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道长！”
王隽看无情道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忙唤他道。
不想见他两眼空空，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吓得王隽原地失语。
“原来如此，我都想起来了。”无情道人颓丧着倒在地上，喃喃自语：“我是因为泄露了天机，才被贬到这儿了。”
“只是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我历经千劫万难才得以成道，却远不及她！”
他指着王隽怒骂天界：“本以为只是区区凡人有点悟性，却不想还是个有靠山的……”
话未说完，他的嘴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似的，不能再开口说半个字。
他挣扎着要拨开嘴巴的缝隙，却徒劳无用。
王隽十辈子也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觉得这时候她要是不说什么怪尴尬的。
“要不你下界做个眼球移植手术？”王隽真诚地建议道。
听到她的声音，无情道人两个空洞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声音的来源，似是嘲笑，又像是自怜，看得王隽心中直发毛。
我的个老天，这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天界吗？
她怎么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快成邪仙了，有谁来救救她啊！
“哇——哇——”
头顶桃花枝上响起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王隽抬头看去，是一只全身漆黑的玄鸟，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乌鸦”。
那鸟见无情道人和她这副模样，似是在幸灾乐祸。
看来今日不是飞升的好时候啊……
王隽正惆怅着，不想那鸟开口说起话来：“嗤嗤嗤——你这老道不守天规，被天帝驱逐天界后便在此地游荡数年，无人管你就自己造个幻境自欺欺人，如今还想着授道传业，真是可笑可笑！”
“你会说话？”王隽惊讶道。
“你都能成仙，我为何不能说话？”玄鸟不满地歪着脑袋，头顶纤长的墨羽立成一根电线。
“呵呵呵，我造幻境自欺欺人？”无情道人空洞的眼睛对准玄鸟，“我只是不甘。”
他有些疲倦的拂了拂衣袖，桃花源景瞬间变成荒凉无垠的黑土大地，刚才还是碧空如洗的天，转眼就是诡谲多变密布的层云。
王隽大为震撼道：“天界也有这样的地方吗？”
“笨丫头，天界哪里是这鬼样子！是你在云里不知方向，走到了留仙梯。”
“什么是留仙梯？”
“喏，你看……”玄鸟挥动着翅羽向上空飞旋，王隽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陀螺形状的云梯正矗立在这荒凉的黑云层上，缓缓转动着。
云梯数来足足有六层，顶端就是她刚飞升时到的天界，底层则看不到底的深渊。
每一层云梯通行的路径复杂，台阶更是数不清。它们时而交错变幻，时而消散凝聚，若有一步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可她刚才是怎么从那儿下来的？
“这云梯是天帝用来惩罚犯错了的神仙。”玄鸟的语气淡了几分，“如果你再往下走几层，你修仙的功力可全白费了。”
“为什么？”
玄鸟意味深长道：“因为这是六道轮回处啊。”
王隽心惊，看从这儿到云梯的距离，她应该是不自知的向下走了许多层，如果她再继续往下走，那将堕入鬼道。
“哼，本来我还想留这个丫头多陪陪老头子我的，”无情道人惋惜着摇头，颤巍巍的手向玄鸟的方向用力一抓：“都被你这蠢鸟坏事了！”
王隽想拦他，不想玄鸟的反应更快，跳到他头上怒骂道：“你这老头埋怨我做什么，你不是看过那张锦帛吗？她是不可能被你留下的。”
说着，玄鸟泄愤似的在他空洞的眼里狠狠地啄了啄，“要不是有你这一劫，我才不会来这鬼地方呢！”
看着一人一鸟互相谩骂的的场景，王隽脸色变得麻木。
他们说的字字都像是跟自己有关，可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啊？
