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娆,十六岁的年纪,天生丽质的样貌。
她原本家境殷实,娇生惯养,父亲是乡里小有名气的员外。
许娆及笄那年,父母出了趟门,双双暴亡,家仆只带回了染血的衣物和一撮野兽的毛发。
那撮毛发颜色奇异,她从未见过。
周围的人告诉她,她父母在路上意外冲撞了贵人,被贵人豢养的珍奇野兽咬死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许娆想去讨说法。可她还没出门,就有人上门扔了几两碎银子,说贵人的身份她招惹不起,此事到此为止。
身边人也怕她惹来祸端,牵连到自己,纷纷劝她作罢。许娆投告无门,心中再恨也只能无奈作罢。
夜深了,许娆缩在闺房里抹眼泪。
可是没用,她没本事找仇人算账,甚至连哭都没人搭理。
许娆就这般成了孤家寡人,担惊受怕地守着父母留下的万贯家财。
不久,父族族长带了一帮叔伯堂兄来。他们说,许娆是独女,没有兄弟,等到她出嫁,这些钱财都便宜外姓了。
许娆知道他们是来吃绝户的,可她斗不过,刚与他们争吵了几句,就被人从自家大门赶出去了。
许娆没有一技之长,没法养活自己,只能四处寻亲,最后投奔到了表舅家。
表舅家里不富裕,所有人都嫌许娆是拖油瓶,只因害怕四邻戳脊梁骨,才不情不愿收留了她。
许娆不再是当年的娇小姐,她睡在柴房里,每天干着最多的粗活,曾经细腻白嫩的手上爬满了茧子,只为了表舅母那句“不能白吃家里的饭”。
即使这样,表舅一家也看她不顺眼,动辄殴打辱骂,翻旧账说当年姜家富贵时怎么没想起还有个远房表舅。
刚开始,许娆觉得委屈,她记得父母在时,每年过年都给表舅家包了数额不菲的银两。
她躲在柴房里哭红了眼,结果耽误了第二天干活,挨了更多打骂。
时间长了,许娆也麻木了,听凭他们打骂,每天蓬头垢面,眼神空洞。
许娆的表哥成亲了,表舅为这个大儿子花掉了不少积蓄,没钱再给小儿子娶媳妇了。
小儿子在家大吵大闹,没人搭理,便拿许娆撒气。
没轻没重地一掌打过来,许娆匆忙抬手抵挡,不料那身破烂衣裳被撕了个口子,露出整条纤细的玉臂。
向来粗鲁聒噪的小儿子愣住了,没由来窜起一股邪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娆。
许娆吓得一路小跑,躲回了柴房。
当晚,小儿子偷偷溜进了柴房。
许娆干了一天农活,睡得正沉,恍惚间听到有人靠近。
许娆惊醒了,想尖叫想逃跑,却被小儿子捂住嘴,压在了身下。
他担心许娆闹大,伸手死命捂着许娆的嘴。许娆口中的抗拒都变成了低声的呜咽,在寂寞的夜里惹人心痒。
月色如水,透过柴房的小窗倾泻下来,晦涩而朦胧,笼罩着许娆,仿佛描摹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映入眼里化作极致的诱惑。
许娆不住挣扎,混乱中操起手边的碎瓦将小儿子砸晕了过去。
许娆低声抽泣着跑到她经常洗衣的河边,夜晚的河水褪尽了白天的温热,只剩下冰凉。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跳进刺骨的水里,不断搓洗着刚才小儿子碰到的小臂。
不知不觉间,许娆揉红了胳膊,哭红了眼眶。
许娆想逃却无处可去,在河边睡了一夜,醒来后还是只能战战兢兢往回走。
小儿子额头青了一块,表舅一家都围着问怎么了。
“是许娆,她把柴房弄得乱糟糟的,我本想去拿柴刀上山砍些柴火,没想到被掉下来的烂木头砸了脑袋。”小儿子摸着自己的头,怨毒地盯着许娆。
“死丫头,懒得不像话,可把我儿害惨了。”表舅母闻言冲过来狠狠拧了一把许娆的胳膊。
许娆知道解释不了,只好忍着哭腔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入夜,小儿子又鬼鬼祟祟摸进柴房,却发现柴房内空无一人。
许娆早猜到他居心不良,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白天就偷偷收拾好包袱,等表舅一家刚睡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又在河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宿,冻得浑身发抖。
天刚蒙蒙亮时,她路过村口的茶棚,听旁人闲聊,说起要赶车进城谋份差事。
许娆心道城里活计多,她在表舅家劳作了这些日子,去城里谋生应该也不难,于是便找黄泥蹭了蹭了脸,盖住了原本的姿色,扮作寻常村妇,找那赶着牛车要进城的人搭腔。
她一贫如洗,只带了点干粮,磨破嘴皮子,终于让那人同意用大半袋干粮抵作路费,捎她进城。
城里的确繁华,然而找个活计却不像许娆想象中那般容易。
需要下苦力的工头打量着许娆,嫌她瘦弱,不肯要。
绣纺的绣娘也嫌她针脚平庸,也不愿收留。
许娆无处可去,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不慎被来来往往赶路的行人撞到路边。
人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议论着东家长西家短。
