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许一路沉默地推着温灿灿回到隔壁。
这间病房是整个楼层中唯一设有独立阳台的，能够俯瞰整个医院花园的景观，早春中午的阳光斜斜地爬进来，在地面和家具表面铺上一片淡淡的金黄。
将房间门关上，她轻轻松开轮椅扶手，侧身低头看着她，“还好吗？”
温灿灿看起来吓坏了，脸色苍白，紧闭双唇，十根手指绞在一起。
这个动作让温如许呆了呆。
她站直身子，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几乎无法吸足一口气。
这双手小时候软乎乎的，总是毫无防备地牵着自己。如今近在咫尺，她却没有伸手去握的勇气。
为了不让温灿灿看出异样，温如许转身去倒水。
她先给自己倒了杯凉水，试图把喉咙里哽着的情绪压下去，接着将热水壶里的温开水倒进温灿灿的吸管杯里，在一旁的蜂蜜罐里挖出两勺蜂蜜放进杯里搅匀。
杯中的蜜水卷起一个小的漩涡，直到水面恢复平静，温如许才轻轻吐了口气，她端起杯子，转身走到温灿灿面前，蹲下身，把吸管杯递到她嘴边，视线与她平齐，柔声说道：“怎么了？先喝点水再告诉姐姐，好吗？”
温灿灿乖顺地喝了口水，半晌，才轻声开口，“姐姐，知意是跳舞的人，她的腿怎么能受伤呢？她会不会跟我一样……跟我一样，我不想她站不起来。”
温如许沉默片刻，摸摸她的头，声音笃定温和，“别胡思乱想，你要相信她，她很快就能站起来的。”
温灿灿垂下眼睫，陷入一种低落的情绪里。
温如许轻叹了一口气，“灿灿。”
“嗯？”
“你也可以。”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站起来。
温灿灿微微一颤，抬头与温如许对视，那双眼睛清淡冷静，却又包容而坚定。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逃避这个话题，故作轻松道：“大中午的，你先去吃饭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上根本没吃。“
温如许说：“姐姐不饿。”
温灿灿翻了个白眼，拆穿她：”你这人最爱撒谎，我都看到了，你刚刚在知意病房里一直偷瞄她桌上的南瓜粥。”
温如许微微一怔，轻笑着否认：“你看错了。”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温灿灿的脸颊。
温灿灿吸了口气，立刻抡着轮椅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温如许？”
她掷地有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
下午两点，天色骤变，乌压压的云层像被重墨浸过，一点点铺满整座城市的天幕，光线昏暗，雨仿佛就在窗外喘息着，随时都会落下来。
室内灯光被调成暖黄色，夏知意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视线虚焦，思绪飘远。
满脑子都是温如许。
她现在是不是就在隔壁？
她工作不忙吗？
还会呆多久？
今天……还会再过来看她吗？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像是拨不开的雾，缠绕着她的思绪。
“这些都什么记者啊，林姐，你确定那是提前沟通好的问题？”
突兀响起的清脆女声，将她的思绪生生割断。
门被滑开，几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队友们姗姗来迟。
许昭昭走在最前，一进门就摘下帽子，手腕用力，“啪”的一声扔到桌面上，动作随意得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扫了一眼夏知意的左腿，脚步不停，径直走向长条沙发，随后慵懒地坐下，靠在沙发椅背上。
作为队内人气第二，许昭昭有着一张凌厉漂亮的脸，眉眼锋利，天生带着点攻击性的美。
她翘起腿，手指漫不经心地卷弄着自己的一缕长发，没有半点罪魁祸首的心虚。
夏知意将视线移开，看向门口站着的两个女生。
程可薇和白羽熙。
LUNAR组合共四名成员。
除了许昭昭背景深厚，行事张扬外，其余三人都是从选秀中一路厮杀出来的。组合风格百变，主打唱跳，四人私下关系淡漠，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程可薇的神情柔和，脸上带着几分真诚的关切。
她五官清秀，是标准的邻家女孩气质，性格温和，平日里极少与人争执，和夏知意的关系还算不错。
白羽熙则站得笔直，目光静静扫过病房。她是队长，不过地位形同虚设。
她性格较为冷静寡言，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气质偏中性，行事风格也比较神秘。
“知意，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还是程可薇率先开口，柔声细语，“有没有哪里特别疼？”
夏知意还未来得及回应，便听见许昭昭嗤笑一声，风凉话传过来，“摄像头还没打开呢，现在关心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程可薇微微蹙眉，夏知意朝她使了个眼神，轻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为了自己得罪许昭昭。
白羽熙站在一旁，神色平静，一言不发地看着病房内的装潢。
“行了，别在病房里吵吵嚷嚷。”林棠的声音传过来，语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一群蠢货。
她在心里无差别攻击，目光淡淡扫过许昭昭。
工作人员适时进来，手里举着一台小巧的手持拍摄设备，跟林棠确认好角度后就开始拍摄。
镜头刚打开，许昭昭的状态切换得行云流水，她从沙发起身，轻巧地挤开程可薇，站到病床边上，低头握住夏知意的手，眼里泛起水光：“怎么这么不小心？”
