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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笨拙的碰撞與無心的波瀾

時間悄然流逝,邵苗在專業領域逐漸積累起更多的底氣。她主導的幾個項目順利推進,在分公司內的話語權也隱隱提升。然而,她與林振宇之間那條無形的線,依舊維持著一種緊繃而脆弱的平衡。他依舊是那個習慣性後撤的鰂魚,而她,儘管努力修煉,那隻內在焦慮且倔強的小貓仍時不時會探出爪子,在不經意間留下抓痕。

一次關於「集團年度技術嘉年華」的分工協調會上,各部門討論著展示環節的流程設計。林振宇作為總部技術代表之一出席,聽取各方意見。

輪到討論某個互動環節的技術實現時,林振宇憑藉對整體架構的理解,提出了一個他認為可以簡化流程、節省資源的方案。然而,這個方案在邵苗看來,卻完全忽略了前端用戶的實際體驗和她在實踐中遇到過的具體技術陷阱——這在他的專業領域之外。

若是過去的邵苗,或許會選擇沉默,或在會後小心翼翼地發郵件提出異議。但此刻,擁有更多項目經驗的她,心底那份專業的自信(或者說是倔強)蓋過了謹慎。她幾乎是立刻開口反駁:「林總,這個方案在後端或許可行,但考慮到前端設備的兼容性和用戶操作習慣,可能會導致響應延遲和體驗割裂。我們之前在其他項目中遇到過類似…」

她話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過於直接,甚至帶有一絲「你不懂我這塊」的意味。她猛地頓住,交疊起雙手,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沉穩些。然而,內心對自己剛才衝動發言的不安,以及對他可能反應的預期性焦慮,讓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帶著明顯不耐煩的節奏,快速敲擊著自己的手臂。

這個細微的小動作,沒有逃過林振宇的眼睛。他原本正準備聽取她的進一步解釋,目光掃過她那顯露出煩躁的手指,他微微一怔,隨即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不自在和…恍然。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在她專精的領域裡,說了些「外行話」。

他沒有像一些領導那樣感到被冒犯而強行維護權威,也沒有追問下去。他只是極輕地點了一下頭,目光從她手上移開,語氣平淡地接話:「嗯。那你這邊是否有更優的替代方案?重點考慮體驗流暢度。」

他自然而然地將話題引導向她,給了她展示解決方案的空間,同時也巧妙地避開了自己提議被否的尷尬。會議繼續進行,彷彿剛才那短暫的交鋒從未發生。

但邵苗卻在會後陷入了深深的內疚。她懊惱自己的不專業——無論他的提議是否合適,她都不該在公開場合流露出那種不耐煩的身體語言。這簡直是職場大忌!她擔心自己是否又破壞了那來之不易的、脆弱的專業互動平衡。

幾天後,一次跨部門會議結束,幾個與會者順勢約了頓簡便的午餐。席間氣氛輕鬆,大家閒聊著工作外的話題。中途,邵苗低聲對身旁同事說了句「我去下洗手間」,便暫時離席。

她其實急需先去附近的藥妝店買點個人用品,然後才上洗手間。一來一回耗了些時間,回來時,便很自然地解釋說:「不好意思,我剛剛順路去買了點日用品。」

在座的都是成年人,一聽「日用品」,再看她神色自若的模樣,心下都瞭然她大概是去買了女性衛生用品,見她並無異樣,便都心照不宣地笑笑,體貼地沒有多問。

唯獨林振宇,他似乎完全沒往那方面想,聽聞後反而露出頗感興趣的表情。彼時,用餐已到尾聲,有人先去結帳,有人起身去洗手間,桌邊暫時只剩下邵苗、林振宇和恰好坐在對面的肖瑜。林振宇很自然地接話問道:「哦?你去哪家店買?有甚麼特別的東西發售嗎?我也想去逛逛看。」

「……」邵苗瞬間語塞,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看著他一臉純然的好奇和認真,完全不像開玩笑或故意為之的樣子,之前對他積累的畢恭畢敬瞬間破功,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沒好氣地,幾乎是脫口而出:「那是一間…我去買的東西…林總您大概不會買,也不會用到的啦!」

話一出口,她看到林振宇臉上閃過一絲極其短暫的困惑,隨即他似乎猛地明白了什麼,耳根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但他迅速掩飾了過去,表情管理極佳,反而繼續維持著那種理直氣壯的探究口吻,彷彿只是對「商店類型」感興趣:「是有賣什麼特別的東西嗎?會像便利店一樣什麼都賣一點嗎?」

邵苗被他這強行挽尊的態度弄得一愣,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剛才想多了,誤會了他的意思?她只好順著他的話,尷尬地糾正說法:「呃…就是一間類似…嗯…便利店的雜貨店,對,雜貨店。」

「原來如此。那應該可以買到樽裝水吧?正好我想買點水。」林振宇從善如流地接話,語氣變得無比自然,甚至帶著一點「找到買水地方」的輕快感,瀟灑地站起身,彷彿剛才那段尷尬對話從未發生。「那大家稍等,我去去就回。」

這時,其他同事也陸續回來了。肖瑜適時地站起身,微笑著自然地接話:「正好大家都差不多了,那就一起過去看看吧,順便散散步。」她巧妙地避免了讓林振宇獨自前往或只與邵苗同行的尷尬,也將這變成了一個集體的、順理成章的行動。

一行人於是走向那間「雜貨店」。店內,其他人只是隨意瀏覽,邵苗則無所事事地站在一旁等待。只見林振宇目標明確地拿了瓶水,然後目光掃過她,臉上露出一個極其自然的、帶著詢問意味的表情,同時用拿著水瓶的手輕輕比劃了一下,彷彿在問:「你不買水嗎?」

就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和表情,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中了邵苗。她猛地想起來,之前好像在哪次閒聊(或許是雲咖啡?)時,她曾隨口提過自己每天需要喝很多水…

他…他竟然記得?還是在這種看似完全無厘頭的情境下,用這種方式表達了出來?

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對剛才尷尬場面的無奈,有對他這種笨拙到極點卻又該死地細緻的關注的訝異,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微甜的暖意。

她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這條鰂魚,他到底是在怎樣一片深不可測又矛盾重重的水域裡游弋?而她這隻小貓,又該如何與這樣一個時而遙遠如星辰、時而又近得能感知其溫度的存在相處呢?

關係依舊沒有明確的進展,但這些笨拙的碰撞與無心的波瀾,卻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沖刷著彼此堅硬的外殼,露出底下柔軟而真實的質地。而肖瑜在一旁靜觀其變,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與極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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