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知道,任何秘密,只要他不问,珀金就一定会憋不住告诉他。真是奇怪,他们明明才相识不久。大概因为珀金是个很纯粹好懂的家伙——只要你不和他的利益对着干,他还算个可爱的孩子。
一。
“喂喂,难道您不好奇我找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很重要的东西哦!”急了。
二。
“呃呜呜——您一点都不好奇是吧?那么您永远都别想知道了!”这便开始发出小狗般不甘心的哼唧了。
三。
“啊啊啊啊琉月你会后悔的!!!实话告诉你!我找到了释地藏!但是很遗憾,因为你的傲慢,我不打算告诉你了!”这不就说出来了吗。
珀金双脚离地,领子被提溜起来,琉月的脸和他的脸仅在咫尺之间。
“需要我提醒您,您现在的身份仍然是重刑犯吗?”琉月冰凉的指尖划过珀金的脸:“如果找不到释地藏,那么我何必要留着作恶多端的你呢。”
珀金见他威胁自己,得意笑道:“那么,既然我已经没有用处了,现在就杀了我吧!祭,司,大,人。”
“真奇怪,为什么释地藏只肯找我,却不肯主动现身求助于你呢?”下一秒,珀金便被扼住喉咙。
“他有什么要求?”琉月冷冷道。
“先……放我下来!”
释地藏现在肉身被禁锢在兔子中,法力也大大被限制。他转告给珀金的是,希望他能够不带痛苦地除灭古堡中的怪物,然后,让昆奇拉离开古堡。
“门被我踹开了,想走随时啊。”珀金解决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对释地藏提出的要求感到莫名其妙。
小女孩解释道:“我走不出去,我的回忆留在这里,就不能离开。”
小女孩说,能让她离开的钥匙就藏在古堡二楼的回廊中,那里隐藏着让她恐惧的怪物,她不能进入。
琉月望向幽深的长廊,越到深处越是漆黑一片。昨天晚上那些怪物只能算是开胃菜,他们在古堡中待的越久,就会招来越多的危险。
直接把释地藏打晕带走显然不是绅士之举,那么既然有求于人,就得先实现别人的愿望。
这里便是二楼的走廊,先帮助小女孩离开古堡,也就有了和释地藏谈判的筹码。琉月毫不畏惧地往深处走去,珀金则沿路观察着这些画,画的主人年纪不大,只会一些简单的词汇,而这正合珀金这小文盲的意,他权当读画本,悠哉悠哉编故事。
“小女孩被怪物抓走,非常害怕,呜呜哭泣。她躲在小木屋,躲在灌木丛,躲在玫瑰花下,怪物们到处找她。”
“但是,她的朋友小胖墩来救她,她的朋友小蝴蝶来救她,她的朋友小雕像也来救她,大家面对怪物,一点也不怕,最终,怪物消失了,她非常非常开心,和大家快乐地做游戏~”珀金说到游戏,还轻飘飘转了个圈。
“珀金,注意我们走进来的顺序。”琉月冷冷提醒道:“这个故事要倒过来读。”
珀金瞬间乐不起来了。因为这个故事倒过来读,便是:大家一起玩,突然遇到可怕的怪物,小胖墩来救她,无果,小蝴蝶来救她,无果,小雕像来救她,也再也没有回来过。最终,小女孩一个人躲在小木屋,躲在灌木丛,躲在玫瑰花下,害怕怪物们找到她。
“殿下,这个墙是不是要塌了?怎么鼓鼓的,还在往外冒水呢。”珀金好奇地戳了戳墙,大叫道:“哇!墙要爆了!”
