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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脆弱的鎧甲與失準的錨點

與肖瑜的談話驅散了謠言的陰霾,卻未能立刻治癒邵苗內在的不安。她試圖將「系統重裝」的理論付諸實踐,努力模仿那種極致的專業與冷靜,但執行起來卻總是磕磕絆絆,彷彿一個新手在操作一套過於複雜的精密儀器。

她確實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使用「彙報式溝通」。發給林振宇的郵件,結構工整,數據詳實。然而,按下發送鍵後,那種熟悉的焦慮感並未減輕半分。她會反覆檢查郵件內容,擔心是否有措辭不當,是否看起來不夠專業,甚至會因為他回覆裡一個比平時稍顯簡短的「已閱」而胡思亂想半天,懷疑自己是否又無意中冒犯了他。6w5的災難化思考模式,並非那麼容易關閉。

她也在努力建設「不依賴他的回饋」的世界。報名了進修課程,卻在第一次小組討論時,因為過於急於證明自己、言辭過於尖銳直接,與組員發生了小小的不愉快,最後雖然憑藉專業知識折服了對方,卻也讓氣氛有些尷尬。夜跑時,思緒也總是飄忽,無法真正沉浸在運動帶來的放鬆中。那聲「洗吧」和陳副總惡意的話語,仍會在不經意間鑽入腦海,擾亂她的平靜。

她渴望變得成熟穩定,但那層專業的鎧甲還太薄,輕易就被內在的焦慮和外在的波動刺穿。她的情緒錨點,尚未能找到堅實的海床,仍在隨著水流飄搖。

這份不成熟,也體現在教會的人際關係中。週日參加團契活動時,一位較為資深的姊妹關心她最近似乎總心不在焉,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邵苗心裡正為林振宇那封只有「已閱」的郵件鬱悶,聞言幾乎脫口想抱怨幾句那位「難以捉摸的總監」,但話到嘴邊,又猛地想起要維持專業形象,不能背後議論上司,結果表情變得有些扭曲,最後只乾巴巴地回了句:「謝謝關心,還好。」語氣生硬得幾乎像在拒人於千里之外。那位姊妹愣了一下,尷尬地笑了笑,便走開了。邵苗事後懊悔不已,卻又不知如何補救,只能暗自沮喪。

她太想表現得「正常」、「專業」、「穩定」,反而因為過度緊張而顯得笨拙又疏離。

這天,總部臨時召開一個跨部門的技術協調會,討論一個突發的系統兼容性問題。會議由林振宇主持,邵苗代表分公司接入視訊。

會議開始不久,就陷入了僵局。幾個部門各執一詞,爭論逐漸情緒化。林振宇坐在主位,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眉頭微蹙。

邵苗其實在會議中途就通過數據比對,隱約抓到了問題的關鍵點。但她猶豫了。她擔心自己判斷失準,在這麼多總部大佬面前出錯;她害怕自己的發言會像之前一樣,引來林振宇的回避或沉默,那會讓她無比難堪;她甚至莫名想到陳副總的謠言,心思有些紊亂。

直到爭論愈演愈烈,林振宇的眉頭越皺越緊,幾乎能感覺到他透過屏幕散發出的低氣壓時,邵苗才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抱歉,打斷一下。我剛才比對了錯誤日志和系統時序圖…」

她共享了屏幕,展示出她繪製的流程圖,開始闡述她的發現。起初,她的語氣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但進入熟悉的技術領域後,她逐漸找回了自信,表述變得清晰起來。她精准定位了問題根源在於一個未被覆蓋的邊界條件衝突,並提出了臨時方案和長遠建議。

然而,就在她快要說完時,目光不自覺地掃過了視訊畫面裡的林振宇。他正看著她的圖表,表情專注,但手指停止了敲擊。就這一個微小的、可能毫無意義的動作,卻讓邵苗心裡猛地一慌——他是不是覺得她多管閒事?還是她的分析有漏洞?

這一瞬間的分神,讓她最後總結時,語氣出現了一絲細微的猶豫和不確定:「…所以,我認為…或許…這是一個可行的方向…」

會議室安靜了一下。

視訊畫面裡,林振宇抬起眼,目光似乎透過屏幕掃了她一眼,然後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分析思路正確。臨時方案按邵副理提的框架執行,A部門負責部署,B部門配合…細節會後同步。散會。」

他採納了她的方案,卻沒有對她個人有任何評價,甚至略顯急促地結束了會議。

邵苗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底又泛起一絲難以忽視的失落。她期望什麼呢?一句讚賞?她不知道。

會後,她收到了林振宇的私人訊息:「緩衝校驗第三條規則,邊界值建議採用動態閾值,參考TRC-558。圖表結構可優化,重點不夠突出。LZY」

他給出了專業的改進意見,精準,但也直白地指出了不足。

邵苗看著那行字,先前會上那一絲失落迅速轉化為對自己的懊惱。看,果然還是不夠好!如果她當時更自信、表述更完美,他會不會…?她立刻打住這個想法,告誡自己不要陷入「求證-焦慮」的循環。

但內心那個渴望被認可、被明確肯定的小貓,依然輕輕撓了一下。系統的重裝遠未完成,她的專業鎧甲依舊脆弱,情緒的錨點仍在風浪中搖晃。她看清了目標,卻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修煉,才能真正步履穩健。而那條深水中的鰂魚,他偶爾投來的專業目光,既是指引,卻也依然是擾動她心緒的、最大的不確定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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