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第一声鸟鸣响起时,清休澜虽然依旧觉得有些困倦,却还是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披上件单衣下了榻。
清休澜刚点上熏炉,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几声放轻了的敲门声。
声音拿捏得很好,熟睡的人不会被这点动静吵醒,但已经醒来的人又绝对听得见。
清休澜:“?”
这里就住着两人,不用想都知道除了对面那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挑这个时候来找他。
似乎没料到应听声这么早来访,清休澜只得放下了刚拿起的用于漱口的茶杯,先去拉开了房门。
“日安,谢道友。”果不其然,毫不意外,站在外面的就是应听声。狐狸跟在他脚边,门打开后“嗖”一声冲了进去,留下站在门口的二人。
“……”应听声一时没看住,目送狐狸消失在视线内后额角抽了抽,勉强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开口问道:“……用早膳了么?”
“尚未。”清休澜倒是没太在意闯进殿内的狐狸,转身往回走,示意应听声自己进来。
“稍等我片刻。”清休澜随手热了壶茶,倒出一杯递给应听声,自己则走进内间洗漱。
狐狸跟了上去,像从前一样在清休澜脚边蹭着——它不掉毛,清休澜也就随它去了。
一人一狐对视两眼,最终还是清休澜先放弃了用眼神和狐狸交流的想法,蹲下身。
狐狸最会顺竿子往上爬,脚一蹬,将自己塞进了清休澜怀中,眯着眼抬起了头。
清休澜如它所愿地将手放在狐狸的脑袋上揉了两下,低声问道:“你叫清清?到底哪个清?”
狐狸眨眨眼,自然回答不了清休澜,只能发出一声被摸得很舒服的叫声,使劲蹭着清休澜放在脑袋上的手。
清休澜轻叹一声。
是哪个“清”也没有那么重要,就算不是他清休澜的清,也会被与他俩相熟的朋友怀疑调侃的。
清休澜伸出手,在狐狸的额头轻轻一敲,道:“怎么给你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他将狐狸拎起,放在了一旁干燥的柜子上,自己接着洗漱。
狐狸有眼色的时候还真的挺有眼色,看清休澜要干正事,被放在一旁也不吵不闹,懂事极了。
等清休澜洗漱完准备离开时,狐狸又立刻往前一跳,跳上了清休澜的肩膀,差点给毫无防备的清休澜推个踉跄——狐狸大概吃得很好,对自己有多重心里没个数。
可能是经常这样跳到应听声肩上,竟以为所有人都能够撑住它。
清休澜被狐狸推得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撑了下墙才在原地站稳。
他面无表情地与肩上的狐狸对上视线,道:“下去。”
狐狸任性,并不听。
“下去,你太重了。”清休澜再次耐心重复了一遍,还给出了个合理且真实的理由。
狐狸哀哀叫了一声,连耳朵都耷拉下来,做出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试图蒙混过关。
可惜清休澜铁石心肠,开花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一人一狐僵持不下。
正当清休澜终于失去了耐心,准备将这只被某人惯坏的狐狸从肩上撕下去时,应听声等半天等不到人,终于找进来了。
刚一进来,应听声就看见这幅“人狐互不相让”的场面,一眼就看出了谁是那个胡搅蛮缠的,走了过来,将狐狸从清休澜肩上抱了下去。
狐狸很不满,一口咬在应听声手上,没见血,只留下了两个对称的印子。
“你这狐狸怎么回事,它对别人也这般闹腾?”清休澜揉了揉肩,转身朝外间走去,随口问道。
应听声的视线在清休澜身上停留两息,也跟着走了出去,开口答道:“它对别人不这样。”
清休澜在待客的软榻上坐下,发现面前的桌上已经被放上了热气腾腾的早膳。
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听应听声接着说道:“因为喜欢你。”
清休澜话音顿止,抬眸看向应听声。
应听声面色如常,朝跳上软榻的狐狸一颔首,道:“狐狸,喜欢你,所以想粘着你。”
清休澜半信半疑,别人或许会被应听声的这幅说辞说服,但他可是知道这狐狸并不是真的狐狸,而是神兽乘黄的。
不止乘黄,所有神兽都是生来尊贵,只有别人朝它们示好,断没有神兽反过来朝人示好的。
应听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只拉开了椅子在桌前坐了下来,道:“先吃饭吧,孟玄一会有事想和我们商量。”
清休澜只得暂时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起身从软榻旁走了过来。
“妖族这么周到,还送早膳上门?”清休澜在应听声对面坐下,端起了一碗菠菜虾仁粥,问道。
“嗯……当然没有这么周到。来客太多,忙不过来的。”应听声咽下一个蒸饺,道:“更何况每个人的口味不同。这个喜欢吃辣,那个不吃香菜,哪里顾得上。”
清休澜粗略一扫桌上摆放着的食物,发现几乎全是自己喜欢的,感叹这么些年过去,应听声的口味居然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他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口中嚼着食物的时候绝不开口。待清休澜将口中的粥咽下,才问起另一个问题:“孟玄……卿,很得女王信任?”
