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柜台，纯黑制服。
女员工注意到客人走近，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笑容：“欢迎客人来到明日影院。”
沈伽莱停在柜台前：“请问，爆米花可乐多少钱？”
柜员仍保持微笑：“我们的商品皆明码标价。详情价格请参考商品标牌以及此处菜单。”她扬手指向身后的数字餐牌，“小桶爆米花和中杯可乐，折后价为31塔币。”
沈伽莱听到陌生的货币单位，故意面露难色：“你们这儿可以兑换货币吗？”
“抱歉先生，本影院不提供任何货币兑换。”柜员话锋一转，“但只要您是明日之城的客人，明日之城会自动为各位客人提供一笔旅游资金，以便您能更好体验城市生活。”
明日之城，
沈伽莱暗中记下这个名字。
“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客人？”
“当您拥有本院影票时就已是明日之城尊贵的客人了。”
沈伽莱将信将疑，掏出口袋里的钱夹。打开钱夹，里面除了本来的少量现金，还多出了几张不知名纸币。
展开纸币，正面是一对头戴皇冠身穿华服的双子女皇，庄严美丽。背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市剪影，造型颇具有未来科技感。
这剪影莫名有几分眼熟。
沈伽莱多看了两眼，发现建筑中央的尖塔与大门口的招牌一模一样，大概率是地标建筑。
他数了数，共有八张100面值和数张小面额纸币，总价值1000。
从影院商品售价来看，这笔钱若是用于旅游肯定不够，但作为个人日常开支，至少能撑一个星期以上，前提是物价一致。
看来明日之城颇具规模。
这些思绪念头在沈伽莱脑中一闪而过。
柜员对他数钱的举动视若无睹，礼貌询问：“您还需要爆米花可乐吗？”
沈伽莱摇头，抽出一张50：“只要一杯小杯可乐。”
柜员转身备餐。
沈伽莱闲聊般随口问：“我听说有‘夏日缤纷套餐’，是在这儿卖吗？我看菜单上没有。”
柜员装杯盖的动作微顿：“有。‘夏日缤纷套餐’是我们的隐藏套餐，包含爆米花、可乐、薯条以及一份冰淇淋，100塔币。客人，您需要吗？”
沈伽莱眸光微闪：“不用了，谢谢。”
“好的。”柜员端起可乐转身放到柜台上，“您的饮料。”然后收钱找零。
沈伽莱接过零钱，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去两分钟。
“墙上挂的都是影院内上映过的电影？”
“是的，我们明日影院是一家历史悠久的老电影院，在这里上映过的影片数不胜数。这也是我们引以为豪的一点。”
“原来如此。”沈伽莱拿起可乐，“多谢。”
“不客气，愿您有一个愉快的观影体验。”
沈伽莱朝她举了举杯，斜眼却瞧见柜台远处放着意见簿。
“最后一件事，我能用下纸和笔吗？”
等他站到娃娃机前，已经是五分钟后了。
娃娃机的外壳为黑色磨砂质地，里面堆满了娃娃，款式与公告描述一致。玻璃左上角明确写着塔币与游戏币1:1兑换。
没有杂音、没有呓语，与柜台给他的感觉相似。
沈伽莱思索半晌，换了两枚游戏币。
他目光搜寻，选定好目标操纵摇杆，抓夹摇摇晃晃开始移动，随后在目标上方停下。他按下按钮，抓夹下移抓取，抓到后往洞口移动。眼看就要成功，娃娃却半路滑落。
接连两次都没有成功。
这一点倒是与现实的娃娃机如出一辙。
沈伽莱面无表情地想，瞟了眼时间，不到一分钟。
他又换了三枚游戏币，然后连输两把。
沈伽莱想要不算了，他也没有一定要试出结果。正要走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异动，他脚步一顿。
【嘻嘻嘻嘻，没抓到！】
【人类，笨笨笨！】
【嘻嘻，他不知道要往左一点点才行。】
【真好看，真好看！他为什么不是娃娃？！好想和他关在一起！】
【不要心急，等他……嘿嘿，就有机会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好期待呀~好期待~】
稚嫩的童声你一言我一语，口吻天真却饱含恶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垂眼看向娃娃机，里面的玩偶仍一动不动，但细看就能发现他们此刻全都正面朝外，一双双眼睛仿佛在凝视玻璃外的人。
沈伽莱见状反而没走，握着最后一枚硬币上前。
他的指尖搭上摇杆，相似的侵蚀之力传来，但蕴含的力量却少之又少。
确认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后，沈伽莱按照玩偶的说法，在上方偏左的位置停下抓夹，稳稳抓起了一个短发玩偶。
玩偶一阵骚动。
【抓到了！抓到了！】
【咦咦咦？他怎么知道要往左一点？难道他听到了？！】
【放心啦，人类不可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嘤嘤嘤，为什么不是我？我想去！】
【嘻嘻嘻嘻嘻嘻】
沈伽莱只希望自己抓到的不是那个只会“嘻嘻嘻”的玩偶，跟个诅咒娃娃似的。
眼见就要成功，抓夹却离奇松开，娃娃倒在了洞口挡板的边缘。他本以为又要失败，倒在边缘的娃娃却忽然翻了个身，落进了洞口。
沈伽莱：？？？
沈伽莱与躺在出货口的娃娃四目相对，随后俯身捡起了玩偶。
不同于市面上的玩偶，娃娃做工十分精良。虽然是Q版，但比例协调，五官可爱，表情到位，衣饰精致，实在不像娃娃机奖品，更像是放在橱窗里的展品。
脱离了娃娃机，娃娃好像变成了普通玩偶，一丝侵蚀和异常也感受不到。
沈伽莱单手夹着娃娃，捧着饮料往放映厅走。
待他走远后，娃娃们再次活跃。
【哦呼，他拿走了~拿走了！】
【会遇到什么呢？好期待呀~好期待】