“哎,听说安王住的那幢别苑又死人了……”
“当真?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了?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啧,都说安王性情暴虐,看这架势,的确是凶狠残忍。刚买进去的奴仆,不出一月就弄死了抬出来,可怜这么多条人命啊……”
“哎,那又有什么办法?安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便是在皇城也是无法无天惯了的,连那些个金尊玉贵的公侯府,都得礼让三分。安王这次驾临咱们这不起眼的小地方,又是奉旨出巡,本地官员巴结还来不及,哪还敢追究?可没人敢触他的霉头!这奴仆死了,大不了再买来补上,兴许这位殿下过够了杀瘾,也就消停了。”
“好了,别在这儿待久了,要是被安王的人瞧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快走!快走!万一被抓去伺候安王,只怕这脑袋明日就不保了。”
众人心有戚戚,嚼完舌根就着急忙慌地散了。
街道上不知为何,突然拥挤起来。人潮涌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赶了过来。
“散开!散开!安王殿下驾到!”
两名挺拔威严的男子骑在骏马上飞驰而来,身后跟着一干侍从,硬生生在人群中辟出一条大道。
“好大的排场……”有人嘀咕。
“小声点,不要命了?”
众人推搡间,许娆没站稳,身子一歪,朝边上摔去。
嘈杂声吵得许娆头昏脑涨,她艰难地以手撑地,还来不及起身,忽地被人拎住了领子。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耳畔传来一名女子凄厉哭声,“你扯破了我爹的草席!”
周遭乱哄哄的,许娆又饿又累,又摔得骨头生疼,被那女子以极重的力道拉扯着,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肃静!”不远处传来官员的高声叫喝。
周遭猛然静寂,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后,许娆的眼前出现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许娆精疲力尽地抬头打量,却见一锦衣玉带的男子握着缰绳,气定神闲地坐于马上。
他双眸狭长,瞳仁幽黑,容貌虽是一等一的俊美,然透过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许娆还是能轻易猜出他是个城府极深的厉害角色,无愧于传闻中的凶名。
”出什么事了?”他眼底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对好看的眉拧了起来。
“启禀殿下,是两个卖身的女子在争执……”
许娆发觉这其中有误会,正欲出言解释自己并非卖身之人,却被对面的女子抢了话头。
“妾身家境贫寒,今早相依为命的父亲忽然病逝,家中没钱办个像样的葬礼,只好卖身葬父。”那女子一改方才的凶神恶煞,抽抽搭搭地摸着眼泪,显得凄惨又可怜,“妾身是本分人,不知为何惹到了这位姑娘,她竟要掀了裹着妾父尸身的草席……”
女子越说越委屈,最后双手捂脸,呜呜痛哭起来。
见着伤心,闻者落泪。
看热闹的百姓不由得同情起那女子,纷纷指责许娆,全然不记得许娆是被人推倒的,率先出手打人的也是眼前这个看似羸弱不堪的女子。
许娆想阐明真相,然后围观的百姓却不在意,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冲许娆口出恶言。
许娆刚开始努力辩驳,然而那些话被淹没在人声鼎沸中,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一刹那,许娆仿佛回到了父母去世那天、表兄潜入柴房那天……深深的绝望感在她心中蚕食。
她微张的唇颤抖了片刻,而后缓缓合上,不再抗争。
街上的两名女子,一个样貌秀气,掩面啜泣,我见犹怜,另一个脸色蜡黄,沉默寡言,眼神空洞,怎么看都是前者更招人疼惜一些。
可安王的眼睛却紧紧落在许娆身上,连他自己也不明缘由。
“罢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安王忽地发话了,语调冷冷的,纵使声音不大,也足以按下全场的吵闹。
“草席只是有些松动,并未辱及遗体,本王出钱安葬了便是。王府正好缺下人,让这二人入府为奴吧。”他轻描淡写地撂下这一句,随后一拉缰绳,头也不回地骑马走远了。
他身旁的管事连忙过来,将买身的银两塞到二人手中后一并带走了。
许娆看着周遭迥异的目光,仿若风刀霜剑,心中似是放下了什么执念,不再解释自己并非卖身为奴,而是任由自己被驱赶着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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