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施遥才从厨房里出来，脑袋仍旧一片空白，却又时不时地闪过刚刚接吻时的画面。
还有，落在唇上的温度。
她在餐桌上重新坐下来，看了眼前的面一秒后，像个机器人一般拿起筷子……然后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面已经见底了。
碗什么时候空的？
她什么时候吃完的？
施遥抬眼看去，应枕始终站在厨房里，不知道是给她留空间还是给自己留余地。
她又重新看向这碗莫名其妙就没了的面，端起碗往厨房走。
应枕听到声响，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吃完了？”
施遥点头:“应该是。”
应枕:“？”
他观察了一秒施遥后，没再说话，而是从她手里接过碗筷，然后放入了洗碗池里，开始洗。
哗啦啦的水声持续在施遥耳边飘过，像真淋了水一般，她好似清醒了一些，然后抿了抿唇，想离开厨房时听到应枕忽然出了声——
“想起来了记得和我说。”
施遥:“……哦。”
他还记得。
……他居然还记得。
这个世界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都把这个事情要忘了！他居然还记得！还特意提醒她！
啊啊啊啊啊
白亲了……
不是。
……
她这个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应枕离开之后，晚上入睡前，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也没睡着，一闭上眼就是在厨房里的画面，这比看了什么都更提神吧。
不知过了多少个小时，施遥感觉自己房间头顶的天花板逐渐变得模糊，然后。
然后她就睡着了。
或许是受今晚那张照片的影响，施遥迷迷糊糊间，仿佛做了那个关于往事的梦。
那天，她和林其一道出去，顺带叫上了当时的几个朋友一起去吃个饭，在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店。
每个座位都隔了个中国风的隔板，但是不隔音，锅碗盘勺的碰撞声，说话声，笑声……全都毫无阻隔。
那一晚席间不知怎么忽然谈起了以前的事，也谈起了每个人以前的朋友……桌上的啤酒气息混合着陈旧往事向她扑面而来，她一瞬间被晕头转向。
很快，话题便放到了她身上。
当时有个熟络的朋友问她:“你以前有很好的朋友吗？但是后面又销声匿迹了……”
似乎过了很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有一个。”
“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如果不是今天提起，我也早就已经忘了。”
“已经不重要了吗？”
“嗯。”
“不重要。”
她看见自己低垂到看不清的眉眼。
“如果他又回来找你了呢？”
良久，施遥听见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要他回来找我。”
……
画面一转。
旁边的桌子上。
热气腾腾的火锅，却又空荡荡的桌子，照片里的那一角熟悉的身影忽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旁边桌子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入了他耳边。
男人此刻脱了大衣，穿着白衬衫坐在桌边，白衬衫一尘不染，袖子也十分平直。滚烫的汤咕嘟作响，他却没有一点动作。
梦境里太模糊了。
施遥越想看清，却又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看见他眼睫漆黑，听到话时只轻眨了一下眼，不知过了多久他拿过大衣穿起起身要走出门时，施遥仿佛才看见他眉眼间的溃散。
不对。
这不会是他。
他怎么可以出现这样的神情。
施遥记忆中的和想象中的他，应该永远是一副淡淡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折弯的模样。
尽管是她。
尽管是她，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
她也希望对方，云淡风轻地听完，然后事了拂衣去地离开。
在这个混乱的、不知真假的梦境里，施遥眼睁睁看着男人一步步往门外走，唇角也一下下变得平直，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
她挣扎着想醒过来，或是冲破梦境过岁月去告诉那个人，不是这样的，我说的也不是真的……却始终无济于事。
这不应该是真的。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她好像也听见应枕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话，语气很轻，声音也很低——
“那就，如你所愿。”
往后是热闹喧嚣的火锅店，往前是寂静清冷的冬夜，而应枕站在中间，恍如一条分界线。
虚虚实实，变幻不清。
……
很快，梦境一瞬间拉远。
光怪陆离地不知颠倒了几个场景，施遥都看不清了，然后终于在闹钟响起的那一刻醒了过来。
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施遥看了一会，重新又闭上眼，那梦境里的每一帧似乎都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是了。
她想起来了。
她好像真的说过那样的话。
在某个她忘记了的冬夜里。
-
施遥今天难得请了个假。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无所事事，她知道应枕已经去了公司，也知道对门那来借宿的两个人已经出门玩了……
所以周围越发空荡，梦境就越发清晰。
脑袋不知昏沉了多久，搁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先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15:23，然后才看到了云泽发过来的消息。
【姐，你生病了吗？我要不要去看你啊？】
施遥回复:【没生病，不用。】
云泽:【可我们已经到你的小区楼下了。】
那你前面在问什么？
而且——
施遥:【谁们？】
云泽:【我和庄璐啊！】
施遥:“……”
她就知道！
公司里还闲着的人就他们俩了，而且凑一起准没什么好事儿。
这会更是招呼都没打过来了。
紧接着，又两条消息发过来。
云泽:【但是，姐，我们被门卫大叔关外面了，不让进】
【他说要让你亲自和他睡一下，才能让我们进去】
施遥愣了愣，缓缓发过去一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爱莫能助】
