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福安死了,死在陈行简怀里。
陈行简跪在孟福安尸体前,一遍一遍抚摸着孟福安的脸,他再也听不到孟福安叫他哥。
当阿堂他们离世的时候,陈行简的脑海中曾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着,如果有一天孟福安也离他而去,他肯定会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一样,无助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狼狈至极。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扼杀住,孟福安不会死,他会带他回中国。
但现实是,孟福安死了,泪水不断落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想发出声音也被口中的酸涩堵住喉咙。
整个灵堂就他一个人,他依旧是没让任何人来参加葬礼,除了蜡烛发出的光亮,再也看不到其他光亮。
以前孟福安静静得在那坐着,陈行简就觉得他很乖,现在陈行简看见静静躺在那的孟福安。
“小福,跟哥说说话好不好。”声音抖动着,仿佛是在风中飘摇的落叶:“是不是很疼,疼就跟哥说一声,哥替你吹一吹。”
没有回音。
陈行简将头垂下去,心丝丝的抽疼,将他毒瘾那股全身的疼痛掩盖过去。
他握着孟福安的手说:“我疼,小福起来安慰安慰一下哥好不好。”
使劲搓着孟福安的手,试图把他体温变暖,除了搓红一点回温都没有,陈行简最终心疼给他放下。
鹰的生意越做越大,自然会引起别人的不满,他们找不到幕后人,只好找作为台前人的陈行简。
在一次从边境线回来的路上,他们被人埋伏。
陈行简这边人少枪支也少,寡不敌众不能硬杠。
陈行简拽着孟福安上车:“走。”他没看见孟福安的异样,催促着上车。
阿龙见人都上来了,直接踩着油门逃离这里,见人没追上来,手垂在方向盘旁边,脸靠着方向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抬起头,狠狠地咒骂道:“他大爷的,竟敢暗算老子,看我回去不多弄点人杀进他的老窝!
说完,他去看后座,发现陈行简脸色不对,他的视线往下移,就知道完了。
孟福安倒在陈行简腿上,起初是以为孟福安害怕,陈行简哄了几句:“别怕。”
但孟福安没有反应,陈行简也感受到自己腿上有股粘稠的液体,还带着腥味。
陈行简心中暗叫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将孟福安稍微翻了个身,当他看到自己裤子上那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时,他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再看到孟福安胸口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时,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陈行简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孟福安!”
孟福安听到哥在叫他,蠕动着自己的嘴,艰难说着:“哥,小福好疼。”
阿龙慌乱将车开走,他时不时往后看,看见陈行简扯开孟福安的衣服,他虚虚瞄了一眼,那子弹已经穿透心脏救不活了。
陈行简急忙给他堵着血,血还在流,陈行简从来都不知道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他堵住伤口同时,语无伦次说着:“小福坚持住,哥带你去医院。”
孟福安的眼睛半睁半闭着,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无力地垂着头,那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小福,跟哥说说话,别睡。”陈行简用沾满鲜血的手拍了拍孟福安的脸,企图让他醒过来,以前陈行简总是让孟福安多睡点,但现在他不让孟福安睡。
孟福安吐出一个字:“困。”
“困也不能睡,小福乖。”陈行简带着哭声说着:“小福不是最听哥的话嘛,哥不让小福睡就别睡啊。”
泪水从眼眶流出,划过脸颊落在孟福安脸上,泛起血花。
陈行简在警校学过作战受伤时该怎么操作,他知道那颗子弹已经穿破心脏,只能等待死亡来临,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孟福安运气这么好,肯定会逢凶化吉。
然而,孟福安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陈行简能感觉到他怀里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
“小福,你也不听哥的话是不是,你和他们一样……。”陈行简的声音在车内回荡着,但孟福安却再也无法回应他。
陈行简无助捂着自己的嘴抬起头望着车顶。汽车在崎岖的道路上疾驰着,陈行简的心中满是绝望。
不是答应过要和他一起回家的嘛,为什么会这样。
阿龙沉默看着这一幕,他将车开进最近的一家医院。
陈行简抱着孟福安在医院拥挤的走廊跑着,血顺着他们跑得方向落了一地。
阿龙叫来医生,医生看着陈行简怀里的孟福安只能摇着头:“死了。”
陈行简平静听着,他早就知道不是吗,他只是在祈祷那最后一点希望不是吗,但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不是吗。
孟福安安静躺在自己的怀里,陈行简将他抱着回了草屋。
“别过来,我想和小福两个人待着。”他背对着阿龙叫住了他。
阿龙没说话,只是站着原地看他们离开。
等阿龙再次见到陈行简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那一群死人中盯着他,仿佛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阿龙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说着:“你一个人干的?”