琉月猛地回身,一把将珀金揽在斗篷下,那墙上渐起的鼓包啪一声炸开,浅绿色的汁液溅射在墙上,一根细长的透明物体软软蠕动,咻地展开黑绿色的翅膀,歪歪扭扭飞起来,盘旋在二人头顶——是蝴蝶。
眼前此景果然是比昨天更猛烈的视觉冲击,墙上满满都是忽大忽小,仿佛呼吸般的鼓包,渗出绿色的汁液,直流到地板上。而啪,啪的爆开后,这些鼓包下就是象征着危险的黑色蝴蝶。
它们瞄准了珀金和琉月,在他们头顶形成阵型。
“咯…咯…”
黑暗中传来咽喉深处绝望的呻吟,像是将死之人吐出的最后一口气。珀金巧妙地调转位置,他的裤腿上绑着一排银针,正是先前用来开锁的那种,拔出一根,干脆利落地掷入黑暗中。
只听银针刺入□□发出闷响,那咯咯作响的声音停了一瞬——接着走出了黑暗。
是先前在古堡中默默离开的,管家打扮的女人。她穿着破旧的黑色长裙,袖口纹有玫瑰图样,裙摆被血迹洇成深色,盘起的头发上叉满树枝,玫瑰花——她应该不止一次找去过秘密花园。但她已经死僵的身体使她难以灵活行动,才弄得浑身狼狈不堪又无力收拾。
再去看她的脸,上面已经爬满了尸斑,嘴巴一圈都深陷成黑色,向内蜷缩。最恐怖的是眼框的位置,那本应长着眼球的地方,里面取而代之的竟是两枚黑色斑纹的虫蛹。
“咯,咯咯…”女人的脖子大弧度摇摆着,向前走来。
黑色的蝶群立刻包围住两人,登时视线一黑,意识短暂的模糊了瞬间。
珀金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在另一个空间,他坐在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大马车里,大马车圆圆的,还升到了天上……在窗外他看见还有很多不同颜色的马车厢,也在缓缓升起落下。
他似乎是一个意识体,并不能主动控制自己。他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坐在马车中,吊儿郎当的气质都如出一辙,只是打扮截然不同。而自己的对面,竟然坐着同样装束奇特的琉月。琉月的长发剪掉了,银色短发下的面容哀伤美丽,好像有什么难以诉说的心事。
头好痛,记忆像长矛捅进脑中,搅得他心神不宁,耳鸣中,他看见自己似乎张口说了什么。然后——琉月这家伙竟然突然凑近,搂住脖子,亲亲亲亲了自己?!
什么情况?!!!
珀金恨不得在天空马车里上窜下跳,但他没有实体,甚至不能随便动弹。而作为被亲一方的那个他,居然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淡定地碰了碰唇,这次珀金听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那个珀金说:“什么嘛,原来接吻的感觉也就这样。”
然后,短发的琉月竟然还恬不知耻的接道:“要再试一次吗?”
“要。”
啊啊啊啊啊!!!珀金恨不得捅死另一个自己,你要个屁啊你要!我怎么会说这么不是人的话?我为什么要看着自己和琉月抱着互啃啊!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要吃对方的嘴!还吃得津津有味!!!
琉月身材高而挺拔,逐渐靠过去,占领主导位置时,几乎把珀金的身体都罩住了。他眼睁睁看着往日精美的五官此刻在眼前无限放大,甚至还能感受到鼻腔喷涌出的热气……珀金捂住狂跳的心脏——如果现在他的手能碰到心脏的话。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是琉月的美人计,不对,不是琉月的美人计,是谁…他原本在哪来着?
混乱的记忆摸到些许头绪,珀金顺藤摸瓜,终于在一只蝴蝶飞过窗外时,想起了一切。看着眼前深情款款的琉月,珀金既陌生又有点不可言的兴奋,当然,他一直都觉得琉月非常好看,所以,现在要离开,还有点舍不得呢。
动,手指,动。很好,现在找回手腕的感觉——3,2,1。
珀金用力挥拳砸向窗外,玻璃应声破碎,就在拳头碰到蝴蝶的瞬间,他听到女人的痛呼。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空中马车,浪漫热吻,漆黑的走廊里堆满蝴蝶的尸体,足有小山那么高。琉月气喘吁吁,以十字剑撑起身体,双目紧闭。他应该也是刚从一次幻境中逃脱,又紧接着被下一群蝴蝶迷乱了心神。
而珀金比较幸运,蝴蝶女想要杀他,却不料他突然醒来,反被一拳砸在脸上,发出凄厉的哀嚎。
成群的蝴蝶仿佛受到感召,立刻朝珀金袭来,但数量比之刚才少了许多。珀金抓过烛台上的油灯,迎着蝶群冲过去。蝴蝶惧火,一只不慎被点燃,火苗便传染给下一只,很快蝴蝶就像脆弱的纸人,簌簌化为灰烬。
蝴蝶女哀嚎一声,放松身体,缓缓飘到空中。这时,琉月也从幻境中醒来,额角满是汗珠,不知是多么特别的梦境,让他这么难以挣脱。
蝴蝶女脖子发出咔咔的扭动声,眼眶中的虫蛹渐渐鼓胀,啪一声,两只黑色蝴蝶吸附在她的眼眶上,蝶翼吸附在两颊,新生蝴蝶浑身湿漉漉,能清晰看见血液缓缓注入两翼,渐渐深嵌入皮肤,液体从眼眶中缓缓滑落,像极了两滴哀伤的眼泪。
女人的喉间发出低低的哼吟,她嗓子沙哑,歌声愈发强烈,这歌声因为主人残缺的记忆已经变调,可它还是胜过蝶群的诱惑,是无法抵抗的幻术。因为这歌声比起蝶群带有目的性的杀戮,更多是心碎欲绝的倾诉。
琉月划破自己的掌心,意图保持清醒,可掌心却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只是刹那间,他的眼前便浮现春暖一片。
他们还是坠入了幻境中。
古堡焕然一新,全然不是阴森诡异的陈旧模样。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子身边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手中还牵着小女孩,又累又狼狈。小女孩体谅父亲,小小的身体上也挂满零碎的包包。
“爸爸,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吗?”
