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技结束,接下来是教学时间。
他定我来控春桃,其他几人的角色倒是没特殊要求。
“我来试试操控喜婆。”我哥抢了角色。
“那我来做小姐和老爷吧。”安枝妍想了想,“他们戏份不多,就算我做的不好也不会给大家添乱。”
还剩下左谦和上官凌,两人一同负责灯光道具和那些背景板小厮。
如此一来,角色分配完成。
千见相将竹签横在案头,烛光在脸庞的面具上镀了层金边。
“拉伸光源位置,角色就能有变换大小的能力;调整角色距离,皮人就能呈现可控的虚实艺术。”他说着给我们操作了下。
大体了解了皮影戏呈现在三维空间的原理,千见相给我们挑了一段。
“先从掀轿帘学起。”
演示两遍过后,他把手里的竹签递给我。
看这架势,他似乎只打算手把手教我。
于是其他人便拿着戏本子聚在一起钻研去了。
抬手示意我站到幕布后,千见相左手两指捏住春桃皮影的腕关节,“拇指推,食指勾,签尾要在这根丝线上绕半圈。”
我学着他的手势挑动竹签,那轿帘却纹丝不动。
嗯?
千见相把手上控制着皮影的竹签轻放下,上前两步,从身后虚握住我的手腕。
香烛气混着潮湿的青苔味漫过来:“要这样转腕。”
他带着我画了个漂亮的螺旋,皮影突然活过来似的扬起水袖,将轿帘掀开。
“停在这里。”他的竹签尖点在我虎口位置,“默数三声再掀开。”
我依言照做,这次倒是一遍过。
正要欣喜,我见千见相退后两步,打量幕布:“九分形似,差一分气韵。”
算是夸人的好话吗?
最起码他说有九分形似了。
他从匣底抽出几根缠着银丝的竹签,“子时排演要用这个,你试试,记得每次挑帘前默念‘风起帘动’。”
我哥忽然插话:“这句词戏本里没有。”
“班主加的彩头。”千见相的袖口拂过幕布,将上面沾染的灰尘抹去,“图个顺利。”
我接过那特制的竹签,按着千见相的口述小心拆掉皮影人上面原有的竹签和铁丝,接着绑上新的银丝签。
“再试试?”
我又按照教学的步骤来了遍,当然,这次没忘了加上那句“彩头”。
默念反而能让我更好地回忆起动作来。
顺利完成那段掀帘剧情,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只看见千见相点头的模样,好像挺自豪似的。
……我这种学渣竟然意外的学的很快啊。
是因为关乎生命危险吗。
果然人需要动力啊。
但我这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先前都好好的,学换皮那段时却出了岔子。
我按千见相教的绕轿,最后一步本该落在棺盖和地面的交汇处,却被倾斜的棺盖绊了个趔趄。
幕布上的春桃突然歪倒,盖头滑落,露出半张空白面皮。
“重来。”千见相的声音第一次带刺,好像他真是位严厉要求学生的老师般,“跟着我走一遍。”
千见相的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光,他俯身调整我手中的竹签时,平整的无耳面颊擦过我的耳廓——那触感像是被无毛猫蹭了一下。
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对不起,我没有说无毛猫不好的意思。
我在多次绕轿后终于找准步点,幕布上的春桃皮影稳稳落在棺椁前。
“呼。”
我重重松了口气。
得救了。
谢谢你,春桃老师。
“为什么独独手把手教我?”
千见相再一次凑近时,我询问。
“或许是,有缘。”
“千师傅,您见过真的换皮术吗?”我没回头,故意用竹签挑起春桃的面皮。
千见相整理丝线的动作顿了顿:“好戏子演什么就得信什么。”
“比如相信这绢布底下真躺着小姐?”
“比如相信……”他声音变轻,面具散发出一股生宣纸受潮的气味,“你就是春桃。”
“千师傅。”安枝妍这时却开口,将千见相叫走。
他抬起头来看过去。
“千师傅,如果要让小姐被抬上花轿的话,应该怎么控制呢?”