不怪清休澜有此一问。
七年前,清休澜尚在天机宗时,就不常听孟玄提到关于妖族的事,也不常看他回自己的故乡——他却实打实是只狐妖,纯的。
清休澜也曾随口问过孟玄一嘴,得到的回答是“没必要,我更喜欢中原”,他也就没再多问。
结果七年过去,孟玄不但回了妖族,居然还成了个“孟卿”,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妖族本该在七年前就进犯中原的,他们最恨欺骗。”应听声顿了一下,简短解释道:“但最终还是没打起来。一是因为灵脉枯竭,没有资源可以争夺,投入与回报不成正比。”
“二是因为孟前辈以自己回妖族为筹码,要求妖族必须每年组织这样一场宴会,维护与中原的关系。”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今妖族女王为了上位,背刺了孟前辈银狐这一脉,踩着他们的尸体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应听声叹了口气,道:“最后银狐一脉只有孟前辈活了下来,他对女王极度失望,怒然离开了妖界,在中原定了居。”
女王对孟玄有愧,以一个并没有任何损失的“虚假和平”换心中愧疚稍减,非常划算。
清休澜听完,也跟着沉默下来。
如今灵气复苏,女王心中的愧疚在全族真真切切的利益面前,显得不值一提,就算当场毁诺,与孟玄翻脸,亦并无不可。
怪不得孟玄不回故乡。
怪不得孟玄虽身为妖族,却在暗中帮助中原。
清休澜不着边际地想道。
或许他内心深处也是恨的——不然昨晚他的扇子,就该与清休澜掷出的匕首相撞,而不是只姗姗来迟地清扫掉地上残余的红莲。
——
“阿呀呀,你们可来了!”孟玄没骨头一样躺在软榻上,就像一只被晒干的鱼,无精打采地一指自己身旁,道:“随便坐,吃什么自己拿,喝茶自己倒。”
闻言,清休澜和应听声的视线一同落在了空空如也只剩残渣的点心盘中,以及一滴水都没有的茶壶上,不约而同地选择性忽略了孟玄这句话,在殿内落座。
“女王昨晚留你做甚?”应听声率先开口问道。
孟玄眼下一片乌黑,闭着眼回道:“说了一堆废话。”
“大意就是她对不住银狐一脉,但身为女王,很多事也身不由己。”孟玄想起这事儿眼中的疲惫遮也遮不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个什么表情。
“可不可笑,她杀我全家,让她感到抱歉的甚至不是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我,而是‘银狐一脉’。”孟玄说着自嘲一声,道:“倘若银狐不是妖族八大血脉之一,只是一条普普通通、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的血脉的话,也许连女王的愧疚都不配拥有吧。”
“即便如此,女王依旧觉得我身为妖族的一份子,应当理解她,以妖族的利益为第一要务。”
孟玄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是个中原人就好了,可以明目张胆地造反。”
“不是就不能造了?”应听声顿了一下,问道。
“当然不能。”孟玄拖长了尾音,嘴角微微勾起,道:“——不能明面上造,可以背后偷偷造。”
清休澜:“……”
应听声:“……”
“前辈想怎么造?”应听声看向孟玄,道:“……我看看能不能提供点技术,或者精神方面的支持。”
“我的好听声!前辈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但造反得先往后排排。”孟玄突然捂住胸口,一脸感动道,随后快速朝清休澜一眨眼,道:“我家听声真是太懂事了,是吧谢道友。”
清休澜:“……”
你、家、听、声?
清休澜依旧和善笑着,点了点头,转眸对应听声道:“我竟今天才知你和孟道友不止是前后辈的关系,失礼。”
“……”应听声简直冤枉,求助似的转头看向孟玄。
清休澜也跟着看向孟玄,眼中隐隐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孟玄:“?”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丝杀意,顶着清休澜的目光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干巴巴道:“谢道友和我一位朋友真像,每次我觉得他想杀了我时,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哈哈哈哈哈哈……”
应听声:“……”
他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缓缓伸手遮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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