“没错,昆奇拉,外面很危险,但是这里很安全。”尚还面貌年轻的释地藏轻声说道。他身材孱弱,金棕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小辫,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煤灰。
小昆奇拉呢,看得出她的父亲已经尽可能使她看上去体面整洁,但她老爱东摸摸西搞搞,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
琉月推测出这段时期,正是九国战争前的序幕,这时,与法德王一代的继承者们也才呱呱坠地,谁也想不到,这批嚎啕大哭的孩童,日后会化作席卷世界的风暴,会搅得世界天翻地覆,大火焚烧。
而这个孱弱的钟表匠,在他这座避世的古堡中,研究出了炼金术,变成了受人敬仰的大魔法师。
起初,父女俩整日待在一起,小昆奇拉在古堡中跑来跑去,这里的前任主人是让释地藏接触到魔法的大魔法导师,在生命终结之前给了这对父女容身之所。
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是还是太空旷,太寂静了。释地藏醉心于魔法,实在分不出过多的精力陪伴昆奇拉,甚至在昆奇拉七岁的生日那天,她都没有等到父亲的表示,甚至找不到父亲的人。
“爸爸——”
“爸爸?”
昆奇拉独自在古堡中寻找着,忽然,她感到脚下一刺,吃痛之余挪开脚,是颗歪歪扭扭的小石子,如同有生命般,小石子原地蹦了两下。
昆奇拉又惊又喜,紧接着,石子便指引着昆奇拉来到花园——她的父亲罕见地穿着珍爱的旧西装,还特地刮了胡子,紧张地背诵道:“阳,阳光无限好!我亲爱的小昆奇拉,我,我的太阳,我生命的延续,看见你又成长了一岁,真是令人开心!在我还是个无所作为的小学徒时,有一位蛋糕店工作的美丽姑娘,我们一样贫穷,一样向往着生活,深爱着对方。而你,你是我们最美好最伟大的造物,战争对我和你母亲的人生造成了重大的创伤,而你,弥补了这一切……你母亲说,爱是最伟大的魔法。我深以为然,昆奇拉…爱是最伟大的魔法。”
释地藏缓缓让开身体,在他的身后,一只粉色的猪猡忽然伸长四肢,褪去胎毛,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墩。而花丛中扑闪的蝴蝶,则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美丽纤长的女性。
最后,昆奇拉平时最钟爱的那座雕像——正立在古堡门前,第一次进门时就欢迎着她的小男孩雕像,竟然微微颤动,活了过来。他走到小女孩面前,倾身行礼,俨然一位小小绅士:“我会永远保护您。”
她的父亲,在她生日的这天,用爱的魔法创造了奇迹,比炼金术更加伟大的奇迹——他炼出了生命。
这些生命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昆奇拉日后最好的朋友。小胖墩杰西总爱偷吃东西,这导致蝴蝶精莉莉丝经常忍无可忍,训斥他:“你这贪吃鬼!”杰西头脑愚笨,只对吃感兴趣,莉莉丝则性格沉闷,只喜欢操持古堡的方方面面。
因此,昆奇拉最喜欢的,还是她的雕像朋友——她给他取名叫布布。
从生命的炼就程度来看,释地藏的确是史无前例的天才,他先是改造了有一定智慧的生命体,再到纤弱幼小的生命,最后,他连没有生命体征的雕像都可以炼就。
布布是一尊害羞的雕像。幻境中可以清晰看见,他总是跟在昆奇拉身边,等着她指挥自己爬上爬下,他的身体是石头做的,因此,总是有些笨重,稍有不慎,还会摔碎自己的胳膊——这时候就只能由释地藏和莉莉丝帮忙接上。但胳膊上留下的裂缝让布布有些自卑,昆奇拉怎会对朋友的心事坐视不管呢?她用画笔在布布从手心延展到胳膊的裂缝上花上一株株鲜艳的玫瑰花。
“布布,你喜欢花吗?”
布布害羞地点头,脸上藏不住的高兴。
昆奇拉也很开心:“你喜欢就太好啦,这样你看到手臂,就不会想到你摔得很疼,而是想到我们今天开心的日子。”
布布也笨拙地复述道:“我不疼,我很开心。”
晨光倾洒在这对纯洁美好的孩子身上,任谁都能看出,这不止是幻境,更是造梦者心中最美的回忆。是莉莉丝所了解的,关于这对父女的一切,从故事最美好的部分,到美好结束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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