦然心动不由自主地被沈五姑娘的身影所吸引,那些莫名的悸动与想要霸道占有的情愫通通化为情窦初开四个字。
可等他明白过来却已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初心萌动的对象成为他父亲的填房。
终究是功亏一篑,没能将错就错将人截下。
高靖远淡淡“嗯”了一声,弯腰捡起大红绸喜带对上座的老妇人弯腰行礼,嗓音低沉且磁性,道:“母亲,儿子来晚了。”
“侯爷回来的正好,就差第三拜了,快与新娘子拜完堂好开席用饭。”王太夫人催促着,语气里的不耐落在众人耳中让人猜出了王太夫人对新儿媳的态度。
高靖远转身与未过门的妻子相对,盯着身量小巧的身形,悄无声息地“啧”了一声。
他回想起召他去御书房那日,陛下语重心长地说体恤他公务繁忙,侯府还是要有个女主人好替他管教约束高无定,将来也好议亲个名门闺秀。
想到顽劣不堪的独子,高靖远就一阵头痛,这才松口应下赐婚一事。
本以为陛下会在皇亲国戚、世家公侯中挑选出类似崔氏一般的名门贵女。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陛下深思熟虑之下最终选定与他有过节的沈濯的亲侄女。
他心如明镜,陛下还是在怪他没能护卫好舒王。自舒王遇刺濒死,王、高两家如履薄冰,在朝堂上更是处于风口浪尖。
帝心难测,陛下虽没有撤去他的官职,却也起了猜忌之心。
年轻的皇帝玩弄制衡之术,想要借着沈家来敲打他、压制他。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纵然有百般的不情愿,为了高氏一族的荣辱他也只能领旨谢恩。
高靖远偏过头抬眸冷眼一扫礼官。
礼官心头一凛,清清嗓子重复高喊:“夫妻对拜。”
红盖头下的方寸之地,沈思漓视线中闯入一双靴面依稀沾上血迹的大靴,正与她面对面站立。
她不是没见过血却仍被高靖远身上地肃杀之气威慑到。
眼前人屠手上沾满献血、杀伐无数,克妻之名更是广为流传,不论是武功还是命格上,沈思漓好像都没有胜算。
与虎谋皮,岂非易事。
她心里纵然忐忑,却也欣慰好歹是将阿娘带出沈家,又得东阳长公主许诺会照顾妥帖,心满意足已。
耳畔听见莫莉小声催促她对拜,沈思漓回过神来屈膝拜了下去。
礼官高喊:“送入洞房!”
观礼者们拍掌贺喜,稚子蹦跳奔跑讨要糖吃。
沈思漓被一众女眷笑闹着带进洞房扶坐在喜床上,她手心攥出热汗,屁股底下零星散落的花生桂圆果干,膈得不太舒服。
一杆红木挂囍秤杆轻车熟路地挑开鲜艳夺目的大红盖头,沈思漓抬起眼眸将视线定格在高靖远锐利如鹰的眸子中,眼中流出复杂的疏离、冷漠和猜疑。
他五官俊朗,神态刚毅沉稳,下颌蓄着胡须的下可见分明的棱角。眉宇间透露着历经风霜后的成熟韵味,如同高山松柏般直面风雨而更加坚韧。
高大挺拔的身形将婚服撑得鼓囊囊的,抬手间手臂线条强健而有力。周身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气息。
阿娘说对了,高靖远生的果然好看。
一把年纪了都这么英气笔挺,年少时岂不貌若潘安,也不怪乎阿娘记着这张脸那么多年。
刚过门新妇的直白目光将高靖远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年纪小自己一轮多的新婚妻子。
听闻沈家五姑娘生母姨娘有着回鹘血统,甚是美艳。因着前朝大晟与回鹘往来频繁,原平两族通婚者不计其数,并不稀奇。
而沈家姑娘长着汉人的面部轮廓和回鹘女子立挺的五官特征。长得杏腮桃颊,人面桃花,身上稚气未脱孩子气息十足。
高靖远莫名觉得罪孽深重。发妻与崔氏俱是芳龄二十嫁于他的,而这个沈家姑娘不过及笄之龄。
瞧着与自家的混小子差不多年岁。不对,不是瞧着,是本来就相差个两三岁,尚且还是个孩子。
尽然早知道自个年纪大到给人家当爹,可他为人绝对正人君子,对着这么个小姑娘实在难以下得了手。
双方初次相见,彼此打量着对方,相顾无言。
屋内女眷围在一旁笑呵呵地说着“大吉大利”、“百年好合”之类的话。
“远哥儿好福气呀!”高家姑奶奶高琼羽打趣道,有人开了头,其他女眷纷纷跟着打趣起来。
沈思漓暗自腹诽着,这高靖远都三婚了,要不是个有福气的高门第,也没哪家姑娘敢嫁给他。
鉴于新郎官早有原配妻子,不是头婚了,便省去了结发这一流程。
他在沈思漓身旁坐下,一个腰束红绸的妇人笑盈盈地端着一对系着红绳的白瓷酒杯缓步而来。沈思漓面上烧得厉害,她端起酒杯,侧倾过身同高靖远喝了交杯合卺酒。
这是她头一回同男子凑得这般近,不免有些难为情,紧张得很。高靖远下颌的胡须根扎的她脸颊有些刺疼,饮过酒后立即退了回去。
落在在一众女眷眼中则是新嫁娘娇俏羞臊,脸皮薄着呢。
礼成后,众人都退了出去,屋里终于静了下来。
莫莉见沈思漓额间已经被压出一条红印,见四下别无旁人,俯身低声询问道:“姑娘可要先把凤冠摘了?”
“摘吧,等高侯回来都要入夜了,你让玉梅她们盯着点动静,等人回来了再将凤冠戴上便是。”沈思漓抚着额头红印,脖子顶着重物一日了,几乎就要僵硬。
莫莉帮她摘下凤冠,转身出去交代声玉梅她们。
脑袋上没了重物的压制,沈思漓轻松地跳下床松了松筋骨。眼角不经意间瞅见薛明晖所赠瑶琴,她径直走过去打开长木匣,将异常沉重的瑶琴翻过一面。
今天双更,明天有事出门
嘿嘿嘿,今天也是稳凉凉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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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婚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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