【快快，跟上去！跟上去！】
【出不去~出不去~】
【嘻嘻、嘻嘻】
进入休息区，整面墙上悬挂着大小不同的电影海报。从最左边开始，第一张名为《独梦》，黑白海报正中间是一名熟睡中的年轻女性，下方写着时间1900年，时长一分半。
沈伽莱目光微凝。
若以电影票上的时间计算，这家影院存在了至少140年。
下一张来自1913年《盲婚》。
他刚看清名字，一股莫大的吸力从海报上传来，将他生生拽了进去。
喜庆响亮的唢呐夹杂着鞭炮炸响，沈伽莱身处一间老旧堂屋内，周围人声鼎沸。来往的客人仿佛看不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自顾自地闲聊吃茶。下一秒，堂屋中央多了一对新人，彼此间的互动生疏沉默。
画面一转，厢房内，新娘在盖头下不断啜泣。新郎捂着胸口跌坐在木椅中喘息，胸前的红花歪歪斜斜，露出的一截手腕骨瘦如柴。桌上的红烛劈啪作响，烛泪滚滚。
无言的苦闷与压抑，清晰无比地传递到旁观者心底。
许是影片本身时长限制又或是其他原因，短短几个画面就结束了。
沈伽莱眼前一花，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将注意移至下一幅海报，相似的吸力再次传来，这次画面呈现的时间却延长了。
接下来，他挑了两张时间长段不一的海报，证实了他的猜想。
海报能将影片内容以某种幻象的形式呈现，从而影响神志与认知。电影越长，画面越丰富，越容易令人迷失。再加上影片都包含现实的影子，既视感越强，观众越难以分辨。
既然如此，观影指南为何不写明海报的危险？是因为达不到判定标准？还是说这是后来出现的新问题？
沈伽莱想着，正要转身去二号厅，余光却瞥见了画框角落背后露出的白色小三角，十分不起眼。
他环顾四周，附近没人，后方的立柱刚好挡住了售卖区员工的视线。
沈伽莱微微侧身，挡住画框，动作小心地抬起画框，取出背后泛黄的纸条。再次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展开纸条。
【不、不要看！海、海报会、会吃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人！】
【可以以以相相信指指指】
【离离离离离离离】
字迹凌乱不堪，最后两句更是费了半天劲儿才看懂是什么意思。足以想象写下纸条的人有多么惊恐慌乱，几乎理智全无。
沈伽莱看到最后面色一冷，他下意识攥紧纸条，几息后松开纸条收进钱包。
他转身迈步，下一秒却撞上了一堵障碍物。沈伽莱心头猛跳，来不及看清，身体本能倒退两步拉开距离，戒备地望向对面。
那是一个女人，头戴纯白王冠身穿华服的女人。
第一眼给人感觉非常年轻。长发雪白，容貌秀美，身姿姣好，立于黑墙之间像一株怒放的玫瑰。
第二眼却让人觉得苍老。银白的瞳孔像荒芜的大地，又如沉寂的死海，任何事都无法激起涟漪。她像一棵阅尽沧桑的树，外表繁茂，内里却已刻上了无数圈年轮。
极其矛盾。
而她明明就在眼前，沈伽莱却无法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像是触碰到了一团空气。
这一刻，他心里的警报拉到了最高，不露声色地开始寻觅逃跑路线。
“你看到了什么？”
空灵悠远的女声在走廊回荡。
那双银瞳仿佛有种魔力，能将人完全看透，让人无法生出抵抗的念头，想要对她倾吐一切。
沈伽莱稳了稳心神，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墙上：“海报。”
“除此以外。”
“一些喜怒哀乐。”
女人缓缓走到他面前，雪色的衣摆在地毯上逶迤。
“你为什么来这？”
怎么跟说的不一样？
沈伽莱却不敢径直走开，直觉告诉他这会非常不妙。
“意外路过。”
对方好像真的打算与他闲聊：“感觉怎么样？”
“环境安静，服务态度优秀，设施齐全还有娃娃机。”沈伽莱说，“就是人有点少。”
“你会看到的。”
女人说完看向他怀里的娃娃。
“你喜欢？”
他试探道，胳膊里的娃娃明显一僵，再也顾不得伪装，在二人的注视下往后一藏，企图避开女人的注目。
沈伽莱眉梢轻挑。
女人摇头，漠然挪开目光，再次看向他：“你准备看什么电影？”
终于来了。
沈伽莱心里松了口气，他迟疑一瞬，决定按提示回答：“未歇歌。”
女人没什么反应，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沉默地打量了他几眼，施施然离开。同他擦肩而过时，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小心，异乡人。”
沈伽莱瞳孔骤缩，她发现了？
还有小心什么？海报？电影？还是观众？
他想问清是什么意思，却见一个转角，女人的身影就已消失。
再看挂钟，所剩时间不多。沈伽莱不再停留，朝右侧走廊走去。
刚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穿黑色制服的检票人员：“您好，客人，请出示影票。”
沈伽莱核实过制服颜色后递出了电影票。
检票员扫码验票，仪器发出嘀声后将票还给他：“欢迎您来到明日影院，二号影厅在左前方，祝您度过愉快的观影时间。”
他点头以作回应，往里走几步便看到了一号放映厅，再往后应该是二……七号厅？
沈伽莱反复确认，是七号厅，往下三号厅，对面四号厅和五号厅。
难道在二楼？
不对，刚才的检票员说过就在这层。
沈伽莱没有犹豫，刚要折返去找检票员，七号厅的大门却在此刻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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