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呀?为什么大家都在哭?”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妈妈去哪了?”孩童稚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去了每个人都会去的地方。”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吗?”
??“......”
??云愁吐了口烟,烟雾缭绕间,他垂下了双眼。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离开的人不会再回来,孩童的天真时最容易破碎的东西,离开了家庭,社会的保护,便一触即碎。
??他捏灭了烟,从床边起身,一脚踩进染血的毛毯,血液的臭味弥漫在空气里,令人作呕,云愁踢了一脚血泊中还算人的玩意,旁边站着几个警察,举着枪警惕的围着他,不敢动作——因为云愁手中拿着枪。
??云愁看向一旁身穿警服的熟悉面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也掩饰不住眼中的疲惫:“唐警官,可以请你到我身边来吗?”
??周围的警员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唐捐,唐捐对上他的眼睛,不置可否。云愁苦笑道:“真不是要害你,咱们斗了这么多年,怎么着都该有点感情了吧?”
??“我和一个恶贯满盈的□□分子没什么感情。”嘴上虽这么说着,身体却向前走了几步,见唐捐不肯靠近,云愁便主动走了过去。
??周围警员见状,警告道:“别动,再动我开枪了!”
??唐捐却抬手表示没事,任由云愁靠近自己。
??在众目睽睽下,云愁手中的枪一下落到了地上,他将双手伸向唐捐,问道:“我走不掉了,可以请你亲手给我带上手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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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城的扫黑除恶工作获得重大成果,□□组织头目,现红雄集团董事长云愁落网,令人震惊的是,这位叱诧风云的“黑老大”年仅28岁。
??在吴德集团总部行凶时被当场抓获,警察到场时,吴德集团总裁已经被削的面目全非。
??一时间网上掀起巨浪,网友纷纷讨论“长这么漂亮干什么不行啊?”“害了这么多人就该赶紧判死刑!”“对□□绝对不能姑息”
??不过这些话,身处暴风雨中心的云愁都听不到。
??他在审讯室里供出了宏雄集团所有涉黑势力,让想要“壮士断腕”的其他董事全部落网,宏雄集团就此破碎。
?? 然而这并不能让云愁换来死缓,但在移交检查院后,将原本的枪决改成了注射。
??法庭上,云愁听到判决,没有害怕抑或是后悔的表情,相反,他仿佛松了一口气,这让在场的人员都很紧张,觉得他也许有同伙要劫狱,他才会这么无所畏惧。
??只有站在一边的唐捐知道他松的这口气意味着什么。
??行刑前一晚,他来到了看守所。云愁正安静的坐在那,靠着墙闭眼小憩,仿佛是察觉到了有人来,睁开了眼。
??“最后一顿晚饭了,你要吃点什么吗?”
??唐捐拉开监室的门,坐到云愁身旁。
??“原来我还能点餐?”云愁笑道。
??“本来是没有的,顶多给你做丰盛点,但是我们斗了这么多年,算我可怜你。”唐捐看着他,眼中却不含战胜多年宿敌的快感。
??“嗯……”云愁抵着下巴想了想:“肯德基吧。”
??“就这个?”唐捐有些惊讶,他以为像云愁这样的□□头目,吃惯了山珍海味,就算是为了刁难他,最后一顿也会要求的丰盛点,没想到只是想吃一顿快餐。
??“小时候喜欢吃,但我爸爸说对身体不好,不让我吃,后来,他死了,我吃不起,再后来,混在□□了,嫌掉价,没吃。”
??唐捐沉默片刻,答应了他。唐捐点了一桶全家桶,因为路程远,没给他带想吃的甜筒。云愁倒是无所谓,把长发撩到后面,就开始吃自己十几年没尝到的东西。唐捐看着他,心中莫名泛起苦涩。
??他们十年前便认识了。
??那时,云愁的父亲被陷害入狱,心脏病突发死在了监狱中。十年前,那个十七岁的孩子,抱着父亲的骨灰盒,沉默的站在警察局门口。
??当时的唐捐还只是个实习生,他看着少年,不禁心生怜悯,走过去问他。
??“云愁,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少年有些意外,原来还有人在乎自己的死活,他看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前途光明的青年,道:“辍学,我得养活我自己。”
??“怎么能辍学呢?”唐捐睁大双眼:“辍学你人生就毁了!”
??“我交不起学费。”少年苦涩的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读书,还有很多出路的,不是吗?我可以去打工。我这么聪明。”
??“我可以帮你的。”唐捐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家里有房,每个月可以收房租,也算得上有点小钱,除了他自己,再养个孩子算不上负担。
??“警察同志”云愁打断了他:“不要因为一时同情心起就草率的决定帮助谁啊,我们又没关系,你为什么帮我,万一我是个白眼狼呢?”
