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京菱露戏台。
看似修仙者和泫北使臣共赏机关戏,实则百来个人万千个心眼子在涌动。
仙京的修仙者今夜确实难眠。
一来人族和仙京多年不曾交集,这不请自来还要献宝,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二来便是那泫北王庭竟然在没有仙京炼器师的帮助下真的建了一艘能跨越汨罗岁海风浪抵达仙京的船!
他们哪来的灵石!谁写的驱动符文!!
若是人族连炼器都可以取代仙京,那仙京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暗流涌动的不眠夜,唯有一人巍然不动。
他落座在宾客首席,与乌泱泱围在周围,时不时亮出贮灵器暗暗施压的修仙者不同,他身边仅有两个下属,兴致缺缺地摆弄着侧桌的茶具。
从远了看去,目光透过薄如纱明如火的阁帘,可见那人披着墨色狐毛大氅,大团的狐狸毛堆积在脖颈处却丝毫不显累赘,依旧能看到清晰的脸庞轮廓。
不与对视时,窥过去是藏锋顿笔之间的落拓行云,偶有一瞬,四目相逢,悄无声息的风杀过来,带着金戈铁马。
仙京再傲慢的老人也忍不住说:“泫北王庭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
随着他品茶的动作可见同色的锦衣,金丝暗纹的腰封利落凌厉,并未坠有识别身份的玉牌挂件,两条长腿随意摆放,也难掩他长身鹤立。
“我知道他,泫北定国大将军之子,徐珩越。”
“十年前在碣殁之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说话的是个中年的修仙者,他眉头紧锁,抿唇后艰难开口:“彼时少年,已是惊才绝艳,如今......如今......”
听闻此言,一众修仙者默然。
徐珩越身边却是另一翻景象。
“啊啊啊——!”身边稍年轻的下属拍着嘴巴打哈欠,“少将军,仙京是不是有病啊,都没多少灵力了还不节省着用,搞得彻夜焰火通明,这机关戏一出又一出,好困。”
徐珩越身边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一拢折扇,说:“我瞧着挺好,这千灵机还从未有重复的变化,色彩多样,戏目繁多。你看你看,那仙鸟振翅高飞,尾羽如火,多长多亮得多少灵力,真是妙极了!对了,徐阳阳,这出戏叫什么来着?”
徐阳阳正要开口,灭魔阵的警示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八十一道灵力剑气从不同地方飞跃而来,直射入漆黑的高空。
“这是伏魔阵!伏魔阵开了!来人!来人快禀告长公主,有魔族!有魔族!”
“死守出口!不得放出任何魔族!”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魔族两个字炸开了表面平静的仙京,千灵机的操纵师们早已不知所措,这出机关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兵荒马乱中,徐珩越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鼻尖上随漫天飞雪一同落下的血珠。
他仰起头,终于有了些意料之外的惊讶,在徐阳阳张大嘴巴喊少少少少将军的结巴声中淡定开口:“这出戏,叫《天上仙》。”
时弈被那团黑水带着像流星一样砸下去,罡风划过,八十一刀灵力剑气汇成古剑虚影,从下往上朝黑水对冲而来。
时弈夹在其中,一但两股力量相接,没有灵力的她是万没有活路的。
帮我,帮我。
骨镯现形,化作一把通体白玉色泽的笔直长刀,时弈反握长刀,将黑水从背后硬生生剜去。
“噗——”
时弈口吐鲜血,身前的小团黑水冲破血肉逃窜开去。
剑气与黑水在空中缠斗,长刀缠绕回时弈的手腕,她如雪飘落。
一只失控的千灵机不知怎么突破剑气的围剿,摇摇晃晃飞在她身边,得不到主人灵力的召唤,眼看要冒烟散架,时弈咬牙用三只手指卡进机关里防止解体,另一只手拽住千灵机的脚,让它带着自己落下去,至少不会被摔死。
《天上仙》的最后一幕,翱翔于天的仙鸟收拢尾羽,变换成从天而降的仙子。
徐阳阳震惊不已:“少将军,你瞧,好漂亮的仙女!”
然后仙女吐血了。
徐阳阳摸不着头脑:“啊?戏本有这一幕?”
“蠢货!”林羽拿折扇敲徐阳阳的脑袋,而后将人往后扯开。
“嘭!”
千灵机的翅膀被逃窜的黑水的击穿,符文明明灭灭了几回,最后还是擦着火星子从时弈手上散架了。
爆炸的余威将时弈冲开,恰好朝着徐珩越而来。
那小团黑水虽然力量不足,但速度甚快,加上还有大团黑水撑住伏魔阵的压力,专心对着时弈紧追不舍。
“救我!”