当然,他得不到答复,陈行简从他身边面无表情路过,今天是孟福安的头七,拿这些人的鲜血祭奠刚刚好。
阿龙叫人收拾着,他转过身看着在雨中行走的陈行简,幸好他是他们这边的人,不然死在这里的就是他们。
一个人就敢去别人老巢杀人,阿龙打了个寒颤。
陈行简回去换了身衣服,强打起精神,看着祠堂里上摆着的照片。
他无力低着头。
外面下着暴雨,草屋的门被人推开,门上的风铃被敲响。
陈行简拿着枪对着门:“你是谁。”上膛的声音在幽静的房间里响着。
他已经习惯一听到声音就拿着枪对准来人。
那人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很平静地说:“我叫宋生,五年前你答应过我一个要求,所以我现在来找你帮我实现。”
陈行简不相信这人的话,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能活这么久?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风也在呼呼作响,从门里飘进来,落在门口一地的雨,风吹的烛光摇摇欲坠。
陈行简冷冷开口:“把门关上。”
宋生照做将门关上,他知道面前这人不相信他,低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的一百万我没用过,还你。”
陈行简视线从宋生脸上转移到他手上的银行卡,他收起枪:“怎么不用,不相信我?”
宋生态度很明确。
陈行简笑着,一个小孩都不相信人,这个地方就是个魔鬼城。
“他们都死了。”宋生看着那些遗照,那个傻子也死了,宋生有些难过,他还以为那个傻子能好好活下去。
陈行简没理会他的话,变了个话题:“什么要求。”
宋生开口:“送我回中国。”
陈行简低头把玩着枪,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又笑着,他指着身后的遗照:“这上面的人都想回国,但是都没有回去,他们死在这个地方,你有什么胆子说我能送你回国。”
“是送不回去,还是他们不愿意走。”宋生问,他看见陈行简沉默不答,就知道是那些人不愿意走。
那他就有这个胆子,不然他也不会在这活这么久,毕竟面前这个人是他暂时认为的一个好人:“我不知道,但我这一次选择相信你。”
陈行简没有开口,宋生说:“我妈是个重庆人,她怀着孕被人骗到这里,然后在这里生下了我,在她还没死的时候经常对我说要回祖国去,但她没有回去,她死了死在毒品下,我厌恶这个地方,所以我要回去。”
陈行简听到第一句,起了兴致:“重庆人,真巧,你在那边有亲戚?”
宋生摇摇头,他妈死得早,就算有亲戚他也不认识。
陈行简问:“有护照嘛?”
宋生摇头。
陈行简呵了一声:“没护照回不去,你应该是知道的。”
宋生坚信:“你肯定能办到。”
真相信他啊,这些人也是相信他,然后死了,他盯着宋生,他似乎看不懂这个少年的内心:“送你回去可以,但是你帮我一件事,因为我也是重庆人。”
宋生说了句:“真巧。”后面又说:“什么事。”
陈行简上楼将东西拿了下,是一张纸和一封信。
“能看嘛?”宋生接过纸和信,问着。
陈行简点头。
宋生撑开纸,看着上面的路线和标注,随后将纸合上,上面是毒枭的老巢,他抬眼去看面前的陈行简,忽然发现他很瘦,和他妈妈一样,但他不像自己妈妈那样沉沦于毒品中。
宋生不可置信开口:“你相信我?”
陈行简无力点着头:“你都相信我能送你回国,我自然愿意相信你。”
毕竟他曾嘱咐年平如果有个小孩去找他,让他好好对待人家,后来问起,一直都没人找他,看来这个小孩警惕心很强。
宋生:“如果我回去,害怕没交出去怎么办?”
陈行简:“战士不打无准备的战,我原本想自己把这条线索交上去,但是这个风险很大,刚好你来了,他们不会引起怀疑,所以你是b计划,十天后我没收到警方来信,我会实施a计划。”
“哦。”宋生彻彻底底相信面前的人是个好人,他看着陈行简后面的遗照问:“我能给他们上香嘛?”
陈行简让开一条路,宋生走了过去,从案台上抽出三根香点燃,恭敬上着香,这些人肯定是在缉毒任务中牺牲的。
上完香,他将银行卡重新递到陈行简面前。
陈行简挑眉说:“你都相信我是好人,也不用这里的钱?”
“不用。”宋生有自己的坚持。
陈行简没接:“拿着吧,你的买命钱。”
宋生抿着嘴想,送情报这件事肯定很危险,但他还是拒绝。
陈行简说:“你回到重庆,去重庆第一警局找一个叫陈无的人,他是我的师父,这钱你给他,就说是我给他的养老钱。”
宋生看着陈行简:“你不亲自交给他。”
陈行简望着他背后,宋生了然,他将银行卡收起来,做任务这件事九死一生,这估计是给那个老人家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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