??“我……”
??“我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觉,所以,算了,真的很谢谢你,唐捐哥哥。”
??十七岁的少年深深鞠了一躬。
??“听说你现在还是实习生,以后还要遇到很多这样的事情,控制一下同情心。”比唐捐小了6岁的云愁仿佛一个长辈般的教育他,直截了当的回绝了唐捐的好意。
??唐捐那瞬间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面前的少年说的对。他是个无辜的孩子,但这世上有很多无辜的孩子。
??等云愁再一次出现在唐捐视野里时,他已经是一个涉黑嫌疑犯了。
??两个人斗了很多年,互相把彼此当做宿敌,两个人都是gay,这么多年,对对方掺杂着恨意,也有爱意。
??诡异的关系,是敌人,也惺惺相惜。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云愁打断了唐捐的思绪,脸上带上几分玩味的笑:“不会是舍不得我吧?哎呀毕竟睡过,一日夫妻百日恩,对于你这种连恋爱都没谈过的,理解理解。”
??“还不是为了查你的犯罪证据被卷进你们的内斗才会被下药的。”唐捐冷哼一声:“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放过了你,我对不起那些受害人家属,我也对不起我这身警服。”
??云愁拍了三下手算是捧场,随后撑着脸:“唐捐,你说,我下辈子能当好人吗?”
??“……”唐捐沉默片刻,道:“看下辈子的你怎么选择吧。”
??“这辈子没选好,下辈子再试试,诶对了警官,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吧?”
??唐捐其实已经在档案里看了大半,但他选择沉默,让云愁讲完剩下一半。
??“我为了给我爸下葬,借了钱,高利贷,我虽然到处打工,但还是还不上,他们就来找我,打我,砸我的家,有一次我被打的快死了,他们的老大亲自来我这,看我长得好看,起了心思,把我带走了,后来又因为我有点本身,会耍点小聪明,把我留在身边。”
??云愁用十年坐上如今的位置,让整个A市□□重新洗牌,绝不是只会耍点小聪明这么简单,但再怎么狠辣,最开始也只有受辱的份,蛰伏不知道多久,才有了今天。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谋反,自己当了老大,然后刚冒头就遇上了全国扫黑,和你死磕。”云愁无奈的摆摆手:“我太急了,棋差一招。”
??“你为什么要去杀吴德?你要不是孤身一人冲到集团大楼,说不准我们不会抓到你。”
??“所以我说我急了,我说我爸是被诬陷的,没人信啊,那死老头有钱啊,我爸是给他当会计的,他反手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云愁冷哼道:“给他多活了那么多年,算便宜他了。”
??“……”唐捐垂下眼:“抱歉,我作为警察,没查出来。”
??云愁忽然觉得这个警察有点好笑:“唐捐,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喜欢把过错揽到自己头上,先不说你当时只是个实习警察,你还是刑警,我爸那是经济案件,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我要是能多劝劝你,再坚持一下资助你的想法,也许你就不会走到这步。”唐捐大拇指甲互搓着,像是在叹息,又像是遗憾。
??“虽然当时我挺装的,但是时至今日,我还是会对你说,唐警官,把同情心收一收,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云愁收起嬉笑:“我是最不值得可怜的一个,因为我把别人的伞也撕烂了。”
??“十年前我就觉得你说的对,可是,人到底是有感情的动物,我天生容易共情”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云愁才开了口:“反正我都快死了,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啊?”唐捐错愕的抬起头,云愁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猝不及防。
??“很惊讶吗?不是什么人都能和我上床的,尤其你还是个条子。”
??“这算什么,临终表白?”
??“可以这么理解。”云愁恶趣味的笑着,冲他眨了眨眼:“怎么样,心里什么感觉?”
??“……不是什么好感觉”唐捐语气忽然沉了下来:“这些年,睁眼闭眼都是想着怎么抓你,突然没了,还怪不习惯的。”
??“这样啊……”云愁无奈的垂下头:“你回去吧,明天一早,还得来看我处刑呢。对了,临别前,能送我一个吻吗?”
??说完,云愁忽然想起这里有摄像头,叹了口气:“算了,怪为难你的。”
??唐捐目光闪烁,终究没说什么,默默走出了监室。
??云愁一夜无眠,第二天,被蒙眼带去了刑房。
??行刑前的准备时间,云愁一个人戴着手铐,靠在纯白色的墙上,唐捐依照他的要求,从他的家里给他带了衣服。他貌似很在乎自己的形象,要了一件黑色背心和一件夹克。
??他安静的待在一边,没有像其他死刑犯哭喊,亦或是恐惧到发抖,连守在一旁的女警都不由得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逃跑的法子。
??不一会儿,唐捐走了进来,他点头向女警示意,女警便离开了房间。
??“你来带我去吗?”云愁问道。唐捐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有什么想说的吗?”
??“半个小时够不够我打个炮?”云愁调笑唐捐,唐捐轻啧一声:“说点正常的。”
??“好好好,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云愁转过头,看向守候在行刑室的法警,叹了口气。
??唐捐注意到,他被拷着的双手,其实是在微微颤抖的。
??“云愁,转过来。”
??云愁闻言,回过了头:“怎么了?”唐捐低下头,在那人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昨天晚上你跟我要的。”
??云愁瞪大双眼,愣了片刻,又垂下双眼,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哎呀,连遗憾也没有了,死后也不能缠着你了呢。”
??“现在是科学社会,不要迷信。”唐捐别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云愁笑道:“好好好,我当然知道,我上学那会儿成绩可好了。”
??“如果能再选一次”唐捐问道:“你会选择什么?”