云泽:【为什么啊！】
【（小熊挠头.jpg）】
【你现在很不方便打个电话吗？】
施遥没理他。
然后一分钟之后，对面终于反应了过来:【啊啊啊啊不是！】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输入法的问题！！】
【是让你说一下！打电话说一下！！】
施遥面无表情回了句:【输入法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使用的人的内心。】
云泽:【（小熊委屈.jpg）】
施遥叹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打过去一个电话，那边立刻接起来，期期艾艾地传过来一声:“姐——”
“把电话给人。”施遥打开灯，走进了浴室，把手机放到一旁，跟门卫说了声把人放进来，就挂了电话，挤了点牙膏。
过了五分钟，施遥已经迅速洗漱好，也已经换好了一套居家服，恰好听到门铃声，走过去开门，看到了十分青春靓丽的两个人。
……手里还提着一大篮水果。
显然就是看望病号的专属方式。
她头疼了一秒钟，随即让开身子，让这俩人进来，坐到沙发上，给他们倒了两杯温水放到面前，问:“是什么给了你们我今天生病了的错觉？”
庄璐明明来过很多次了，却似乎是因为和云泽来的，莫名又开始拘谨，听到这话，见云泽装鸵鸟不吭声，只好小声开口:“听思雅姐说你是劳模，一般不会请假，所以今天你请假了我们就以为你是生病了。”
施遥:“……”
有理有据。
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云泽终于开了口:“姐，你刚刚才起来吗？”
“嗯。”
“你看起来好像没睡好。”
“是有一点。”施遥目光看向那篮过于丰富的水果，心里叹了口气，转而问:“你们晚上要不留下来吃个饭？”
“好啊！”庄璐眼神亮晶晶地立刻答应下来，用肩膀碰了碰云泽。
云泽很快就说:“可是这样你会不会太累了呀？还要给我们做饭……”
“不会。”施遥平淡道:“因为我是点外卖。”
庄璐:“……”
云泽:“……”
施遥顿了顿，还是解释了句:“我不会做饭，最重要的是，我做出来的你们也不敢吃。”
庄璐:“……”
云泽:“……”
所以刚刚怎么那么自然地说出要留人在家里吃饭的？
因为对点外卖有自信吗？
施遥又看了眼时间，说:“现在还早，你们可以先坐一会，看电视也可以，不过可以先想想吃什么。”
略微停顿了一秒，她又补充道:“虽然都是外卖，但你们起码没吃过这周围的外卖吧？”
庄璐和云泽明显愣了愣，随即同步地点了点头。
随后，施遥就没管他们了，就洗了盘水果递过去，电视开起来后他们也不是那么拘谨了。
她走进房间给应枕发了条消息:【你晚上几点回来呀】
过了几分钟，对面才回过来:【可能晚点，怎么了？】
施遥想了想，说:【我要等你！】
下一秒。
应枕回了条语音过来。
施遥顿了下，开了音量放到耳边听，很快，应枕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传出来:“事记起来了？”
施遥不自觉又拉回了语音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了三四遍了……她回过神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于是赶紧中断了语音条，然后想了想，回过去一条:【你怎么天天想着这事儿？】
应枕:【这才第一天。】
施遥:“……”
也是。
她说:【我如果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应枕:【那就不想了。】
施遥弯唇笑起来，过了十几秒，才回了句:【那我还是等你回来吧。】
……
晚上点了个外卖倒出来美美地吃了个晚饭后，施遥决定送云泽和庄璐到楼下，顺便丢个外卖袋……
真的是顺便。
但是。
她刚把外卖袋扔进了垃圾桶，想了想，还是往前走了一段送他们到了小区门口，还替他们拦了辆车。
车开走后，她便往回走了走，忽然迎面撞上了回来的应枕。
男人穿着白色衬衫，此刻系到最上面一颗，看着十分一丝不苟，利落干净，偏头瞥过来的时候，瞳孔黑而深，随即很快带上了清淡的笑意。
施遥愣了下:“不是说要晚点么？”
“不晚么？”应枕勾了勾唇:“都快八点了。”
施遥盯着他的脸，忽然又想到那个过分真实的梦境，心里一阵一阵地痛起来，她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抱住了应枕。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不该那样说的。
就算我当时真的以为你不告而别，就算我说的不是真话，就算，我以为你不在场。
我也不该这样说。
好像换成我是你。
听到这样的话……也一定一定一定会难过的。
对不起。
应枕。
初夏的风在此刻显得有些凉，施遥抱紧了眼前男人，只有他的怀抱里有令她感到温暖和安心的气息。
……
应枕原本是任由她抱着，可是过了会忽然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松开了她，见她低着头往别处躲。
他啧了一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施遥懵了一瞬，此刻眼睛变得有些湿润而清亮，就这样看着他，透着光，眼角像是溢出了一点红。
应枕顿了下，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施遥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我就是觉得，我好像一直都没跟你说过。”
“我之前误会你了，我以为是你不想回来了，然后特别小孩心性，不肯打听你的消息，不肯跟你联系……其实我，特别想要你回来。”
她抬眼看向应枕:“真的，你相信我。”
应枕抬手抹掉了她眼角的泪，叹了口气，说:“我当然相信你。”
“那，”施遥接着说:“那你不能多想。”
“嗯，不想。”
应枕停顿了两秒，问:“怎么忽然说这个了？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施遥顿了下，再次摇头:“我就是突然想说。”
应枕安静地看了她几秒，低声说:“那不哭了。”
施遥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抿了抿唇说:“我没哭。”
应枕轻笑:“那刚刚是有只掉眼泪的小猫吗？”
旁边的树影晃动，他们就这样站在昏暗的角落里，周围静得清晰可闻。
应枕的手忽然从她的眼角处落到了唇边，施遥感受到他沉沉的目光落了下来，随即唇角被轻抹了一下，轻柔舒缓的吻便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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