“这走位讲究个换字诀。”千见相大步走过去,袖口滑出根像教棍似的银签子,尖端在春桃皮影的喉部轻点三下,“春桃和小姐上花轿这段,签子要走蛇形线,才好换到轿子内。”
安枝妍照着做。
我又盯了他两秒,直到再看不出什么。
只好叹了口气,学着他刚刚的手势在皮幕上划动。
薄绢下再次传来细微的阻力,仿佛划开的不是牛皮,而是某种活物的筋膜。
安枝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面前的皮影随着主人的失控颤抖起来,小姐的凤冠穗子缠住了春桃的水袖。
她憋不住了。
“腕子要活。”千见相从身后握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在空中画了个符咒般的圆弧。
这个动作让皮影的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丝线瞬间归位。
我转头要道谢时,瞥见他颈侧有几点香灰灼烧的红痕。
……
大家出的问题太多,他只好集中起来,一起示范给我们看。
千见相把他的银签子放在明亮的烛火边。
“掀盖头要用挑帘手。”
他示范的动作似乎带着某种韵律,食指与中指夹着签子翻转,“记住这个转腕,夜里演到第三折戏要用,会更灵活。”
他演示,我们也乖乖跟着学。
两方一派和谐,好像没人意识到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我们几人被村长逼着演皮影戏,戏楼老板却如此尽职尽责。
算了这不重要。
我暗中观察着其他“同学”的学习进度。
左谦似乎是掌握的最灵巧的,基本是千见相一次示范完,他就能做模做样地大致走一遍。
“看什么,你学会了吗?”
正着迷地看着左谦的手法,我遭了训斥。
走神被抓,我认命回头。
千见相用竹签轻点幕布上描金的棺椁轮廓,脸对着我,“春桃开棺时,签尾要压颤,做出出推开的模样。”
救命啊。
我不喜欢单独小班教学啊。
他手腕向下一沉,抖着让竹签在薄绢上划出细微波纹,“这颤得讲究,你可以想象自己在抬掀重物时的频率是什么。”
我试着模仿那力道,皮影的指节却在棺盖上打滑。
“太钝了。”他点评的十分犀利,“这个力道春桃早晚会闷死在棺材里的。”
我微笑:“……嗯。”
笑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警告。
他举了几个大家都可能出现的控制问题,示范后又凑到我这边来。
“最后的是点痣。”
千见相教我用空白竹签蘸取旁边的红色丹砂——那还是从药铺掌柜的匣子里拿出来的。
我跟着他的动作走。
丹砂在签尖晕染出一抹艳丽的红。
我捏着竹签,小心地靠近春桃皮影的额间。
可这教学的尾声却出了怪事。
我按规程为春桃点染红痣,笔尖丹砂却突然凝成血珠坠向幕布。
红意轻触的瞬间,她好像活了似的眨眨眼。
我皱眉,再看过去时。
她分明没动过。
……
进行最后的排演前,我们定然是要做彩排的。
“不行。”
“不对。”
“你走的什么东西?”
“重来。”
“手!动起来!手粘桌子上了?”
“抢拍了!”
“你是人机吗?”
简单的彩排让我感觉自己麻木地听完了此生的责骂。
以后去驾校被骂的时候都有抗压能力了。
“哥。”我求助我哥,“难道我真是傻子?”
我哥张嘴要说什么,最后千言万语汇作一句,“我们太高估自己了,应该第一天就来练的。”
好!真不愧是我亲哥!
和我真是一个想法。
“都差不多了,记记词吧。”
不知道是彩排的第多少遍,他终于给了个还算不错的评价。
当然不排除是被我们搞烦了。
终于通过了千见相的考核,我们几人长舒一口气。
刚刚排演的时候我们从一开始的默剧,到后来对着摊在案台上的戏本子战战兢兢地念。
我记忆力不算好,但这个时刻真是不得不拿出吃奶的力气背了。
我真的后悔了。
就像每一次考试前后悔自己没复习一样在心里忏悔:我应该第一天就过来学的,不应该ddl到演出前。
好在戏词顺嘴,朗朗上口,刚刚我们又排演了几遍,也算是好记。
我决定待会直到演出前我就抱着它不分开了。
毕竟作为领衔主演,我戏份额外的多,台词也占正比。
我翻着戏词本子,瞄到最后的词。
这句是小姐的词。
“叫人画我鬼相笑,愧我初识投木桃。”
木桃啊木桃。
是个悔恨的故事。
我喃喃问出声来,“这便是结局吗?”
这个故事,到底讲的是什么呢?
只是春桃换皮吗?
可我询问的声音太小,无人听着。
暮色染红琉璃瓦时,千见相收走了所有皮影。
“子时排演,莫要迟到。”他抚摸着空木匣的纹路,提醒众人,“记得穿备好的戏服。”
戏服?
我们本人也要穿吗?
我转头要问细节时,发现案台下的阴影里蜷着只眼熟的黑猫。
它瞳里映出的皮影额间,都点着朱砂痣。
纯外行!!!有问题请包容!!!尽可能在查资料了……包括我知道上一章一个人撑起一部戏也不现实!仅作为虚构创作展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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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皮影戏(四十四):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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