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遥其实没想过应枕会说出这些话，说这么多话。
更没想过他会特别紧张。
她现在心里就好像是噼里啪啦炸开烟花的同时又转瞬投入了温和的湖水，只有潺潺的水声，也只有眼前这个人。
甚至脑子里只回荡着那句“我从前就喜欢你”。
原来真的是从前。
从前很多年。
想到这里，她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忽然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该说什么话……
她只能跟着自己的心意说:“你怎么连告白都要抢先啊？”
应枕一怔，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看向施遥。
看见她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细碎的光，看着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欢喜。
他听见施遥忽然说:“你知道我的手机为什么进水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也喜欢你，我也想跟你告白，但我不知道怎么告白，所以去找了手机……”施遥看着应枕此刻近乎是轻柔的注视，顿了顿，接着语速很快地说，像是不想给自己斟酌的机会:“虽然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答案，当时也觉得有点傻不想让你看见……不过我现在觉得那一点也不重要，因为我喜欢你，就算无与伦比也要说喜欢你。”
说完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应枕垂眸看到的便是施遥弯起成月亮的眼睛，一如同多年前一般，那眼中的光圈里盛放了一个小小的他。
他在心里忽然叹了一声。
或许是周围的夜有些安静，所以压制已久的冲动也在此刻有了破土而出的趋势，应枕闭了闭眼，对方的脸却在脑海里越发清晰。
施遥原本感受到他直勾勾的视线也没什么感觉，可却在他闭上眼的那一秒钟觉得氛围忽然变得更加清晰的暧昧。
她似乎能隔着昏暗的光线感受到他内心的想法，却又因为他始终没说话而又有些忐忑。
出于以往的本能，她决定先后退一小步，给两个人一个冷静的空间，可是步子刚挪动，就被人拉住了手指。
以一种半松半握极致亲昵的方式。
随即，在她愣神的几秒里，施遥感受到应枕忽然稍稍用了力，她几乎是完全顺从地靠入了他的怀里。
随即，头顶的声音响起，却在此刻听着有些低哑:
“过来，抱一下。”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覆上来，带着更令人心动的意味。
施遥的心跳始终跳得很快，不自觉抬手回抱住他的同时又在想——
反正他们之前也抱过很多次，不用不好意思。
于是越想越坦然，她甚至想给他拍两下肩。
当然她没这样做。
应枕像是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似的，过了几秒，忽地开口:“提醒你一下，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
施遥安静两秒，倏地收回了自己心里的那些想法，忍不住说:“你该不会真的哪天悄悄在我身上安了个读心器吧？”
“现在科技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应枕闷声笑起来，气息声像是能打在她的脖颈上，施遥立刻消了声，整个人越发热了起来。
于是应枕一偏头，看见的便是施遥细白的脖颈上忽然蔓延而上的血色，他稍稍抬起眼，喉结缓缓滚动，手上却再次收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旁边忽然有人经过时，施遥忽然不自在了一秒，随即便感受到应枕松开了她。
“走吧，去修手机。”
施遥愣了下，跟着他走:“也不是那么着急的。”
“我挺着急。”应枕十分自然地拉过她的手，随即，紧握。
施遥感受到手上传过来的温度，弯起唇角:“着急什么？反正肯定能修得很好……”
“着急看看你刚刚在看什么。”应枕说。
“……”
有点顺着杆子往上爬了吧！
施遥偏头看向应枕，垂下的眉眼在黑夜里显得并不清晰，却因为周围的光圈而意外显得柔和，她看了几秒又转回来。
没看到旁边人忽然勾起的唇角。
手牵着手的这几个瞬间，施遥忽然又晃了一下神，想起了一点被她忘记了很久的事情。
那天……
也是这样的夜晚。
不在海边，却因为刚落了场雨，迎面吹来清透的风，风里裹挟而来凉意。
施遥听一个朋友说了学校里在传“应枕和施遥在谈恋爱”“应枕喜欢施遥”……之类的传言，她躺在床上想来想去，盯着嗡嗡作响的空调机看了足足半个小时。
最终忽略了自己心底的那丝不知名情绪，十分坦然地去敲响了应枕的窗户。
她站在窗外，应枕站在窗里面。
施遥的身后是摇晃的树影，身前是高大挺拔的身影，树影轻轻颤动，借着身后透过来的微光，她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眼前人眼眸半垂，在夜里懒懒地掀起眼皮与她对视时，眼底好似落下一片光。
而她就站在那片光里。
她说完这些“子虚乌有”的传言之后，应枕没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在初夏的夜晚被他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有那么一瞬间，施遥迟钝地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氛围，她下意识想先转身离开觉得。
先溜了再说。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腕就已经被人抓住了。
应枕用了点力，把她拉至身前，随即微微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要不你选一个，我去澄清一下。”