这时，玄鸟不过一尺的身体慢慢膨胀起来，像一个棉花糖似的圆圆鼓鼓的腾在空中，它两侧的翅羽舒展开来，宽大如扇。一双锐利的尖爪抓起了还在懵逼的她。
“哎——”
“别叫别叫，”玄鸟鼓着绒绒球似的腮帮子，不耐烦地说：“我们没时间在这儿耗着了。”
说完，也不理还在原地跳脚，虚空索敌的道人，直冲着云梯展翅飞去。
王隽顶着巨大的气流，半眯着眼睛，发现自己刚才停留的地方瘴气环绕，黑山重叠，像是蚁穴般，其中还漂浮着大量的灵体，正密密麻麻的聚成一团，十分可怖。
王隽一阵头皮发麻，不禁后怕起来。
若不是这只玄鸟救她，恐怕她早就被那鬼道人骗在那里了。
“谢谢你。”
她的道谢声在变幻莫测的气流声中细不可闻，在云间穿梭本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要在重重云雾间找到正确的路，还需要深厚的修为来定心，不然就会被卷入云流中，堕入深渊。
所以见玄鸟没有什么反应，她也不敢再大声说话。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声音清清楚楚的落在玄鸟的耳朵里。
它的鸟喙动了一下，似是微笑。
王隽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随即摔倒在软软的云上。
好在她成仙后是感觉不到痛的，不然她怎么也得把这鸟的羽毛给拔了让它也好好感受一下。
“玄鸟，我有一个问题。”
玄鸟慵懒地梳理着身上的羽毛，吐出几个字：“我没功夫。”
“就一个问题——我们之前认识吗？”
玄鸟回答的也很干脆：“不认识。”
王隽敢发誓，她刚才绝对看到玄鸟的嘴停了0.00001秒。
但是它不承认，她再追问下去也没趣。
只是她又想起无情道长的那番话，莫非自己以前真是个有来头的？那为什么她都成仙了，却没有那些记忆呢？
无情道人不能说，玄鸟不肯说，这种感觉就像是侦探小说里，所有人都知道凶手是谁，只有侦探自己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的，也可能有死者。
她听到那指引她的天将正抚掌大笑，王隽正想质问他们为何故意引导自己踏入留仙梯，不想他们却抱拳道：“恭喜仙者通过试炼，吾等给陪不是了。”
王隽无语：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玄鸟早化为巴掌大小，在王隽的头上对着他们颐指气使道：“还不快把仙门打开，别误了她的时辰。”
天将们默契地对视一笑，微微侧身让出一条道路。
王隽心想：自己有没有来头她不知道，但它绝对是个有来头的。
见玄鸟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她越发肯定心中所想。
王隽正前方浮现一扇高大的门扉，里面是流光璀璨，繁华绮丽的天宫。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过去，等回神时，玄鸟和神将都不见了，就连那扇大门也如云消散，只有一句密语的余音还在耳畔回响。
“若不想失去己心，切记——
莫忘前尘，莫恋是非。谨为人言，莫舍人心！”
王隽在心中默念几遍，她突然有一种预感，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应该不是自己期望中的新世界。
她望向仍遥不可及的灵霄宝殿，深吸一口气。
放轻松放轻松，其实这不就跟仙场入职是一回事嘛。
她正安慰着自己，走着走着，身边开始显化出一些人形的影子。
不，准确地说，是与她一起成仙的同事。
这些人服饰各异，似是不同世界和轮回里修行得道的人。但他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肃穆庄重，仿佛他们要参加的不仅是一个入职大会，更像是庄严神圣的仪式。
王隽收起方才想要打招呼的手，在这群人里，自己倒像个异类。
她可不能初来乍到就当个显眼包，毕竟仙界什么规矩，她还不知道呢。
“喂，丫头！”
王隽还没装几分严肃的脸瞬间崩开，玄鸟是什么时候躲在她背后的？
玄鸟从她的肩膀后露出一个小脑袋，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如果你想达成心愿，一定要拒绝留在天庭，去地府是个最好的选择。”
“你怎么知道……”
王隽再转头追问时，玄鸟却不见了，她只好压着满脑的疑问来到了天宫。
天宫大殿气派非凡，不仅内外辉煌明亮，更有七彩霞光照射在在四方八面，瑞鸟凤凰在祥云间腾飞，云雾缭绕间，更有妙音环绕。
