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鹤筠手碰到男人衣服的那一刻,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在时雅斋。
天气冷,她要出门,逢惊越给她系上大氅。
如今她在遥远的岳鹰山再一次身穿嫁衣,却这么不明不白地给一个陌生男人宽衣。
她从来没有研究过男人衣裳,笨手笨脚地不知道他这衣带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缠在一起了。
聂鹤筠越脱越乱,又不敢抬头去看他,额头都快冒汗了。
“小娘子,你手怎么这么不安分?”男人狡黠地说。
聂鹤筠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手里缠在一起的衣带,招手让他低头,心想要不你还是钻出去吧。
那男人却一把扯断衣带,朝她扑了过来。
聂鹤筠直退到墙根,扭过脖子用手挡住他,另一只手趁机拿出藏在袖口里的簪子朝他脖颈上刺了过去。
两个人眼里都充满了狠厉,可那男人一身武艺又怎会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轻松制服?
簪子离他的脖子仅剩半寸的距离,聂鹤筠看着她被抓住的手心里大喊救命。
她不甘心地又看了男人一眼,泄了气,装作求饶的样子看着他,心里却在想别的办法。
聂鹤筠今天几乎没怎么吃饭,脸色本来就有些虚弱,如今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可眼前的人是谁,舒步廷,他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阎罗,手上沾满了鲜血,别说可怜的美人,就算是几岁大的孩子他杀起来也从来不会眨眼。
“刚才的样子就挺凶的,怎么了小娘子,是我不合你意么?”他伸脸绕到聂鹤筠白皙的脖颈上,缓缓吐出的字句划在她的皮肤上,引人战栗。
就在舒步廷的唇碰上聂鹤筠的那一刻,她狠狠地朝男人胯.下踢了一下。
舒步廷吃痛地往后退了一步。
聂鹤筠作势举起手拿着簪子对准自己的颈部。
舒步廷狭长的丹凤眼眯了一下,像蛇信子一般盯着眼前的猎物。
他把聂鹤筠压在自己的身影之下,凉薄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你不知道从来没有女子能从这间屋里活着出去么?”
他一把夺过来簪子,抓住她两只手举高,却在不经意间的一瞥中瞪大了眼睛。
舒步廷把聂鹤筠的手拉到自己眼前,揉搓了一下她的手心,反复确认那颗痣不是画上去的。
聂鹤筠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神色,自己右手手心那颗痣很浅,平时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谁知下一秒舒步廷开始扒她的衣服,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她的右肩。
舒步廷粗鲁地掰过她的肩,却发现那里的确还有一颗痣。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聂鹤筠见他松了手,赶忙把衣服整理好,缩成一团警惕地看着他。
可是舒步廷却不再靠近她,反而一个人转过去扶额,随后又激动地转过身来抓住聂鹤筠的双肩:“你什么时候变成的哑巴?怎么来的这?不对不对,你会不会写字?”
聂鹤筠一脸糊涂地点了点头。
舒步廷立刻去拿了纸笔递给聂鹤筠,让她把刚才问题的答案写下来。
聂鹤筠犹豫地瞥了舒步廷一下,写下两个字:失忆
随后她指了指自己和舒步廷,然后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意思是问他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舒步廷看着“失忆”两个字皱眉。
“你什么时候失的忆?”
聂鹤筠继续写道:别人说我是孤女,被家人遗弃,但我根本记不得自己是谁叫什么,但我每个月都会去城隍庙祈福。昨天我在城隍庙门口被人打晕,醒来就在这里了。
舒步廷把纸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到一边,随后欣喜地说:“你才不是孤女,你叫融风,你叫舒融风!你还记得岳鹰山么?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二哥舒步廷呀!”
聂鹤筠惊愕地张大嘴巴,她脑海里一直在想怎么办,怎么突然被山贼认亲了?
这不都是话本小说里的桥段么?她现在只有将计就计了。
舒步廷见她没反应,以为她不信,就撩起袖子露出左手手腕:“你看,我这里有颗痣,你手心和肩上那两颗痣我记得清清楚楚,爹娘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可算是找到你了融风!”
聂鹤筠看见他手上的痣,借此机会演起来。
她双手抱头,一副头痛欲裂、痛苦至深的样子,身子还一直往后躲往角落里缩,像是回忆在撕裂着自己的脑袋一样。
可是她现在不会说话,只能“啊呜啊呜”地干嚎。
她额头上甚至还冒出汗来,眼看着就要蹲坐在地上。
下一刻就被舒步廷扶住,他再也没了原先的傲气,反而在担心他刚寻得的妹妹。
“来人!传大夫!快来人!”