施遥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已经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了。
只记得，当时树上似乎还有未散的水珠滑落，径直落到了她的锁骨处，再往下浸湿了衣领。明明应该是凉意透彻，她却仍觉得自己整个人热得发烫。
像走进了一个不知疲倦的夏天。
……
所以当时她也没非要去问清楚为什么只能澄清一个……
施遥只当他是懒得理会这种事情。
现在——
走到车前时，施遥晃了晃应枕的手，说:“我刚刚忽然想到以前的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
“你还记得高中那会我们学校里那传言吗？”
施遥原本还想再补充一下，毕竟时隔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应枕忽然笑了声，说:“记得。”
十分熟悉的语气。
她不禁愣了下。
心想他记住的事情似乎的确比她更多一点。
过了一会儿，应枕忽然拽了下她的手腕，微微低头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那其中一个传言我说的。”
……
一样的夜晚。
一样的动作。
一样的低语。
……
施遥再次噼里啪啦在心里放起了烟花，就像是有根细线将从前与现在连接到了一起，其中跨越了十年的时光，也跨越了那些被遗忘的旧时记忆。
应枕看到她的神情后弯唇笑了下，抬手揉了下她的头，随即打开车门，让她坐了进去，正想替她关上时，却忽然被她扯住了手。
低下头，听见她小声又语气激动地对着他说:
“我忘记了一个事情！很重要的事情！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快和你告白了！”
应枕顿了下，随即慢腾腾提醒道:“好像是我和你告白的。”
施遥一呆:“这是重点吗！”
应枕笑了笑，很快便顺着她的话问:“忘了什么？”
施遥想了想，十分严肃地看向他，认真地开口道:“我忘记问你，你以后还会因为什么事情出国吗？还会离开这里吗？”
应枕垂眸看着她，心里一瞬间又被拉扯得酸涩，像是那十年的空白又像无孔不入的风一样灌入了他，他没有沉默多久，很快便应道:
“不会。”
施遥听到他坚定的语气，没有任何怀疑地便相信了他，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弯起唇角:“那就好！不然我可不谈异国恋。”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异地恋也不行。”
——反正她喜欢随时能见到的恋爱。
虽然偶尔可能还是会因为工作或者其他事情而耽误，但只要彼此想见。
不用坐好几个小时的火车，也不用飞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就能见到。
应枕闻言微微勾起唇，弯腰靠近她:“不过你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啊？”
施遥盯着他的脸，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说:“晚吗？”
“你不是都答应了？”应枕打量着她的神色，慢悠悠地说:“你可不能后悔了。”
“我才不会后悔！”施遥抬起手，放到他肩膀上，随即用力把他往外推:“快去开车！我的手机里还留着水呢！”
应枕轻笑一声，直起身，把她的车门关上之后，绕过车头到了另一边。
往回开的路上也有数不清的夜景，在原本这样一个普通的晚上，她好像坠入美梦般行走在云朵之上，什么感受都是软绵绵的。
软绵绵的四肢。
软绵绵的身体。
……
所以一直到修完手机快要回到车上时，她觉得自己还晕晕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她忽然觉得，自己对应枕的在意大概比她已经确认的还更要多。
相反，应枕就显得很镇定。
尽管他之前说很紧张。
人和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然后施遥就发现，自己实在太容易走神了。
……除了工作的时候。
她突然抓住旁边人的手，问:“你看我现在有什么不正常不？”
应枕闻言顿了下，问:“不舒服？”
施遥摇头。
于是应枕就照着她的话，细细打量了她一遍，随即说:“脸有一点红，瞳孔有点散……”
施遥赶紧打断他:“行行行……你还是别说了。”
也没让他说这个啊。
自己知道就行了，干嘛说得这么清楚。
……虽然是她自己先问的。
不过，不管。
应枕勾了下唇，弯下腰靠近她，盯着她骤然紧张起来却没有移开的眼睛，低声笑了笑:“所以你怎么了？”
施遥一顿，又把问题抛了回去:“我，能怎么？”
“比如，”听见这话，应枕真就慢慢给她举了例:“不太好意思，还是不太习惯？”
施遥想了想，诚实地回答道:“都有一点吧。”
顿了顿，她又问:“你不会不习惯吗？”
“不会。”应枕应得行云流水:“本来也没把你当朋友。”
施遥:“……”
这话虽然是这样。
但听着怎么……
于是两人又对视了好一会，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施遥总觉得自己还想在这一刻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连简单的“要不上车吧”，或是“我们现在回家吗”……
都不愿意说出口。
这一刻时间又变得很长，静静地流淌在两个人之间。
“有点晚了。”应枕先出了声。
施遥向他弯了弯唇:“那回家。”
应枕微微停顿了下，似乎是想做些什么，不过最终也没做，只是直起腰时，又抬起手，如同往常一样，很轻揉了揉她的头:
“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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