语气亲昵而柔和，仿佛刚刚只是一场误会：“我这两天都没睡好，一直想着你的伤势。”
她顿了顿，故作心疼地叹气，又体贴安慰道：“虽然你耽误了组合的行程进度，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家都能理解，你先安心养伤，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
“耽误”两个字，她刻意加重，轻巧地往夏知意头上扣了个罪名。
恶心透顶。
夏知意克制着将手抽回去的冲动，面不改色：“还好你没事，当时我们两个都在升降台边，一个人受伤，总比我们两个一起躺在这里好。”
她也加重了“都在”这两个字的语气。
话音落下。
许昭昭握着她的手一紧，脸上的表情管理依旧完美：“我宁愿掉下来的人是我，你才是组合不能缺少的灵魂。”
夏知意微微一笑，“那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多辛苦你担着这份灵魂重任了。我不在，你也更好发挥。”
夏知意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平静？
许昭昭盯着她的脸，心底烦得要命。她想不通，是她恶心人的本事退步了？还是夏知意变得更阴险了？
不过没关系。
她笑着松开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签字笔，转头在夏知意腿上的石膏签下“祝早日康复”几个字，还特意添上两颗小爱心，后面落款——“爱你的昭昭。”
工作人员适时地拉近镜头，记录下来这一幕。
这是团队早就安排好的一项营销队友情的温情环节。在许昭昭之后，另外两个人也拿起笔写下了各自的祝福。
接着就是拍合照的环节。
夏知意勉强配合拍了一张四人合照，便一口拒绝了后续所有营业安排。她可以做出适当的妥协，却不能一味地退让，让人得寸进尺地欺负到头上来。
“林姐，我头痛。”她语气变得不耐，直接了当：“你们能不能都先出去。”
林棠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也不想逼得太紧，只是点点头：“有事让简悦叫我。”
说罢看向另外三人，“你们几个，跟我出来。”
许昭昭昂着头第一个迈步离开，程可薇和白羽熙磨磨蹭蹭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三回头。
就在林棠走到门口时，夏知意忽然开口：“我要我的手机。”
语气算不上柔和，但对于一个被打扰了一天的伤患来说，刚刚好。
林棠的脚步顿住，微微侧首，挑眉：“什么？”
“我要手机。”夏知意平静地与她对视。
房里的空气静止片刻，林棠嘴角轻轻一勾，笑容意味不明：“行，等会儿让简悦拿给你。”
林棠出去后，夏知意轻轻松了口气。
她许久没有这么无聊过了。
准确来说，是无所事事却又不得不安静躺着，动弹不得。
过去，她的生活节奏总是被密密麻麻的通告塞满，忙碌到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隙，而她也习惯了那样快节奏的行程。
广告拍摄、活动通告、舞台彩排，还有一场接一场的签售会。时间被切割成片片段段，高压而有序，留给自己的零星空隙，都用来偷偷刷有关温如许的资讯。
结束一天的行程后，她也常常累得倒头就睡。
通常早上醒来时手机屏幕还会停留在某张昨晚看到一半的温如许的美照上，然后懒洋洋的瞌睡虫就会瞬间被驱散，满血复活，起床洗漱，开始准备当天的工作。
而如今，她只能被禁锢在病床上，整整两天，脑袋昏昏沉沉地发胀，时间变得过分缓慢，每分每秒都像是被拉长的水痕，湿哒哒地滴进她的神经里。
她有些烦躁地盯着天花板，迫切地需要和外界重新建立起联系。
还有妈妈……
她总是容易胡思乱想，看到新闻又联系不到自己，怕是已经急疯了。
好在没过多久，简悦果然将手机拿了过来，但身后还跟着医生和护士。
“夏小姐。”女医生翻了翻病历夹，声线温和，又让人感到安心，“现在检查一下术后恢复情况，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夏知意迟疑了一下。
从见完温如许之后她就一直处于晕乎乎的状态，此刻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伤口了。
“有点。”
医生对护士点了点头，护士走上前来熟练地为她量起血压，电子仪器滴滴响了几声。
护士看了一眼数据，“血压偏低。”
夏知意垂下眼，耐着性子配合检查。
医生走到病床一侧，开始检查她的左腿，指腹在她脚背上按了按，“脚趾能动吗？”
她试着稍微蜷了一下脚趾，疼痛便立刻蔓延上来，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不敢再用力。
医生却满意地点了点头：“神经没有受到损伤，这是好事。疼痛属于正常的术后反应，我们会适当调整止痛药剂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一个好的心态，才能有助于后续恢复。”
检查结束后，医生声音平稳地说：“夏小姐，具体的治疗方案之后会跟您的团队沟通，如果有任何不适，可以按铃叫护士。”
夏知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只手覆在手机屏幕上，满心只想着快点结束检查。
医生合上病历夹，看见她的动作，临走时又随口补充道：“对了，你的右手手腕也要避免用力。手机还是不要玩太久，最好别玩。”
夏知意僵了一瞬，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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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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