舒步廷一边大喊一边把她扶到床上躺下,用袖子给她擦汗。
幸好聂鹤筠以前为了躲避母亲的严苛教罚,而练就了一套装病**,这会儿她闭着眼手里胡乱在空中乱抓,嘴里还嘟囔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舒步廷这时低头一看自己衣衫不整,立刻把衣服整理好,然后握住聂鹤筠空中抓狂的手,难得露出一丝柔情:“融风,融风,二哥在呢,二哥在……”
大夫背着药箱急忙跑进屋里,诊脉后大夫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不过面对着舒步廷的威压,他还是颤巍巍地说:“想必是受了惊吓,喝点安神药睡一觉就可以缓解了。”
“快开!”舒步廷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滚。
他的声音很低,面向聂鹤筠的时候又换了另一种语气:“融风,别怕,别怕。”
聂鹤筠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但是她双眼混沌,麻木地盯着床头。
她看不透舒步廷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妹妹舒融风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已经被认成了妹妹,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起码自己活下来了。
屋里一片寂静,突然聂鹤筠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舒步廷这才反应过来:“宋程那个家伙!”
他嘴上臭骂了一句,打开门让仆人去准备吃食。
宋程是谁?
聂鹤筠此时刚喝完了药,正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吃饭。
她故意做出一种防御过度的姿态,让舒步廷看起来她更可怜了。
“对不起融风,是我刚才不好,我要是能早点认出来你就不会那样了。”
没想到这么冷酷残忍的男人还会道歉。
聂鹤筠在心里偷偷乐了一下,但是面上还是没什么别的表情,一副心如死灰、精神难以接受的样子。
她吃完以后在纸上写下:爹娘在哪?
她把纸推到舒步廷面前,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然愣了一下,过了好久缓缓开口:“他们都不在了。”
聂鹤筠的眼中落出硕大的一颗泪珠,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舒步廷摸了摸聂鹤筠的头,脸上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大哥大姐也都不知所踪,我以为你们已经……”
随后他就低下了头。
屋里静悄悄的,聂鹤筠听见自己抽泣的声音。
只不过她不完全为了“舒融风”这个人,她还为自己而哭。
“你放心,你二哥我现在是岳鹰寨寨主,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聂鹤筠一早起来就有一个和颜悦色的丫鬟来给她洗漱、梳妆并送饭。
随后丫鬟便带着聂鹤筠去了议事厅。
她进去的时候屋里几个人鸦雀无声。
舒步廷高坐在首把交椅上,其次便是那个被称为二当家的独眼男人,剩下的全是生面孔。
舒步廷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聂鹤筠端坐在那,只盯着眼前的桌子,不敢去看那个自她一进来就瞥了她一眼的独眼男人。
那眼神深不可测,聂鹤筠忽然感觉喉咙有些痛,但是又不敢乱动。
“宋程,还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把小妹寻回,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赏赐,随便挑!”舒步廷豪放地说。
原来他叫宋程,聂鹤筠不动声色地观察在座几个人的表情。
宋程大开大合,声音粗犷,就跟那日在城隍庙门口一样:“不敢不敢,大当家的能寻亲成功,靠的还是您二人亲缘甚深,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此人高深莫测,绝非等闲之辈,聂鹤筠一想到待会还要去找他要解药,就胆战心惊。
位次再靠下的应该就是三当家的,她代表众人贺喜舒步廷。
不愧是山贼,个个都壮实得很,看来聂鹤筠只能靠智慧脱身。
她亮完相之后就被丫鬟带出门了,她拉住丫鬟,指了指自己,又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表示自己想逛一逛。
丫鬟会意,便带她去了花园。
聂鹤筠这两天被憋的不行,她本来话就多,现在只能靠手势交流,还是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的要难受死了。
她并没有心情在花园里闲逛,只是找借口熟悉一下地形而已。
可是这个丫鬟要么是提前受了舒步廷的吩咐,要么就是太过呆愣,无论如何都只在这个花园里头逛。
聂鹤筠更倾向于是前者,毕竟像舒步廷这样年纪轻轻就杀了老寨主一举得位的人,肯定老谋深算,不会轻易相信她。
前面有个亭子,聂鹤筠拉着丫鬟坐在亭子下面歇息,正想着怎么摆脱她,去找宋程要解药。
这时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阿黎,融风姑娘不善言辞,你不随身备笔墨,怎么知道小姐需要什么?脑子灵活点!”
聂鹤筠一转头竟看见宋程朝她这边走来。
那个名叫阿黎的丫鬟急忙退下去拿笔墨。
独留聂鹤筠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独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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