各方仙家兵将齐立在殿内两侧，打量着这些修炼得道的人，眼里流露欣赏期待之色。
不知哪位德才兼备者将成为自己的新弟子呢？
“各位仙卿。”
如钟鼎声般浑厚威严的声音从宝座上传来，令所有神仙微微颔首，静候不语。
“此次修成的仙者里，还有资质尚可的。各位仙卿可有相中的弟子？”
听到这儿，王隽牢牢铭记玄鸟的叮嘱，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与天帝和神仙们对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留下了。
在她前面的许多修仙者被各方神仙领去收作了弟子，记在仙箓。
眼见着就要到自己了，王隽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宝座上的天帝，那副庄严神圣的模样是她在人间看过千万张画像也无法比拟的帝王之态，这让她的婉拒之词迟迟不能说出口。
天帝的视线也在此刻停在了她的身上。
“哦？这千百年来不曾见修炼得道的女仙了。而且……资质非凡，更有大才大德。依我看，你不如就留在天庭选一位师父跟着修行。”
殿里的神仙面面相觑，一向都是他们选择别人做徒弟，可还是第一次听天帝说，这刚飞升的小仙可以自己选择师父的。
天帝破格的恩典让他们也对王隽多了一丝兴趣，好奇她的来历之余，也多了几分她选中自己的期待。
王隽满脸愕然，心中念叨着：完了，完了！
天帝主动留下她不说，她要给拒绝了，那不就是打天帝的脸吗？
王隽在心里安慰自己，天帝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生自己的气。
可一想到玄鸟说的，天帝惩罚神仙的留仙梯……
王隽默默咽了口水，斟酌着开口道：“我其实……”
“听说天上来了一位女仙，为何我不曾见过？”
一个温柔慈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诸位神仙回首，纷纷行礼。
王隽好奇的看去，见一众女仙簇拥着一位端庄肃穆的神母款款而来，那神母见了自己后，眉目更加慈祥多情。
“哦？你没有先拜见过西王母？”天帝问道。
王隽如实答道：“因为来之前我迷路了，不小心走到了留仙梯那儿，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回来，不知道还要拜见王母娘娘。”
她特意隐瞒了玄鸟的存在，免得引起他们的追问。
西王母了然一笑，看向指尖的青鸟似是责备又像是调笑，“我说青鸟怎么去报信这么久没回来，原来是这样。”
青鸟则不好意思地跳到王母的身后。
西王母上下打量着王隽，心中暗暗赞许：不错，果真是她要的人。
“不知你可愿跟随我潜心修行？”
连传说中的王母娘娘都向自己抛来了橄榄枝？
王隽开始怀疑这玛丽苏的剧情走向，看着天帝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寡人已经将她留在天庭了。”
西王母却只一笑：“女子修行本就不易，更何况经历几世轮回和上百年的行为才得以成仙，不如，就让她自己选一回？”
王隽看着他们表情虽和善，可怎么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她深思熟虑后，对着西王母深深鞠了一躬，西王母嘴角刚扬起的微笑僵住了。
“多谢王母娘娘厚爱，只是天下仍有众生疾苦在轮回中不得解脱，听闻阎罗地府有累世的怨鬼亡魂，小仙愿尽绵薄之力度化。”
王隽给出了所有神仙都没有料到的答案。
见大殿里的神仙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西王母不甘心的问：“地府可是最辛苦之地，你却愿从那儿做起？”
“是。”
王隽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坚定。
天帝只沉吟片刻，便欣然应允：“寡人准了。”
天帝抬起手，一股力量汇聚而成，向着王隽的头顶灌溉下来。
这就是受封之时！
王隽闭眼凝神默念：莫忘前尘，莫恋是非。谨为人言，莫舍人心！
王隽开始觉得心里有什么异样的变化令她不适，但念过这句话后，便恢复如常。
“期待你万年之后上天述职，希望届时你没忘了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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