时弈被撞向徐珩越,慌乱的气息化作呼吸间可见的白雾,带血的唇角往上是我见犹怜的粉红鼻尖,盈满惊慌的泪眼以及美人眉间紧促的惶惶不安,还有那一声真切的渴求。
在沸腾的仙京里,朝着徐珩越扑面而来。
他并未有动作,依旧稳坐台前,可时弈就是那么巧地扑到他怀中。
这天上仙肌肤上带着冰雪般的凉意,一颗小脑袋仰着头渴求他,血就顺着唇角滴在他的腰封上,她害怕着抖得厉害,带泪的瞳仁像是清洗透彻的琥珀。
毫无灵力,身上重伤,手骨断裂,气息紊乱,是只狩猎场上逃窜的小鹿。
这些消息,徐珩越只消一眼就能全部了解。
可她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侧,断了三根指骨的手隔着大氅就抓在他的心口,徐珩越很清楚这天上仙的姿态是一种忍着剧痛却方便顶起他胳膊,抓着心口命门将人甩出去垫背的防备姿态。
他曾经徒手搏斗三只狼妖,被逼到过那样的境地。
可如今,这有求于人的小仙女,何至于此呢?
徐珩越将疑惑藏的很深,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幽深的眸光落在时弈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救我。”时弈惶惶不安的泪坠下,落在腰间的手揪住了他的大氅,轻轻的拽了拽。
黑水应声而至,徐珩越一手揽住时弈,右腿勾起侧边的小桌向前撞去,桌上的茶盏如暗器飞溅出去,割断的黑水很快又汇聚,朝着他们杀来。
徐珩越抱着时弈站起身来,单手扯开大氅挥了出去,一时间戏厅狐毛翻飞。
黑水且败且战,徐珩越一路就地取材恰,游刃有余地戏耍黑水,搂着时弈退到仙京主道上,直到看到长公主的鸾鸟飞车仪仗后才停下来。
罗音就在长公主身旁,见到徐珩越怀中泪眼朦胧的时弈,那张冷肃的脸险些崩塌。
她到底在装什么啊?
罗音率先带着神音阁一众音修祭出法器围困黑水,仙京守卫训练有素地开始搜索仙京各处。
魔族难杀,但灭魔阵已将仙京封死,八十一剑气万里追踪,魔族不死仙京不开。抓住那黑水,不过时间问题。
“你倒是了不起,灵力全无还能招惹上魔族。”长公主扫过时弈的手指和胸口,冷哼一声抛给她一瓶丹药,而后看向徐珩越,语气不善:“不与我传信求救倒是乐意麻烦外人!”
时弈往徐珩越怀中缩了缩。后者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反而拉开距离。
“滚回王宫等我。”长公主看向徐珩越:“今日多谢徐小将军了。”说完,她拂袖离开,带走了身后一众高手。
时弈忍不住微蹙黛眉,长公主代仙王管理仙京已有百年之久,喜怒不形于色是常态,更何况是在人族来使面前,这样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对着南庭欢!
仙京又想做什么?
长公主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十足,时弈察觉不对却也没轻举妄动,仙京已经封死,就算此时撕破脸她也出不去,更何况如今灵力全无,她只能算一个武功高强的普通人。
有长公主坐镇,仙京很快就镇定下来,主街上人潮如水退去。
时弈攥着丹药,识趣地后退一步。徐珩越扫过她额头隐忍的冷汗,细弱隐忍的声音就传到耳畔:“谢谢。”
徐珩越唇边勾起玩味的笑意,说:“不谢,公主殿下。我们离开仙京,还得靠您。”
公主殿下?时弈恍然,宝物的代价原来在这里。
仙京倒真是会物——尽——其——用!
时弈长睫微颤,捏住药瓶的手一紧,却忘了三指指骨已断,痛的小脸发白,更显柔弱。
“断骨亦能屈指防备静待反击,耐力不错。”徐珩越虚情假意地赞道。
时弈将掌心朝上递到徐珩越面前,仰头无奈苦笑:“是碎了。”
广袖如花堆叠在小臂上,骨镯随着动作下滑一段,徐珩越看着竟分不清倒是姑娘的手白还是镯子白。
只是目光上移,那手指确实惨不忍睹。这不像是被打砸弄断的,而是绞碎的。骨头渣子横七竖八地插着,她是只能维持一个格外弯曲看起来像是刻意握成爪状的模样。
赶过来的徐阳阳两人也不禁面露惊异。
时弈无声自嘲,继而在徐珩越的打量中垂下脑袋,“他们推我,千灵机也打坏了,只能卡住借力缓冲。”
“谢谢你。”
“我要回去了。”
时弈再没抬头看徐珩越一眼,托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往仙王宫走去。
待她稍稍走远,徐阳阳忍不住问徐珩越:“这真是小殿下?不是说这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矫揉造作脾气古怪得很吗?”
“重要吗?”徐珩越望着时弈离去的方向反问。
徐阳阳摸不着头脑,问身边摆弄折扇的林羽:“难道不重要吗?我们带个假的回去如何交差?”
林羽唰地一下打开扇子遮住半面,语气高深:“仙京说她是,她就得是。”
徐阳阳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和他们两人一起将目光落在时弈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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