??“接受你的帮助。”云愁不假思索道:“把书读完,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还以为你还是会选择拒绝我呢。”
??“不管是重蹈覆辙,还是寄人篱下,都没什么尊严不是吗?至少跟着你,尊严不会被按在地上踩。”
??“你们这个团伙的前任头目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唐捐皱起眉。
??云愁摇了摇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谈话间,云愁似乎放松下来了。直到法警来带他走,云愁冲唐捐挥了挥手:“再也不见了,唐警官。”
??一名法警上来问唐捐:“唐队,您要留在这吗?”
??唐捐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法警道:“那请您保持安静。”
??“我明白。”
??云愁躺在了刑床上,法警将他脚上也拷上了手铐,接着拿伸拉绳将他与床捆在一起,以防止犯人挣扎。云愁听话的将手臂伸直,即使他身上已经冒起了冷汗,也没有丝毫挣扎。
??法警知道他在害怕,却惊异于为什么眼前这个叱咤川城多年的□□老大会明明害怕却还是脸上保持着微笑,注视着唐捐的方向。唐捐心中泛起异样的酸涩,目光躲闪着,不与云愁对视。随着药物注射进身体,云愁也回过了头。
??他知道,自己的最后一刻就要到来了,他闭上眼。随着身体不受控的抽搐停下时,那人的生命也迎来了终结。
??这些年,唐捐从“收手吧,现在收手判不了几年”到“我会亲手把你送上刑场”,云愁在歧路上狂奔,路的尽头是万丈悬崖,唐捐无数次想要拉住他,却始终抓不到那人的一片衣角,直到云愁再也回不了头。
??云愁杀的人里,有死有余辜的,也有无辜的,故意杀人,故意伤人,走私,□□,涉黑。一桩桩一件件,唐捐总是在想,是什么让一个前途大好的三好学生变成这样的呢?
??也许怪债主,也许怪吾德集团,也许怪前任老大,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也怪云愁自己。
??云愁没有家人,也不会有小弟胆大包天的来给他收尸。云愁很快就会烧成灰,不知道被扔到哪里。
??唐捐自己掏钱买了快墓地,至少给了云愁一个埋葬的地方。
??于唐捐而言,云愁是罪犯,是宿敌,也是那个他没能救下的少年。
??没有人会给云愁扫墓,连云愁的亲戚也不会来,他像个被抛弃的孤魂野鬼,应该说,所有认识的人,都恨不得和他撇清关系。
??当骨灰盒捧出来的时候,唐捐才有些实感。
??原来人死了就是一捧灰。
??其实烧出来的时候是一堆骨头,有些太长了还得敲碎撞进骨灰盒,唐捐算得上家庭美满,从没主持过葬礼,或是亲自给人收尸,以往参加的葬礼,有辈分更大的人动手。
??可在这场没有人的葬礼中,唐捐才真的感受到,这种亲自动手给人收尸的感觉,这是他认识的人,只是和他纠缠许多年的人。
??没了。
??这些年,整天找涉黑证据,整天和云愁斗智斗勇,整天想办法怎么抓住他。这一下子,不知道今后要做什么了。
??直到唐捐将云愁埋进墓园,都是一个人。
??“真是个孤魂野鬼了”唐捐想抽烟,却想到这是墓园,又把叼在嘴里的烟拿下来,叹了口气:“不过呢,你先前交代了那么多,一口气把那些□□的孙子全举报了,也算是戴罪立功,防止了更多犯罪活动,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你就有人给你上坟,也不算孤魂野鬼,不过你那些小弟也许会偷偷摸摸的来。”
??唐捐看到墓碑上那张照片,那是行刑前拍的,竟和十年前的少年重叠了。
??“你说,如果没有那些事,我们会不会在一个正常的情况下认识,然后走到两情相悦什么的。”少许,他又摇摇头:“害,我还遗憾上了,可惜了,没有如果。”
??走到墓园外,唐捐终于燃了烟,暂时缓解了他那一抽一抽疼痛的心脏。
??感情是人最难控制的东西,但是肩上的责任与义务比感情要更重,所以他把那个面目全非的少年亲手送上了刑场。
??绿灯亮了,唐捐踏上了人行道,迎面一辆货车缓缓开来,唐捐看了一眼,并未当回事,但随即,他又察觉到了什么——那司机是云愁手下的人,是宏雄集团潜逃的涉黑人员之一,唐捐曾多次看到他和云愁走在一起。
??他猛的转头确认,谁知那货车忽然加速,直直冲向唐捐,唐捐躲闪不及,被撞飞,随即被卷入车底。
??唐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碾压,可他叫不出来了。在头骨被碾碎前,他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痛哭着想来救自己,伸手却怎么都碰不到他的身体。
??云愁......是你吗?
??随后几吨重的货车无情的碾过他全身。可在一阵剧痛与黑暗后,唐捐竟睁开了眼,而面前正站着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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